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幕間:深淵下行
此時此刻,遠離星球的另一處位麵,充滿靈氣的霧靄在山間遊蕩,
幽深的環形階梯,一步一台階,不斷向下,越來越濃的黑暗將頂部的陽光阻隔,若仔細觀察,那麽眼睛的主人會驚訝地發現,這近乎無底的深淵,乃是一座緩慢下沉的城市。
曾經繁華,如今卻落得蒙塵破敗的城市殘骸,圍繞著巨大坑洞的周邊懸崖,逐漸墜入其中,而遮蔽日光的黑暗,更是無數喜陰生物滋生的巢穴,討厭陽光的野獸與怪物,潛伏在黑暗中作壁上觀,不帶任何感情地觀察著正沿著台階一步一步走進更深處的小隊,衡量著他們作為食物,是否具備反抗的能力。
這不難辦,在黑暗中饑腸轆轆、又被饑餓折磨得無法自控的弱小存在會先一步發動攻擊,足夠讓深淵生態的住民們作為參考的依據。
看,最先按耐不住的壁生岩蛇吐著信子,從岩縫裏弓起身子,彈向三人小隊,這個過程中,這條常年在黑暗中連基因也一並被“耳濡目染”的岩蛇張開了嘴,軀體沿著嘴角後的線裂開,分成兩半,露出長滿了銳齒和吸盤的觸手的內部結構,就等著落在柔軟的血肉上一親芳澤,把獵物活活吸死。
而更可怕的是,就這麽分成兩半截的蛇,仍然是異體同生,在殺死獵物後,兩半截身子可以合在一起消化殘留的血肉,這種奇特的生物,卻也不過是深淵入口最普通的一種入門門檻。
之所以普通,是到底,它們還具備著形態的桎梏。
就在蛇的內部即將接觸到小隊領頭者裸露在外的手臂之際,兩根夾著綠色光輝的箭矢及時將岩蛇貫穿,釘在了岩壁上,不斷掙紮。
“感謝你,卡爾文夫人,你的箭術還是這麽淩厲,說是百步穿楊也不為過。”
“哈,那東西要是真的能殺你,我倒是省了一番功夫。”
令人詫異的組合,卡爾文夫人彎弓搭箭,防備著周圍意圖靠近的怪物,掩護著這個隊伍的領頭者,正是一身黑衣法袍的19th,他手裏舉著一台古樸的相機,鏡頭牢牢對準了自己的前方,帶著身後的兩人往台階下的黑暗一步步深入。
“我要是死了,也會有兩位一同陪葬,倒是不孤單了。”
毫無疑問,19th的話引來了夫人的咂舌,倒是另一人安靜得不像話,卡爾文夫人情緒複雜地看著自己身旁舉著一根燭台的男人,一邊搖了搖頭,向黑暗中再度射出一箭。
男人的眼睛通紅,麵部沒有可以稱得上情緒的肌肉牽引,隻是木然地舉著燭台,保護著其上發出灰色光芒的靈魂,從那呈現纖維根絲狀的靈魂形態來看,這正是陸笑璃作為防火女的靈魂。
濃重的黑暗似乎有生命似的,像一團團黑霧,想要淹沒三人組,但當霧一靠近,就會因那靈魂的灰色光芒被震懾四散。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你明明說隻是要來取一樣東西。”
“這裏叫做小隆德,是此界記載中被深淵所吞噬的一座亡者之城,因此,也是深淵的入口之一,這裏遠比你想象得還要宏偉,你可以把它類比一下封印古神的泰坦之都,裏麵居住著數也數不清的黑暗住民,與其說我要取東西,不如說,我是需要把某樣東西放進這裏,才能得到我想要的結果。”
即將步入環境視野的臨界點,19th深吸了一口氣,又默默呼出,將手指放到了快門的按鈕上,仿佛這個按鈕是如同槍械的扳機一樣的意義。
“走吧,這場旅途可不是蜻蜓點水,在城市外圍逛逛就完事了。”
說完,他率先踏出步伐,踩進了黑暗之中,剛跨過邊界,腳下就不能再感覺到台階的存在,更像是某種淤泥,越陷越深,拖慢腳步。
沒走幾步,卡爾文夫人和舉著防火女靈魂的男子也緊隨其後,進入了黑暗之中,萬籟寂靜,聲音的折射越來越遠,那些可以用來作為方位辨別的細節,逐漸消失,如果不是黑暗中僅剩的兩種光源,卡爾文夫人引以為豪的獵手聽覺,或許會反過來壓垮她的意誌。
這其中一種光源,自然是防火女的靈魂,而另一種,則是來自三人身上,雖不見確切的光芒來源,卻依然照亮了身體的未知光亮,就像一層塗滿了肌膚和衣物的光學迷彩,讓三人能夠看到彼此的位置。
對於長期在黑暗中生存的生物,尤其是那些還未退化掉眼睛的怪物,即使是這麽柔和的光,對長久浸淫在無光之地的它們,就如同太陽般耀眼刺目,令那些低級怪物紛紛退避,不敢靠近這足以讓它們瞎掉的來訪者。
於是,剩下的那些敢於進犯的家夥,才是令人棘手的存在,比如死在城滅之時,墜入深淵中飽嚐無盡苦痛的幽魂們,它們尖嘯著衝向三人,準備將他們撕碎,將自己的痛苦轉移給新的受害者,但19th毫無懼色,他隻是舉起了手中的相機,按下快門,圍繞鏡頭的一圈符文亮起。
哢嚓。
光芒自射影機前方亮起,強烈的閃光在黑暗中匯聚成一道霧狀的光圈,所有被這道光照亮的幽魂發出了淒慘的叫聲,魂體四散為零星的碎片,再被相機盡數吸收幹淨。
“真是好東西……這射影機,也多虧了是從無怖之城取來,竟然是裝了好東西的版本。”
膠卷用盡,19th熟練地取出老式膠卷,擰開相機的蓋子,將膠卷放進裏麵,一氣嗬成,就像快速換彈一樣迅捷而優雅。
就這樣,三人組不停地依靠著相機,弓箭,以及燭台,在黑暗中緩慢前行,借助靈魂和相機的光,這地下深處的死城中心,以片段的形式將麵貌呈現給了三名不速之客。
“小隆德在古老的過去,是由四位王者統治,也是傳火係統的一部分,但受到暗黑大蛇的誘惑,四王從壞胚子手上獲得了吞噬靈魂的能力,從而墮落為了吸魂鬼之王,所有人類和具有靈魂的生靈的敵人,並召喚了‘深淵’。”
這麽說著,19th朝向某個方向,按下快門,一閃而過的光輝照亮了堆砌於此、宛若高山般的枯骨,以及眾人踩於腳下而不覺的溶解遺骸。
卡爾文夫人心頭一凜,隨之而來的是對城滅之時的想象,超越了時間的惡意在千年前,向著如今的人們微微頷首,展示自己可憎的麵部。
她不自在地挪動自己的腳步,卻發現自己怎麽移動都是惘然。
19th沒有注意到她的舉動,隻是對背後的兩人介紹道。
“為了封印將會給世界帶來莫大災難的小德隆,此地被水所淹沒,活著的居民被淹死,而死成了另一種形態的怪物,則盤踞於此,等待了數千年。”
“你是說,這些屍體竟然保存了千年以上?”
“當然,這裏可是‘深淵’的入口,在深淵之中,什麽事情都不會顯得太奇怪,因為在這裏,悖於常理才是一種常態,堆砌在此地的黑暗,就像強酸性物質,能夠侵蝕大地,甚至讓城市卷入了螺旋狀沉積的地質變動,讓城市墜落到深穀之中,並繼續往深處筆直下墜,而那些遺體卻保存完好,也沒有被這裏的住民吃掉,深淵的生態比我們想象得要複雜得多呢。”
“確實挺複雜的,又黑又冷,對了,這城市一直這麽下墜,會不會落入地心啊?”
“是不是球形星球都難說呢,加之熔岩岩漿是從混沌之都的火焰中誕生,就更無法確定這裏是不是存在地心這種星體結構了,畢竟呀,我們所處的這片大地,乃是非常特殊的多重次元交疊之地,與數量繁多的國度接壤,又有創世係統和深淵入口,可以說,這裏已經很接近各種神話中所描述的‘神界’了。”
“……有點意思,怪不得你們會把我拉到這裏來,就我個人的職業經驗來說,無事生非必有妖,如果不是這麽特殊的地方,你們又何必把心血花在這裏呢?”
“那是自然,做無用功可不是我們的風格,此界的特殊形態有其迥異於大多數世界的優勢,無論是繁榮世界的火焰,還是不死不滅的規則,對於苦惱於如何開啟一場勢均力敵的戰爭的我們來說,價值是不可限量的,不過那不是我要關心的問題,有‘天下第一苦心人’之稱的老二十這個大陰逼在,我隻需要做好我自己份內的事情就好。”
“比如虐殺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女人?”
卡爾文夫人不動聲色地諷刺道,對此不為所動的19th隻是哈了一聲。
“她又沒死,怎麽叫殺呢,定期死亡有助於陸笑璃重置她的富江細胞,如果繼續放任這小姑娘不管,待細胞成熟取代陸笑璃的意識,她很快就會讓傳火祭祀場的男人們陷入自相殘殺的境地,這種由劇情賦予的特殊能力,除了遠在他鄉的小十七,我想不出有誰能製止,隻能緊急處理了。”
誰曾想,夫人對這番說辭隻是搖著頭,念出了另一個名字。
“不,我不是說她,我是說‘葬歌’,或者說,‘夏雨時’……她也接受了契約,算得上我的同伴,你明明不需要那枚子彈,當時裴寂的舉動都在你的掌握裏,你怎麽解釋,如果工作內容包括如此不人道的部分,我都要考慮解約了。”
“我也沒辦法,20th要觀察獲選者的人性進程,所以要我搞這麽一出逼人熱血上腦的戲碼,老陰逼早就讓夏小姐定下契約了,不然為何主神之光也照了她?畢竟是天下第一苦心人,苦情戲碼玩起來比十七還要得心應手,要是信了他的邪,你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
“聽起來你們這幾個分身體之間,也是很複雜啊,你們是串通好的?”
“那倒不是,隻不過是太熟悉彼此的手段了,老陰逼一介入我就知道他今天底褲的顏色,他們也一樣,於是就下意識配合了,誰叫我們係出同源呢?”
卡爾文夫人白了一眼19th,正準備繼續往前,領頭者卻忽然停了一往無前的腳步,就這麽一撞,失去平衡的19th差點摔下去,夫人眼疾手快,正想拉住他,身邊的男人卻更快,拉住了他的手臂。
“怎麽了?”
“……哈……哈,不知道,總覺得……有種心悸的感覺。”
恢複平衡的19th捂住左邊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連話也說不完整,他休息了好一陣兒,又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立刻站起身,對準黑暗中的某個方向連拍數張,一個巨大的骷髏狀幽魂被光輝直接打得不成形體,慘嚎著化為了發光的塵埃,卷入了相機之中。
“剛剛,我覺得心好痛,好像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消失了……究竟發生了什麽?”
“莫非這深淵還有吞噬記憶和感情的負麵影響?”
“不……應該不是這樣,不過誰知道呢,深淵之中存在著詭異的波長,或許這是一種我沒有察覺到的詛咒吧,算了算了,這不是我們應該關心的問題,當務之急,必須要盡快趕到最深處,把那個東西放在這裏,然後離開深淵,進入目的地。”
著急往深淵前進,19th想要加快步伐,他剛走一步,卻發現剛剛拉住他的手還使勁拽著他,手的主人仰頭望著頂部,神情依舊呆滯,卻像是被某種魔性誘惑吸引,變得專注。
“又怎麽了,裴寂?”
“……有哭聲。”
哭聲?19th疑惑地將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還真有,在黑暗之中,一股微弱的哭聲從四麵八方傳來,不知來處也不知去處,就這麽回蕩在深穀之中。
卡爾文夫人的聽覺最為靈敏,她專注地閉上眼睛,捕捉著聲音中蘊含的特質,直到聲音和她記憶裏的某段感覺產生了重合,才睜開了眼,輕聲說道。
“……這聲音,有點耳熟啊,好像在哪裏聽過似的。”
“很熟,聽過,曾經。”
“比起這個聲音,我們還是關心一下,自己的處境吧。”
19th話音剛落,隻感覺腳下忽然傳來一陣異常的躁動,三人要猛烈的搖晃中幾乎要失去平衡,沒等三人重新站穩,踩實的地麵忽然消失,他們就這麽筆直地朝著黑暗深處墜下。
四麵八方都看不清,三人隻能牢牢地把武器抓在手裏,以免這護身的利器脫手不見。
墜落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寫著燙紅色的留言文字出現在眼角的空隙,三人這才各憑本事避開重摔的狀況,安穩地落在看不見的平麵上,
“天哪……這些是什麽玩意兒?”
卡爾文夫人還來不及調整,無法被照亮的黑暗之地裏,從四個角落,由遠及近飄來了四個全身長滿了蒼白且厚實的樹皮巨人,隻見他們頭頂長著一對幹枯樹角,手持枯敗卻龐大堅韌的木質劍盾。
“還用問嗎,當然是守關者……小隆德的四王啊。”
這麽說著,19th舉起了相機,他的雙眼變得一片通紅,在最後一次照亮深淵的閃光之中,相機開始解體為無數細小的零件,一道無形的力量穿透了每個零件,將它們有序整理,直到露出鏡頭裏一直隱藏著的一塊鏡子的碎片。
“就用它們來驗證一下,‘禦神鏡’的威力吧。”
“這是適合測試武器的場地嗎?”
耐住口吐芬芳的性子,卡爾文夫人舉起史詩弓,拉動弓弦,綠光閃動之間,不斷生長的弓身為箭頭附上了一枚蘊含生命能量的種子,放弦一聲,箭矢直向四王其中之一,堅固的朽木盾牌借助黑暗魔法將箭頭牢牢擋在了盾牌上。
好在這箭頭也不是單純依靠射擊彰顯殺傷力,種子接觸到朽木,立刻沿著盾牌的外圍破殼生長,茂密的草根攜著嫩葉深入盾牌的縫隙,擠過緊密的構造,再延伸到持有者的身上,不斷吸取所及之處的豐盛能量以做生長之用。
當然,也包括四王身上的能量,換句話說,這是依靠燃燒敵人魔力值的攻擊方式。
“需要戰鬥的場合可不會等你穿上西裝和禮裙,任何一次戰鬥都是一次測試良機。”
19th手指上的納戒放出相當量的納米機械,如遇風見長之勢,將射影機的鏡頭複製出另外五個,對準六個方向。
同時,從19th處發出的能量注入浮空的鏡子——被稱作禦神鏡——的碎片在能量驅動下開始急速旋轉,並對準六個鏡頭“甩出”光波,經過鏡頭擴大,就如同一個帶有驅魔光輝的擴散器,阻礙四王的聚集。
不愧是鎮魂之器,僅僅是一枚鏡片,餘威對上深淵之物,猶如克製之理,四王的動作在光輝中變得緩慢。
取得喘息之機,卡爾文夫人趁機詢問正在用觀察技能讀取敵人數據的19th,應該采取何種迎戰戰術。
“先殺一隻祭天怎麽樣,集中幹掉一隻壓力也會減小。”
“恐怕不能如我們所願,觀察眼……特殊機製:每當四王死亡一位,力量依照盟約流入盟友的身體,剩下的四王能力全部翻倍……和戒靈的基礎機製是一模一樣的,但是這裏是深淵。”
19th的眼中閃過一絲陰影。
即便被生長的藤蔓束縛,又被禦神鏡的碎片所壓製,四王的眼中仍寫滿了對靈魂的渴望,深淵之地本是晦暗之物的居所,他們高傲地咆哮著吸魂鬼的渴望,舉起籠罩著暗紫色光輝的劍,將黑暗附著在劍盾上。
樸實的生命之根在黑暗的侵蝕下,很快也失去了生命力,和樹皮融為一體,而那黑暗甚至開始不斷中和禦神鏡發出的神聖光輝。
深淵之中,最不缺的便是這無窮無盡的暗。
“比起退化的野獸,這四個家夥還保留了本能……強行戰鬥我們討不到便宜,但不打的話也就沒時間放置東西了。”
見此境地,19th不得不開始念誦名言之句以切換他的心靈之光,隻是,他如今儲備的形態大都不是什麽善茬,實在是找不到能夠完美克製深淵環境的辦法。
“等等。”
一語不發的裴寂忽然出聲打斷了19th的聲音。
“辦法,還有,你來,壓製,殺掉,兩隻,剩下,我,夫人,一人,一個,專心,開路。”
不成句式的支離破碎之詞,竟然沒有任何阻礙地讓19th理解了他的意思,裴寂的意思即是幹掉四王中的兩位,再由他和卡爾文夫人負責牽製剩下那兩隻實力提升了四倍的幸存者,這給出的時間,19th必須負責完成他的計劃,為三人打開逃出生天的道路。
否則他們毫無疑問會葬身在此,在異常的墜落之後,連天上也被黑暗遮蔽,看不到出口,三人唯一的出路隻存在於19th所掌握的“那個東西”上。
事不宜遲,裴寂把手中的燭台扔給了19th,自己掏出了腰間的一對魔槍,和卡爾文夫人雙眼對視,兩人的視線同時落下的王者,便是發起攻擊的第一人,雖然四王身形巨大,連帶武器也是一樣,揮舞之際範圍輕易淩駕於人類慣用的冷兵器,但卡爾文夫人和裴寂勝在身姿靈活,體型相對巨人顯得瘦小,因此隻要躲開第一下斬擊,以劍身為踏板,就能跳到四王的頭顱附近全力攻擊這護甲外的區域。
隻聽得零件和齒輪轉動,裴寂手裏的魔槍組合在一起,變形成了一根發射筒,他一按扳機,一發和平快遞從圓筒裏噴射而出,飛向迎麵的四王之一,展開絢麗的爆炸火光,高熱與燃燒,這對木質結構而言最致命的武器,毫不吝惜於自身的殺傷力,將四王之一枯敗的身軀點燃,直到烈火焚身,吞噬殆盡。
這時,卡爾文夫人翻身跳到燃燒的四王之一背後,她的位置經過精心計算,恰好和另一個被她盯上的四王呈直線位置,夫人拉動弓弦,綿密的箭矢這次沒有附魔,隻是單純地穿透了燃燒著的四王,讓箭頭同樣燃起熊熊烈火,如附上火焰的魔箭,將火焰傳遞給了另一隻四王的軀體,不一會兒,火焰在目標身上蔓延,燒卻腐敗,燒卻詛咒,也燒卻一切沉溺在黑暗中不得自拔的欲望,直到煙消雲散。
解決掉兩位墮落的王者,卻也非是好的現象,從破碎的殘軀中迸射而出的無數幽魂靈質——被吸魂鬼吃幹淨的——全都收到相似靈魂的吸引,越過了三人,飛向了剩下的兩名墮王,與它們合為一體。
就算正在將一塊眼熟的石頭放在黑暗中心的19th及時使用相機吸收了一部分殘羹,更多的靈魂還是被墮王們吞噬,使得它們的軀體在過量的靈魂充盈中進化變質。
樹皮上浮現了裂紋,裂紋中時時可見急欲膨脹破體逃出桎梏的黑液人膿。
在兩人咽下唾沫的警惕神情中,四王之二暴露出痛苦的神色,在不斷掙紮中破碎、回收,直到內部的暗之源質滿意地飽餐之後,掙破搖搖欲墜的頭顱,在粉碎的頭部重新長出了一張相似也邪惡的臉孔,枯萎的樹皮如同褪下的蠶繭滑落,露出更加堅固的植物外甲,一時之間,竟令人無法分清,這到底是一個新的生命體取代了培育它的器皿,還是一個舊的王者在生死的掙紮中伸出了絢麗的蝶翼。
這就是四倍強化,融合之後進化為更加凝縮而精悍的形體,舍棄了除了視覺有震撼之外一無是處的龐大身軀,換來了更加靈敏的動作和狡黠的思維。
“紅眼病,你好了沒有啊?”
“在調試坐標軸,如果你不希望我們從深淵跑到另一個地獄,就別吵我,擋住那兩頭吸魂鬼,差不多了我會叫的。”
“希望我們還有命等到你叫。”
在禦神鏡碎片的壓製下,眼前的兩頭四倍強化的吸魂鬼比起想象中更快地完成了進化,雖然缺憾的時間令進化沒有完整成熟,卻也足夠提升了實實在在的麵板數據。
而最有體感的,便是叫做“防禦力”,或者“護甲”的數字,這一點從裴寂使用變形成霰彈模式的魔槍後,再用一串子彈打在那兩頭形態不甚穩定、甚至不停往外噴射人膿的怪物身上,卻隻留下了淺淺的彈坑就可以看出來了。
“抗性,上升,穿甲,失敗。”
裴寂斷斷續續的語言揭示了戰局的不利,他們三人之中本應該作為王牌來出戰的19th,如今卻在和一塊具有時代感的頑石做鬥爭,並不時冒出許多抱怨的言辭,就像一個落魄的下班員工正在用啤酒發牢騷。
“這不是靠火力能夠壓製的敵人,而且……小心!”
卡爾文夫人出聲提醒,裴寂隻覺得寂靜的深淵中有了風的流動,擦過他的臉頰,隨之而來是是濕潤的觸感和熱辣的疼痛,他看到紅色的液體從自己的半張臉上順流而下,濕潤了肩部的衣物,即使看不到自己的臉,光憑現象,他也能明白,自己的臉肯定糟心得不行。
那兩頭潛伏於深淵中的墮王獰笑著揮舞著手中的劍,劍鋒不斷引導著深淵中的黑暗物質,在幾次十幾次的舞劍揮刃中,黑暗就像被磨礪成鋒刃的刀具,變得危險異常。
又是起風了,風中蘊含著鋒利詭譎的劍法,裴寂閃身躲避,在不斷的嚐試中,他漸漸感覺到實力的不濟,這不是他和夫人能處理的怪物,若是平日還好,陽光或月光之下,這些生物沒有那麽多可供汲取的晦暗之力,但戰鬥從來沒有那麽多如果,他們隻能適應需要戰鬥的環境,而不能讓環境來適應他們。
基因鎖已經開啟,在強烈的死亡預感之中,裴寂不斷提升著自己的肉體控製,將每一道暗鋒躲過,同時他的槍也在開火,將那些準備襲向19th的攻擊擾亂擊落,而在另一個方向的卡爾文夫人也是同樣如此,她將手中的史詩弓改作可以施法的植物法杖,不斷開出的花蕊作為魔杖的核心,編製出德魯伊的星火與憤怒。
但這並不是好的發展,再這麽改變戰術,也不過是在墮王的法術麵前隨之起舞,無法掌握局勢的變化,最終的結果便是開始感到疲憊的兩人,恰到好處的,同時錯過了一擊飛向19th的斬擊,將他的頭顱削掉了一半。
“糟了。”
短瞬的遲疑,影響了兩人身體直覺的判斷,那兩名墮王沒有放過天賜良機,朝著露出破綻的二人發出致命一劍。
就在這時,上空忽然傳來一聲怒吼。
這怒吼之聲何其震撼,甚至穿過了小隆德的天蓋,在旋轉回廊中盤旋,最終到達了這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聽到那聲音,墮王皆是一愣,接著,它們做出了不可思議的動作。
半跪而下,仰天抬頭,向著聲音的來處發出無法理解的語言後,低頭俯身,如臣服之姿。
裴寂和卡爾文夫人也是震撼,這聲音與剛才的哭聲如出一轍,聲音中似乎在呢喃著意義不明的音節,帶有某種狂躁而悲傷的情緒,就像是失去了某種重要之物,而無法抑製心中的悲傷。
“a……o……i?”
咀嚼了一小會兒這三個意義不明的音節,兩人這才想起來屍首分離的19th,令人震驚的是,即使腦袋搬了家,醉心於工作的19th的身體也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那飛出去的半截頭顱竟然融化成血狀的箭頭匯聚到了19th的身下,而他的腦袋也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修複。
這正是高貴的血族之死引發的超自然現象,也是心靈之光模仿的血統型模板給予19th的恢複能力,待腦袋生長完畢,他也不顧那兩隻伏地而跪的墮王,朝著兩人喊道。
“走了!”
話音剛落,他身前那枚本應該在呆在楔之神殿裏負責顯示各種主神任務的“山河石”,發出了耀眼的光輝,將卡爾文夫人、裴寂,以及19th的本人都籠罩在其中,到了下一秒,他們的身影在光輝中消失不見,隻留下那顆嵌在深淵裏的石頭和依舊保持著臣服姿態的墮落王者。
石頭上,正顯示著一行文字。
“目標節點:負麵宇宙隨機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