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家的味道
小天,這個名字,好熟悉.……
少年的嘴角向上彎曲,臉頰露出了溫暖的笑容,他自己的名字,他自己好像都忘記了。
秋天,對,他叫秋天,秋天的秋,秋天的天。
秋天,是他的名字。
少年把包背在背上,深一口氣目光堅定的往小巷深處的木門走去。
黑色的木門貼著紅色的福字,秋天手貼在門上,木門冰冷,可那個紅色福字看起來確實那麽的讓人心暖。
秋天微微踮起腳尖,手摸在木門的門框上。
一枚小小的鑰匙躺在秋天的手心裏,秋天低頭看著那枚寫滿了記憶的鑰匙,笑了。
丫頭愛把鑰匙放在門框上的習慣還沒改。
鑰匙插在鎖眼中輕輕扭了半圈,鎖頭哢吧響了一聲,秋天打開了鎖,踏步走進了木門。
家,還是那樣,一點都沒有變。
木門裏是一個小院,小院中種著兩顆大槐樹,兩顆槐樹中間幫著一根麻繩,幾件衣服掛在麻繩上。
秋天烏黑的眼睛在繩子上掛著的衣服掃過,突然,秋天的瞳孔猛然縮緊,他看到了一件熟悉的衣服。
那是一件滿是破洞的風衣。
風衣已經爛的不能再穿了,當抹布都嫌破。
可就是那塊破布,讓秋天忍不住的顫抖起來。
這件風衣,是他的,這件風衣是丫頭送給他的第一件禮物,秋天永遠記得,為了送給他這件生日禮物,丫頭大冬天的在風中皺著紅通通的小鼻子在馬路邊摸索著撿了一個月的飲料瓶。
他走了這麽長時間,生死不知,丫頭,居然還把他的衣服保存著。
視線從衣服上移開,秋天左右打量著他夢中的地方,一個叫做家的地方,家,還是那個熟悉的家。
兩間低矮的瓦房,瓦房中擺著幾件老師家具,小院中,鍋碗瓢盆都整整齊齊的碼在一角。
小院很小,卻很幹淨。
在這個小院中,秋天生活了二十年,離開這裏五年,一切都沒有任何的變化,唯一變化的是,院中老槐樹上的樹葉似乎更加茂盛了……
秋天抽了抽鼻子擦掉了淚水,回家了,他應該高興,不能哭。
走進房門,秋天走進他的房間,他的房間很小,房間裏除了一張木床之外就隻有一個沙袋掛在房梁上。
房間被打掃的非常幹淨,秋天離家五年,屋中卻是一塵不染。
秋天把背著的包裹扔在床下,眼中,似乎看到了一個嬌笑的身影拿著掃帚在他的房間打掃衛生的情景。
坐在木床上,小小的木床已經撐不住他健壯的身軀,小床被秋天壓得吱呀作響,秋天坐在木床邊,眼神無神的想著:丫頭,你在哪兒呢?……
太陽從東邊升起在天空繞了一周又從西邊落下,繁華而又龐大的天海市又過去了一個平凡的一天,沒有會對一個外來的打工仔有興趣,也沒有人注意到今天的天海市來了一個叫做秋天的年輕人。
東郊小巷,在龐大的天海市顯得很渺小,東郊小巷也很平靜的過去了一天。
“鈴鈴鈴……”
城北區和市區結合的一片空地上有一個不大的幼兒園,太陽落下地平線的時候,幼兒園中銅鈴敲響了。
鈴聲響過,臉上掛著稚嫩的小朋友蹦蹦跳跳從教室裏跑出來,嘰嘰喳喳的笑著,叫著。
幼兒園門口,眼神毫無焦距的女孩兒租著導盲杖站在幼兒園的門口,孩子們擁擠著從女孩兒的身旁走過。
“秋老師,再見。”
“小朋友們再見.……”女孩兒笑容滿麵的揮著手和小朋友們打著招呼,小朋友跑出幼兒園,幼兒園外麵排著等待著接孩子的家長們。
城北區在天海市是屬於市區和郊區交界的地方,貧富差距在幼兒園門口體現的很明顯,來接小孩兒的家長,有點騎著電動車,有的騎著自行車,而旁邊,卻有很多的家長開著高檔的私家車。
小孩兒在幼兒園中是一樣的,可出了幼兒園,就有一種叫做貧富差距的東西隔在這些孩子們的中間。
幼兒園門口,兩個牽著手嬉戲玩鬧的小孩子揮手告別,一個上了自行車的後座,一個上了私家車的後座.……
“小雅,我送你回家吧。”童園長鎖上幼兒園的小鐵門,走出幼兒園就看到了和孩子們揮著手的女孩兒。
“童姨,不用啦,我自己能回去的。”女孩兒輕輕的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我家離這兒也沒多遠,我步行一會兒就到了。”
“哎呀,你這孩子,跟我還客氣什麽。”
童園長露出慈祥的笑容,不等女孩兒拒絕,童園長一把牽過女孩兒手就走。
“童姨,小路也該放學了吧,他等著您回去給他做飯呢,您真的不用送我,我行的。”
“那臭小子不用我管,他要是餓了自己弄點泡麵吃就行了,再說我就晚回去半個小時,也餓不著他。”童園長見女孩兒張開嘴還要說些什麽,她假裝生氣的說道:“小雅,你再這麽跟我客氣就是把我當外人看了啊,你忘了,你從小就在我家吃飯,在童阿姨心裏,你就是童阿姨的女兒,再說了,要不是你哥哥,我家的那個小兔崽子早就被人家打死了,咱們就是一家人,你千萬不要跟我客氣。”
“這.……”女孩兒實在拒絕不了童園長的好意,隻好感激的點點頭,“那就麻煩童園長了,不過下次您可千萬別送我了,繞這麽遠的路挺麻煩的。”
“嗨,這丫頭,跟我還客氣。”
童園長笑著搖了搖頭,說道:“行了,走吧,天不早了。”
從幼兒園到回家的路,女孩兒自己已經全都記在了心裏,這條路不長,轉了兩個路口就到了。
第一個路口是一個菜市場,第二個路口是一家小超市,女孩兒眼睛看不見,但她的心卻把這條路‘看’的非常清晰。
走到第一個路口,童園長突然停下了腳步。
女孩兒剛要開口詢問怎麽了,耳朵就靈敏的聽見了童園長和街邊小販攀談的聲音。
“童阿姨,你又給我買吃的了。”
女孩兒的聲音中帶著溫暖和感動,每次送她走到這裏,童園長都會給她買一點水果瓜果和蔬菜給她帶回去。
“都是些不值錢的吃的,你可不許拒絕啊。”童園長拎著大包小包的水果和蔬菜,一隻手又抓在了女孩兒的手上。
這次,女孩兒沒有拒絕。
童園長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她是看著女孩兒長大的,很清楚女孩兒性格,女孩兒和她哥哥小天一樣都是很要強的人,不習慣別人給她的施舍。
童園長依稀記得,那還是十幾年前,一大一小兩個半大的小孩兒在她家吃飯,大點的男孩兒總會把最好吃的夾給女孩兒,女孩兒也會把笑嘻嘻的把碗裏的好吃的再夾給她的哥哥。
兩個小孩兒年紀很小但卻很懂事,童園長直到現在還記得每一次男孩兒帶著女孩兒在她家吃飯完之後都要拉著女孩兒手對著她深深的鞠上一躬,之後第二天童園長開門的時候總會在自己家門前發現一些小禮物。
有時一些帶著露珠的野菜,有時也有可能是兩個小小的鳥蛋。
一晃眼,這麽長時間都過去了,當年的紮著兩個衝天小辮的小女孩兒已經長成大姑娘了,而那個眼神堅毅的男孩兒卻失去消息好些年了。
童園長一想到那個孩子她的心就隱隱作痛,小天是個好孩子啊,鄰裏街坊誰提到小天的名字誰都不豎著大拇指誇讚不止呢?
上天給了那個小孩子一個艱苦的童年,卻沒有很公平的給他一個輝煌的人生。
童園長還記得五年前她在收到警察局送到家門口的死亡通知書的時候她都傻了,冰冷的白紙上隻冷漠的寫著一行小字。
犯人,秋天,年二十,於本年十月二日在參與黃海監獄參與暴動,被當場擊斃,屍首被大火焚燒,屍首無存。
那個可憐的孩子死在了監獄裏,到最後,老天爺連骨灰都沒給他留下來。
一想到這些往事,童園長的心都是沉重的,那兩個孩子隻剩下一個孤零零的生活在這座陌生的城市。
可童園長不當自己是外人,在童園長看來,女孩兒就是她的親人。
沉默間,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一個小巷子旁,小巷外灰色牆皮上寫著東郊小巷四個小字,這裏,就是女孩兒住的地方。
“童阿姨,我到家了,今天真是麻煩您了,您快回去吧,小路該等急了呢。”
童園長抬起頭看了一眼東郊小巷的牌子,提著東西,笑道:“這都到了,我就把你送回家吧。”
“真的不用啦,小路要是知道我這麽麻煩您之恐怕下次見到我要說我壞話呢。”
“他敢?我打斷他的腿!”童園長一瞪眼,轉眼看向女孩兒後便露出了笑容,歎了口氣說道:“那好吧,你就回去吧,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嗯嗯,好。”女孩兒忙點了下頭,從童園長的手裏接過來一大包吃的,女孩兒很熟悉到底沿著小巷的小路往家的方向走去。
突然,剛走沒幾步的女孩兒愣愣定住了,手指上拎著的袋子啪的一聲摔在地上。
淚水,不爭氣的滑下她的下巴,美麗的小臉上,突然綻放出了一抹絢爛的笑容,帶著淚的笑,是最暖的笑。
空氣中,一道熟悉的飯香飄出,好香,好香,是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