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1 章
涼月和太微找到孟不怪時,這廝正在勾欄院裏與香肩半露的美人對酒當歌,快意非常。不情不願地被涼月拽出來後,一對眼珠子都騰著火,不停地埋怨涼月攪了他一樁良宵美事。
涼月才不管他情不情願,一上來就直截了當地問:“孟不怪,有沒有法子進皇宮?”
孟不怪狐疑地看著她,“你去那座金籠子裏做什麽?”
涼月不解:“什麽金籠子?”
孟不怪雙手一疊,橫抱於前,睨著涼月,“裏頭的人出不來,外頭的人進不去,不是金籠子是什麽?”眼睛驀然瞥到涼月身後的太微,不過刹那,立馬換了副討好的臉色,毫不留情地搡開涼月,巴巴上前,“太微姑娘也來了?”
涼月當即朝他啐了一口,罵道:“色胚。”
太微禮貌一笑,不溫不火地道:“孟公子可有法子領我們去宮裏?”
孟不怪“啪”地一下打開扇子,色眯眯湊近太微,“如果是太微姑娘要去,孟某人自然是有法子。”
太微下意識後退半步,“那就有勞孟公子了。”
孟不怪一下一下搖著扇子,故作瀟灑之態,“好說,好說。”
涼月一把抓住他袖子就往前拖,“那就別磨蹭了,走罷。”
“停停停。”孟不怪用扇子輕敲著涼月抓在他袖上的手,“光天化日,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涼月霍地放開,甩他一記白眼,“矯情。”
“男女授受不親,孟某人向來潔身自好,閑雜人等,休得汙我清白。”孟不怪作出一副清心寡欲的姿態,有模有樣地搖著扇子,煞有介事地道:“任佳麗三千,我自坐懷不亂。”
涼月麵露鄙夷之色,冷嘲熱諷道:“怎麽?這會兒想裝君子了?德行。”
孟不怪強行為自己正名:“此言差矣,君子豈是裝出來的?我孟某人向來行的端,坐的正,豈是幾句風言風語就能辱我一世清名?”
涼月已然不想再聽下去,忙道:“就此打住,帶我們進宮才是要緊。”
“沒聽過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麽?你當那金籠子是任人來去的菜市啊?”孟不怪指了指流雲如紗的長天,“這青霄白日的想進金籠子,你當孟爺我是神啊?掐個訣兒就能把你變進去?恐怕還沒等走到城根兒,那些握著長|槍的守衛就能瞬間給你紮成刺蝟了。”
聽著孟不怪一說,涼月當即悻悻然,一下失了興味,“大半夜去那裏能有什麽看頭?”
太微趁時道:“白日裏去也未必有看頭。”
孟不怪隨聲附和:“太微姑娘說的對,一隻籠子而已,不過金碧輝煌了些,著實沒什麽看頭。”
涼月卻脊梁一挺,不依不饒,“那又如何?有無看頭你們說了不算。該不會,”涼月止了言,不懷好意地看著他,“是某位飛賊沒法子罷?所以才諸多借口,百般相阻。”
孟不怪最吃激將法,加之美人當前,想也不想就立馬回駁:“少門縫裏瞧人,這世上還沒有攔得住我孟某人的地方。”
見他上鉤,涼月心中大喜,不等他反應過來,搶先說道:“酉時三刻,老巷子口見。”
孟不怪這才驚覺上當,竟遭了涼月的道,登時氣的七竅生煙,餘光微微一瞥,發覺太微正看著他,麗人在側,唯恐掃了顏麵,隻得隱忍不發,但笑意的刀子已經分毫不偏地朝涼月紮去,指了指她身上醒目的紅衣,繼而道:“記得回去換身衣裳。”
涼月喜見於色,將孟不怪往勾欄院回推,邊推邊道:“知道知道,就不打擾孟大爺您花天酒地了,可莫叫美人等久了。”
孟不怪下意識就要反駁:“我……我何曾花天酒地了?我那是……”
“別強行給自己辯白。”涼月將其打斷,“天下人誰不曉得你孟不怪的德行,都跟美人上榻裏打情罵俏了,還掰什麽掰,好色就好色,沒什麽好遮掩的。”
孟不怪被噎地說不出話來,恨恨地看著涼月,頭一甩,揚長而去。
酉時三刻,老巷子口。
兩個黑影探頭探腦地望著外麵,隻聽其中一個黑影罵道:“該死的孟不怪,肯定又在溫柔鄉裏泡酥了骨頭。”
另一個黑影低聲安撫:“再等等。”
涼月一咬牙,一跺腳,忿忿道:“我就不該信他。”
聽得二人說話,窩在太微懷裏的燈籠懶懶地伸出頭,“嗚咿”了一聲。
太微神色自若地探頭目尋,目及之處,燈火寂寂,人影寥寥。
涼月又心急火燎地往外看了一眼,鬼影都找不出一個,頓時暴跳如雷,“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剛放完狠話,卻聞頭上乍然冒出個聲音:“扒誰的皮?”
二人不約而同抬仰頭望去,迎麵對上一片隨風飄蕩的頭發,涼月下意識一把抓去,猛力一拽,“拍噠”一聲,倒掛在牆頭那人當即摔了個四腳朝天,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頓鬼哭狼嚎。
好容易恢複靈便的兩條腿險些又被摔成半身不攝,孟不怪氣地跳腳,一骨碌爬起來,麵色鐵青,抱頭痛斥:“賊婆娘,你就不能下手輕點?”
涼月冷眼而視,毫不心軟地嗔道:“裝神弄鬼,活該。”
孟不怪氣結,“沒心沒肺,還不是你嚷著要進那個金籠子,真當孟爺我無事可做麽?”
這二人一旦吵下去,肯定又要沒完沒了,太微連忙打岔:“既然孟公子已經到了,還麻煩公子帶路。”
孟不怪揉了揉腦袋,對著太微,語氣稍稍和緩了些,“長晏城共六道城門,其中兆胥門為正門,其餘皆為偏門。而每一道門都有重兵把守,若無牙牌,皆不得放行。另外,一旦入夜閉門,宮門便不可夜開。”眼角餘光瞥向涼月,“即便是你那名姓如雷貫耳的情郎,也不行。”
聽的不耐煩的涼月驟然出聲將其打斷:“你幾時也成歸塵子了?囉囉嗦嗦,別扯那些沒用的,撿重點說。”
孟不怪對著涼月就是一通訓誡:“你也忒沉不住氣了,你就不能學學太微姑娘,學學燈籠,你看看人家聽的多認真。”
燈籠聽見孟不怪在喚自己,小腦袋忽地鑽出來,瞬即來了精神,撲著小爪子,歡躍道:“不怪不怪。”
涼月沒好氣地道:“你就直接說我們從哪兒溜進去才不會被人發現不成麽?非要兜圈子。”
眼見二人又要吵起來,太微立即站出來打圓場:“涼月性子比較急,孟公子你多擔待。天色漸晚,時不我待,孟公子不妨直接帶我們去,你看可行?”
孟不怪麵色一轉,笑得和氣,“孟某榮幸之至。”
言訖,三道黑影閃電般躍上牆頭,一眨眼,忽又不見。
夜色漸濃,風清月皎,三道矯健的黑影在黑幕的掩護下,輕而易舉來到宮牆外最不起眼的一角。
孟不怪很早就已摸透宮城外守衛巡夜的間隔時間,雖然由於昨日苗耒國國主到來,所以又增派了兵士,但這絲毫難不倒他。
長晏城雖猶如銅牆鐵壁,但也並非毫無破綻可尋。
盡管孟不怪從未將手伸進宮裏,不過這並不表示他對長晏城一無所知。
再嚴密的守禦,也有百密一疏之時,要說長晏城守衛最為薄弱之地,當屬緊靠牆根的無梳湖,湖邊臨的是長晏城最低賤奴婢勞作之地——浣衣局。
牆根下的無梳湖可以說是一道天然屏障,兼之周圍隻有一處主子們絕不會涉足的輕賤之所,故而守衛便較別處薄弱得多。
孟不怪領著二人□□而去,卻未事先告訴涼月,牆角下是一處湖泊,自己倒是憑著好身手英雄救美地攬住太微纖腰,一路蜻蜓點水,飛至岸上。
而渾然不覺的涼月,一躍下來便猝不及防砸進湖裏,“噗通”一聲,驚起水花一片。
方還英姿颯爽的涼月,不過一息功夫,頃刻淪成落湯雞,浮出水麵後,一拳拍在水上,頓時火氣熏天,迅速劃水過去,甫一上岸,便毫不猶豫地朝孟不怪一腳踢去,連罵三聲:“卑鄙,無恥,下作。”
孟不怪躲閃極快,堪堪避過其腳風,抹了一把被涼月身上的水所殃及的臉,嘴上掛一味奸計得逞的笑,“這樣大的浴桶,洗的可舒坦?”
太微有些頭疼地看著作勢又要打起來的二人,“孟公子,你先前為何不曾言說牆下有湖?”
涼月一邊擰著濕漉漉的衣裳,一邊不停歇地罵著,大有要將孟不怪祖上一百八十代先人全都罵上一遍,方能罷休。
孟不怪做出一臉無辜樣,“孟某是想要說來著,誰曉得她如此激動,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她就一頭紮了進來,現在還怪我未言明,我好生冤枉。”
涼月霍地擰出一把水甩向他,“天殺的,明明是你先跳進來。”
孟不怪忽然一本正經地道:“你眼花了。”
涼月怒號:“你給我滾。”
二人聲音越來越大,正吵的不可開交,突然聽到一個尖利的聲音大喊道:“誰在那裏?”
說時遲那時快,孟不怪一把捂上涼月滔滔不絕的嘴,湊其耳畔,“噓!”繼而攬上其肩,將其輕輕一帶,飛身上樹。
太微則抱著燈籠,朝著另一株茂密大樹,遊魚飛龍般輕躍而上。
無梳湖岸邊栽的是四季常青的燕巢樹,其枝繁葉茂,便是冬日,也如撐綠傘,密簇的綠葉將三人完美地掩於其間。
一點火光緩緩靠近,待行至樹下,方瞧清是一身著宦服之人。
宦人手裏提著一杆紅紗宮燈,環視一圈,不禁納悶道:“方才明明聽到了聲音,怎麽一轉眼就沒了?”聲音帶了幾分稚氣,聽上去隻有八/九歲模樣。
小宦官提著燈籠在湖邊踟躕片刻,未見任何動靜,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開去。
待小宦官走遠,涼月滾石頭般從樹上撲下,方才在樹上二人也沒閑著,暗中較量數回,所以小宦官一走,孟不怪便使了個詐,趁其不備,將她一腳蹬了下去,也算報了自己被她踹的那一腳之仇。
涼月扶著腰,眉間連綿成峰,怒視著優哉遊哉飛下的孟不怪,壓低著聲音斥了句:“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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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高放火,月黑殺人。
出自:《拊掌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