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
此話一出,心急如焚的太微瞬間如浸寒液,心中震駭,一掌拊上濕漉的泥壁,呼吸急促,張了張嘴,欲言卻止,似染豆蔻的指甲深深嵌入泥裏,驚慌、焦急、不安、無措之感頃刻間如洪而至。
雖說是千年桂妖,但在上古魔煞麵前,到底還是感到懼怕。
涼月在黑暗中伸出手,拉住太微,傳音道:洞裏有古怪,如果我沒猜錯,我們剛才應該是掉進了一條潛隧。
太微又驚:潛隧?如何斷出?
涼月沉聲道:鸞雙花之光有如日月,有陰陽之變,時暖時寒,但有一種地方會致其獨發寒光。
太微連忙追問:什麽地方?
涼月頓了頓,一字一咬地道:冥府和陰氣極盛之塚。
太微心頭一驚,低頭思索涼月之言,此處並非冥府,那便是墳塚之地,但究竟是誰的墳塚,竟設於此處,與估鶠同穴。
正欲相詢,卻聽涼月先問:你可有發現,垂下洞裏的麻繩,不知在什麽時候便不見了?而且洞底那點忽明忽暗的亮星,也已經消失不現?
太微立即回想先時景象,適才隻顧心急,並未多察,眼下聽得涼月如此一說,瞬間警醒,在黑暗中點了點頭:是這樣。
涼月繼續道:方才鸞雙花單發寒光時,我便覺得不太對勁。
說到此,涼月鬆開太微,在黑暗中刮了刮自己的鼻尖,又繼續道:而且,你再感覺一下,此間的寒意裏是不是還帶了一絲似有似無的陰戾之氣?我仔細一回想適才種種,大致可以斷定,燈籠和我們掉入的,並非同一條道。我們在燈籠掉落的後一步便立馬追了下來,而且燈籠膽小,又怕黑,定然會大呼大叫,但從方才進來到現在,並未聽見燈籠的呼叫聲,所以我們應當是在最後一絲光亮消失之時,不小心闖進了一條隱蔽的潛隧。
太微似自言自語地道:到底是何人將潛隧隱布在此處?
念頭一轉,太微忽然想到什麽,忙問道:你方才說,這裏還有估鶠,何因?
涼月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沉聲道:越往下沉,煞氣越盛,且源源不斷地自下湧上,極為活躍。由此可見,此間煞氣絕非先前估鶠遺留而下。不過,裏麵的估鶠雖是禍患,但目前僅憑你我二人之力,實在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對付得了從未交過手的魔煞。我的意思是,先抽身退出,待尋回燈籠後,便下山同蒼駁商議此事。我想,應當還無人知曉,逢鴉山裏竟藏了這麽大個乾坤。
這猶如無底洞的潛隧確實處處充滿怪異,若是繼續下行,保不齊會跟估鶠正麵相撞,一場生死無測的廝殺在所難免,前後思量之下,太微同意涼月的提議,二人開始逆向上行。
“嘭”,涼月剛急速退出詭秘潛隧,轉即卻迎頭撞上個硬物,被煞氣熏的有些混沌的腦袋瞬間恢複清明,一陣痛感隨之當頭襲來,涼月忙齜牙咧嘴地捂住靈台,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在不甚明亮的暗洞裏張口便破聲痛罵:“哪個不長眼的,敢擋老娘的路?生雙眼睛不看道,要來有何用?不如早早剜了去。”
正兀自口誅,卻聽太微訝聲道:“道長。”
道長?涼月猛地抬頭,一張熟悉無比的臉當下躍入眼眸,此時正猶如五花大綁掛在麻繩上的人,不是歸塵子又是哪個?
再定睛一瞧,歸塵子懷裏還抱著個瑟瑟發抖的絨球,涼月眉眼立時一彎,又驚又喜,旋即伸出手臂,不由分說地招呼道:“燈籠,快過來。”
緊閉雙眼的燈籠聽得有人在喚,趕忙睜眼去瞧,待瞧清麵前二人後,小嘴一癟,眸泛波光,毫不猶豫地跳出歸塵子懷裏,撲向涼月。
涼月轉臂一攬,將燈籠緊緊錮進懷中,生怕一個不留神又將它弄掉下去。
太微緊繃多時的心登時一舒,笑意盈盈地朝歸塵子頷首作禮,“多謝道長。”
歸塵子掂了掂腕上珠串,挺了挺被繩子勒彎的脊背,“施主不必……”
不待歸塵子客套完,其兩耳便若灌入響雷般傳來一道輕喝:“別婆婆媽媽,出去再說。”
言罷,涼月不顧暗洞狹窄,也無視歸塵子擋身在上,不過眨眼功夫,便餘一抹紅影飛閃而過,又迅速朝上掠去,隻三兩下便逃離般躍出暗洞。
涼月出洞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對著彌天冷氣一頓狂吸,冰寒之意灌頂入腑,一陣酣暢過後,她斜睨著暗洞口,滿目嫌憎,“簡直不是人待的地兒。”
太微和歸塵子則隨其後,慢條斯理地躍出暗洞。
經得先前墜落,燈籠好似嚇破了膽兒,雖仍是戰戰兢兢,但神情卻呆呆木木,兩眼無神地望著前方,不知在看什麽。
涼月發覺異常,先揉其耳朵,不見反應,又掂其下巴,仍是呆若木雞。涼月大驚失色,轉頭看向正在收理麻繩的二人,質問道:“歸塵子,你說,下麵到底有什麽?”
二人當即停下動作,齊齊看向涼月。
歸塵子放下麻繩,看了燈籠一眼,雙手合十,辭緩氣和地道:“燈籠施主應是被下麵景象所懾。”
先未覺出有異的太微,聞言霍地丟掉手中麻繩,兩步奔至涼月跟前,一隻手輕撫燈籠頭頂,焦急關詢:“怎麽了?”
歸塵子的答非所問叫涼月一陣煩躁,她最是見不得別人在緊急時刻還慢慢吞吞,方在暗隧裏就積了一胸氣惱暫時未發,這歸塵子好死不死又給撞上,涼月冷眉一橫,對著歸塵子就是一通咆哮:“你當我眼瞎看不出燈籠被下麵的東西嚇到了嗎,還用你來說?我問的不就是下麵有什麽嗎,你就把你看到的說出來就是,成天婆婆媽媽,沒完沒了,幹脆別做道士了,去茶房說書得了。”
若放在平時,太微或許還要勸上一勸,可這會兒她委實沒那個心思,滿心滿眼都是對燈籠的擔憂,這孩子從昨晚地動之後就一直不大對勁,雖然它素來膽小,卻從未如現在這般,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無緣無故被涼月一通吼的歸塵子不氣不惱地任她撒火,手裏有條不紊地撥著珠串,語氣依然平和:“師妹稍安勿躁,洞底並無駭人之物,不過是一具估鶠殘骨罷了。”
太微複問一遍:“僅是一具殘骨?”
歸塵子正色莊容地道:“是。”
方還怒火滔天的涼月此時卻不置一詞,腦裏翻著前後諸事,眸心漸縮,心念一轉,一把將燈籠塞給太微,弗及解釋半句,縱身跳進暗洞,身後遠遠傳來太微的驚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