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告別童年(一)
滾滾天雷,如奔騰的瀑布從天而降,似要撕碎一切阻礙前行的生靈。
在那種程度的自然災害之下,除非能夠超越人的極限,否則,存活下來的幾率十分渺茫。
然而,即使是解開基因鎖第三階,人體的強度在暴雷麵前仍是脆弱不堪。
卡爾文夫人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目及之地都在落雷的範圍之內,即使用最快的速度奔跑,人也趕不上光的速度。
這一點,李炎也是一清二楚。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落雷從天而降,將三人吞沒……
“不!!!”
即使明知毫無作用,李炎仍是吼出不幹的呼聲,浮於半空的19th對此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詭異微笑,他的嘴型仿佛在無聲地說——
絕望吧。後悔吧。
然後,
墜入深淵。
他滿意地等候著魔法時效的結束,這大範圍的雷電魔法的攻擊力和效果用來清掃戰場可謂是所向披靡。
在過去,每一個需要清理雜兵的戰場上,他都會毫不留情地降下這片毀滅的雷光,隻為了保護身後的城市與居民,連19th自己也沒有想到,如今這個魔法會用在他個人的私心裏,不過,在接連失去了兩位引導者的此時,已經沒有人可以阻止他改造李炎,這個古典派英雄的“種子”。
就連其他的分身,也因為各式各樣的理由分身乏術,不管是被困在夢境裏的老匹夫20th,還是主戰派的21st,全都身處遠離魂世界的特殊位置動彈不得,剩下的18th正在潛伏在某處不能現身,而最後的17th,“她”向來對其他人漠不關心,更不可能為了一件和自己毫無關聯的事遠離自己負責的領域。
19th滿意地觀賞起雷暴退去後的焦炭傑作,他向下投去一個眼神,這一眼卻登時把他給愣在半空。
原本應該被裴寂的子彈打碎了胸口的夏雨時,正舉著一把絕不可能屬於她的“武器”,擋在了原先應該被炸成碎片的三人身前,潔蘿、卡爾文夫人同時用不可思議地目光看著擋在她們麵前的夏雨時,她胸口的空洞還掛在那裏,一眼穿過,裏麵被子彈攪爛的血肉還很新鮮而猙獰。
“小夏,太好了,你還活著,你們都沒事吧。”
不知道是不是在魔法的世界呆久了,李炎對於不可思議的事情已經失去了現實世界時的敏感,不死人的麻木讓他完全沒有第一時間思考夏雨時被穿胸後還能行動這個問題,從胸中第一時間湧出的,是一股安心感,他抓住夏雨時的肩膀,開心地搖晃,隨之感受到了一種違和。
“等等……”
李炎又輕輕搖動夏雨時的肩膀,她的身體就像沒有力氣保持重心,毫無抵抗地在自己的手力推動下,雙腿彎曲,和她手裏的“大劍”一起向後摔倒,躺倒在地上。
“不……不會吧。”
即使再怎麽遲鈍,李炎也明白了,冰冷的手感,逐漸失去體溫的皮膚,以及那不再睜開的眼睛,都在論證一個事實。
夏雨時,她——
已經死了。
這件事。
“怎麽會……”
李炎喃喃幾聲,與已經用自己的蝴蝶結把裴寂雙手捆綁的潔蘿對視一眼。
兩人對這個狀況同時感到不解,心中也皆是難過,浮現的問題數不勝數,潔蘿沒有忘記天上那個想要至他們於死地的惡劣者,她垂下眼簾,將剛剛的一幕在腦中回想。
確實,在雷暴即將降臨的時候,夏雨時的身體,原本應該是地上的屍體,卻忽然不可思議地支撐起了上身,觀察了一小會兒之後,用讓潔蘿目瞪口呆的靈活動作站了起來,手持一把不知道從何處變出來的武器插入地麵,擋在她們麵前,將那雷暴擋在了武器矗立而成的“防禦塔”外。
有一瞬間,潔蘿覺得自己可能是在做夢,可是那一刻,她甚至還看到了夏雨時轉過臉的表情。
但那並不像她平時的表情,反而更像是長著同一張臉的另一個人。
不管夏雨時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危機仍然在空中靜靜飄浮,好在不知為何,青年暫時沒有行動的意思,隻是,已經身為籠中鳥的他們幾人陷入了無處可逃的境地。
在這個魂世界,已經無法保證所有人的安全了。
潔蘿低聲說道:“逃吧,李炎,我們隻能逃走了。”
“逃走……你的意思不會是……?”
逃到哪裏去呢,魂世界已經找不到一個可以稱之為安全的地點,腳程與飛翔做比較,李炎他們也無法逃出青年的視野,因此,李炎一下子領會到了潔蘿的意思。
楔之神殿,那裏有任務,隻要接受一個長期任務,就可以暫時遠離魂世界了,降臨任務的時間特性使得19th不可能像主神空間那樣,用一瞬間的體感等到他們的回歸。
可是,他又有片刻猶豫。
一想到安娜的靈魂還在青年的手裏,他就感到坐立難安,如果他們現在逃走的話,安娜的生死就成了未定之局,到時候他們也無法掌握到青年的行蹤,失去了靈魂的身體究竟多久不會腐爛,這是一個無法驗證的問題,安娜與夥伴,站在天平的兩端,讓李炎內心一陣焦灼,哪邊都是重要的人。
然而,現在的他們,與青年的實力有著令人絕望的差距,即使有心搶下靈魂,恐怕也隻是無力回天。
不斷說服自己,心中的另一股情感卻難以割舍,李炎原本空蕩蕩的內心,逐漸被一種陌生的感覺填滿,這感覺並不甜美,反而痛苦不堪,混雜了猶豫、不舍、懦弱的苦水像一道漩渦,在他的內心裏席卷著有一切情感。
“走吧……”
李炎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潔蘿和卡爾文夫人,將兩人連同一直被潔蘿製伏的裴寂扔向了傳送往楔之神殿的要石。
“等……李炎!”
潔蘿和卡爾文夫人還想說些什麽,要石傳送的黑光將他們包圍,瞬間消失在了當場,兩人消失前的眼神傳達了她們複雜的情緒,不隻是她們,連李炎自己也無法理解,一向遵循思考的自己為什麽會下意識地做出連自己也無法想出原因的舉動,好漢不吃眼前虧,他“應該”選擇就這麽離開,等候時機積攢力量,直到再度反撲才對。
可他還是做了。
這叫做一時衝動嗎?還是一時熱血?
李炎想不明白。
可是,心中那股被洗刷、被遺忘,以至於太久太久都空白一片的思維區域,被其他東西填滿了。
那種感覺消失得太久太久,久到陌生,久到心中已經無法想起的地步。
可是,身體卻好像很熟悉,誠實地遵照了道不清言不明的情感衝動。
“這到底是什麽呢?”
李炎不解地說道,同時舉起黑炎大劍,向著明知不可能戰勝的對手,再度衝了過去,不知為何,握住劍的手,比起平日更加有力,就好像這是第一次,為了自己的意誌所揮動的劍,而不是因為“李炎會這麽做”的思考所驅動。
在他背後,正在發生另一幕奇景——
一直緊密雙眼的“夏雨時”忽然睜開了的眼睛,她完全不像一具屍體,而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類,用靈活的姿態起身,端坐在篝火周圍的石座上,那裏原本是灰心哥的“禦座”,現在卻像是一個最好的觀眾席。
無視身上觸目驚心的窟窿,撫摸著手裏的武器,“夏雨時”望著李炎的背影,和將慌亂的目光投向自己的19th,“她“在臉上做出一個無聲的大笑,欣賞著“自己”為之奮鬥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