第一百七十二章：緊箍咒
抱起小路跟在聶清奇身後，剛剛睡醒精神還很恍惚的依雲，直到踏出大樓被一陣冷風拂麵，渾濁的眼睛才漸漸變的清明。
來到車邊，聶清奇習慣性幫依雲打開副駕駛的車門，依雲也習慣性往車頭走，可不知為何，她腳下一頓，自己拉開後座的門，就一言不發的坐進去了。
聶清奇擋在車頂的手一僵，神情也變的遲緩。好一會兒，他才收回手關上車門，然後繞到另一側上車。
埋頭盯著自己的鞋尖，依雲不知該不該詢問施妤那邊狀況如何。
聶清奇此時才回來，說明問題已經解決了，她又何必多嘴呢。
心猿意馬的握著方向盤，聶清奇不住的通過後視鏡觀察依雲。
依雲萎靡的麵色，避免與他有視線交流的舉措，讓他緊抿的薄唇繃成一條直線。
“依雲？”
聽到聶清奇輕聲喚她，依雲心裏一緊，仍舊沒有抬頭，“嗯？”
“不會再有下次了。”
聶清奇擲地有聲的話語，使得依雲眼皮一顫，思緒紛亂。
他好像在跟她道歉，該怎麽回答呢？其實她沒有埋怨他，也理解他的慌張失措。
隻是，不會再有下次這種誓言，她不覺得可以實現。尤其當她回想起他義無反顧往外衝的畫麵。
“沒關係，施妤沒出事就好。”抬起頭，依雲淡淡一笑，轉瞬就收起嘴角，扭臉看向窗外。
聶清奇是神不是人，她真的不介意他分身乏術。何況，對方那麽在乎施妤，她不想他為此自咎。
既如此，她接受他的安慰就好，其他無需多言。反正有朝一日，他會看清自己下意識裏牽腸掛肚的人是誰。
依雲反應漠然，似乎是不相信他，聶清奇的心狠狠一揪，目光頹敗，他默默的問：真的沒關係嗎，依雲，我已經分辨不出你的感受是真是假……
隨後的路途中，依雲和聶清奇都緘口不語，在這種閉塞、靜謐到令人窒息的氣氛中堅持到家裏。
依雲和聶清奇終於回來了，熬了半宿的劉管家這才把心揣回肚子。
“少爺、小姐，你們可算回來了，都累了吧？趕緊回屋休息吧？”
依雲確實很困，困到連話都不想說，隻朝劉管家含笑點點頭，就帶著小路回狗屋。
凝望著依雲的背影，聶清奇並不能回去休息，於是告訴劉管家說：“明早別吵醒小姐，讓她多睡會兒，我還要去處理點事，就不進去了。”
正在安頓小路的依雲聽到聶清奇又要走，不禁耷拉下眼臉，一副心疼又無奈的表情：那麽放不下施妤的話，何苦來回折騰呢，我能照顧好自己的，聶清奇，你真把自己當機器了嗎……
“少爺，您又不是鐵打的，什麽事情非得您親自盯著？這都快天亮了。”關心聶清奇的劉管家忘記了不該僭越的規矩，意識到自己管太多後，又道，“等您忙完了，還是早點回來好好睡一覺吧？”
“沒事，你也快去睡吧，我今天可能不回來了。”偏過頭，看了依雲最後一眼，聶清奇便轉身回到車上。
目送聶清奇駕車離去，又見依雲頭也不回的上樓了，劉管家唉聲歎氣的往屋裏行去，仿佛是看出這兩人又不好了。
樓梯轉角，依雲一眼就瞧見坐在她門口睡著了的芳草。
皺皺眉，她加快腳步，輕拍芳草的肩膀，“芳草，你怎麽睡到這兒了，會著涼的。”
揉揉眼睛，芳草又驚又喜的說：“小姐，你回來啦！嚇死我了！”
注意到芳草衣衫單薄，頭發亂糟糟的，依雲鼻頭一酸，“你一直守在這兒等我回來？”
重重點頭，芳草靦腆的笑道：“我怕孫媽說我不守規矩，也不敢去樓下，隻好偷偷藏在這兒。”
撥開擋住芳草眼睛的一縷頭發，依雲柔聲嗔道：“傻瓜，我又不會丟，能出什麽事，下次別這樣了，瞧你把頭發枕得雞窩一樣，這麽困怎麽不去我房間睡，坐外麵不冷嗎？”
緊了緊容易灌風的寬鬆領口，芳草憨憨的笑道：“是有點冷，但是小姐你的房間，我怎麽能隨便進去睡呢，讓孫媽知道，她又得說我不像話了。”
刮了刮芳草的鼻子，依雲不以為然的回道：“我的房間怎麽了，很金貴嗎？不就是個休息的地方，你也太死心眼了。”
“那是因為不是所有雇主都像小姐你這麽心善的，我知道您對我好，可我不能忘了本分，再把自己慣出毛病來，等這裏不要我了，別家也不要我了，我就找不著工作了。”
被芳草居安思危的想法給逗笑，依雲頷首誇讚道：“不錯嘛，小小年紀看事情這麽長遠，那快回你房間睡覺吧，否則明早要起不來了。”
撐著地板站起身，芳草直視著依雲，眨巴著眼睛問：“小姐，你跟少爺是不是吵架了？”
嘴邊的笑容一滯，很快又恢複如常，依雲搖搖頭，“沒有，怎麽好端端的問起這個？誰跟你說了什麽嗎？”
絞著手指，芳草憂慮的道出實情，“我去叫司機的時候，聽她們說你坐少爺的車走了，起初我還挺放心的，可你們倆一直沒回來，劉管家打電話，也沒人接，後來少爺回了一通，聽到您沒回家，什麽都不說就把電話給掛了，我偷聽到劉管家嘀咕，說難道您跟少爺沒在一起？我就開始擔心了。小姐，少爺要是對你不好，我會難過的。”
輕撫芳草的腦袋，依雲抿唇安慰道：“沒有這回事，你想多了，他對我挺好的，快去睡吧。”
聞言，半信半疑的芳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卻沒再說什麽。
送走了芳草，依雲回到臥室關上門，筋疲力盡般重重吐息：我倒寧願他慢慢收回對我的好，這樣他在我心頭留下的痕跡才會逐日淡去，兩清後，我才能瀟灑走人，毫不留戀……
第二天早上八點，一夜沒合眼的聶清奇剛到辦公室，就接到施睿才打來的電話。
思量著他來公司前，施妤的情緒早就穩定下來，還提醒他別耽誤工作，他便問心無愧的將手機放到耳邊。
“清奇，在忙是吧？”
聶清奇不溫不火的答：“對。”
“清奇，有些話，我不能不說，說之前，還希望你別見怪。”
擰擰眉，聶清奇隱約猜到了施睿才要說什麽，可礙於情麵，又不好擺出抗拒和抵觸的態度，“施教授，有話但說無妨。”
許多年過去，哪怕施妤和聶清奇的婚事已經板上釘釘，聶清奇也沒有改掉對施睿才的稱謂，依然那麽客氣、疏離。
施睿才從不強求，原因他心知肚明，這一點，他倒是比施妤通透、豁達，可這並不妨礙他為施妤爭取和遊說，大多時候，他都隻能拉起老臉揣著明白裝糊塗。
“說白了也沒什麽，這囡囡去找你，是好是壞我都看不到，我知道你忙，有心不讓她給你添麻煩，可離得太遠我鞭長莫及，她又是我心尖上的肉，為此叨擾你，想必你也能體諒一二。”
施睿才鋪墊了這麽長，聶清奇稍感厭煩，但還是耐著性子回答說：“那是自然。”
“既然如此，我也不拿你當外人，要是話說重了，你別往心裏去。這不囡囡剛剛給我打電話，說她害怕，說她住的地方昨天遭賊了，又怕你嫌她不夠善解人意，假裝自己沒事了。她狀態這麽差，我實在放心不下。”
施睿才繞來繞去這才進入正題，聶清奇對此早有打算，便鎮定自若的應付道：“施教授，我暫時來公司，不是撇下她不管，我總得統籌好工作上的事，才能沒有後顧之憂的去解決施妤麵臨的問題。”
“這樣啊，那就是我多慮了，我就說你不是那麽冷酷的人，一向對囡囡照顧有加的。”
施睿才就像是施妤套在聶清奇頭上的緊箍咒，一旦他對施妤鬆懈了，這緊箍咒就開始發揮作用了，祖孫倆慣用的伎倆，在此刻暴露的過於顯眼，便很難不讓聶清奇生出反感，甚至沒有接話。
聶清奇不吭聲，施睿才幹笑兩聲，強行把話題進行下去，“對了清奇，你給囡囡找的那套房子，就別讓她住下去了吧，畢竟被小偷踩過點了，萬一還有不怕死的，又不能提前叫警察去蹲著，你說呢？”
“我會看著辦的。”聶清奇口氣敷衍，話語短促，好像是想盡快結束通話。
聽出聶清奇不樂意了，施睿才卻並不準備就此作罷，“那還有個事兒……”
視角緩緩縮小，聶清奇眯了眯眼，無聲冷笑。
後續該怎麽安頓施妤，他並非沒有計劃，根本不需要施睿才指手畫腳。
自發去做一件事，和被敲打著去做一件事，哪個會令人感到不適，答案不言而喻。
遲遲聽不到聶清奇的回應，施睿才尷尬的清了清嗓子，開弓沒有回頭箭，他不得不把話說完，“就是這丫頭不聽勸，我讓她去看心理醫生，她死活不去。你知道她的，她要是內心強大，就不會走不出那件事的陰影。加上昨天的刺激，我怕她把什麽都憋在心裏，等真出問題，就來不及了。”
眼神憂鬱的聶清奇，不知想起了什麽，竟不再計較施睿才的得寸進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