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八寶樓
乞丐不屑的樣子簡直把饅頭鋪的老板氣了個一佛出竅、二佛升天。見過硬的，見過橫的，也見過不要命的，唯獨沒見過偷東西都偷得這麽理直氣壯的。一臉橫肉的饅頭鋪老板嘴裏罵罵咧咧地卷起袖子，抄起案子上成人胳膊粗的麵杖當頭就朝乞丐的頭上劈去。
乞丐嘴角抽了抽，但是臉上還是一臉的不屑，隻不過閉目咬牙，抬起胳膊打算扛住這波肉揍。隻聽“噗”的一聲，乞丐的身子一緊，但是旋即又鬆了下來。想象中的暴風驟雨並沒有來，乞丐睜開眼，見一個高大的身軀擋在自己麵前，饅頭鋪老板的麵杖正正被抓在手中，就聽眼前的男子用含笑的語調對滿臉橫肉抖動的老板道：“莫打了，饅頭錢我出了就是。”
擋在饅頭鋪老板麵前的自然是林一，山裏的孩子心地樸實，見不得人間疾苦。從來都是大魚大肉的林一更是明白餓肚子是一件多麽恐怖的事情，林一雖然沒見過乞丐，但是卻也通過村裏老人的描述認出乞丐來……自小林一就覺得乞丐是這個世界上最慘的人……居然吃不到肉，豈不是很慘？
林一不認識眼前一臉橫肉的老板，這老板卻認識林一。畢竟一個時辰前林一剛剛轟動了整個安平鎮，雖然這番轟動來得快去的也不慢，但是林一此時此刻卻也著實有著幾分麵子。
一臉橫肉的老板橫著眼瞅了瞅林一，然後又低頭看了看林一身後的乞丐，嘴裏啐了一口，罵罵咧咧道：“算你小子今天命好，有人替你出頭，要是讓老子下次再抓到你，看我不砍斷你的手腳。”林一在老板的叫罵聲中笑嗬嗬地掏出了身上的錢袋，取出了一兩銀子，遞給猶自因為乞丐不屑的目光跳腳不止的老板，笑嗬嗬道：“饅頭錢我給了，再給我包二……十……十個饅頭罷？”林一的語氣有些疑問，雖然林一心裏估摸著這一兩銀子是足夠賠饅頭錢的了，但是他心裏有些沒底，除了賠的饅頭錢以外，剩下的還夠不夠買十個饅頭。
一臉橫肉的老板卻是眼睛一亮，上下瞅了林一一番，一肚子的火氣瞬間化為了烏有，一兩銀子可是能給他這個小小鋪子一天做出來的饅頭全買了的。可是林一居然隻要十個饅頭？就算加上乞丐偷的，加上乞丐以前偷的，都綽綽有餘了。
生怕林一反悔，老板一把抓過林一手裏的錢，臉上皮笑肉不笑地說：“夠了，夠了。就當給小兄弟一個麵子，這事兒就這麽揭過去啦。”麻利地給林一包了十個饅頭，掌櫃的又衝著地上的乞丐狠狠啐了一口道：“呸，算你小子今天運氣好。”
乞丐依舊滿臉不屑的瞅著饅頭鋪老板，似乎偷他的饅頭是給他天大的麵子，剛想開口反擊，卻見林一把用油紙包著的饅頭往自己麵前一遞，憨厚道：“餓壞了吧？快吃吧？”乞丐一愣，抬頭看了看林一，卻也隻從林的臉上讀到了真誠，饅頭鋪的老板在一旁大搖其頭，甩著滿臉橫肉嘀咕道：“這小子一膀子的神力，還以為是啥英雄好漢嘞，原來也隻是個冤大頭，難道他不知道這種痞賴貨是根本填不飽肚子的麽？”
乞丐斜忒了饅頭鋪老板一眼，卻也沒再說話，隻是盯著林一手裏的饅頭良久，這才兩眼一閉，雙手墊在腦後靠在饅頭鋪的磚牆之上，斜躺在地上敲著二郎腿，漫不經心道：“隻吃饅頭沒意思，還要有肉，有酒，有好菜。”饅頭鋪老板聞言大黃牙都笑得呲出來了，剛想跳著罵乞丐算個什麽東西，還蹬鼻子上臉了不成，卻不想林一卻是一臉正色的把饅頭揣了起來，認真點頭道：“你說的沒錯，理應如此，走，我請你喝酒吃肉去。”
饅頭鋪的老板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滿臉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就連本想指著乞丐破口大罵的手指頭都滯在空中落不下來。乞丐的眼睛眯起了一條縫，看著依舊滿臉真誠的林一，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起身拍了拍早就髒的看不出本色的褲子，衝著林一說：“走吧。”臨走的時候，乞丐還一臉傲然地衝著饅頭鋪老板“哼”了一聲，大有“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的架勢，林一則衝著一臉橫肉僵在臉上的老板點了點頭，拱了拱手，轉頭跟在了乞丐身後。
走出去老遠，還隱約能聽見饅頭鋪老板跳著腳的叫罵道：“傻子、呆子、冤大頭。”
乞丐在前麵走著，林一在身後跟著，一路上不少認出林一的人都笑著衝林一微微點頭，林一忙不迭地給人回一個憨憨的笑容，然後任由路人一臉納悶地在那腹議林一為何會跟著一個乞丐走。
一路無話，卻也用了不長時間。連半刻鍾的時間都沒用上，乞丐就領著林一來到了一家名為“八寶樓”的酒樓麵前。
八寶樓算得上是安平鎮的招牌酒樓，前來尋寶的商賈和來往十萬大山的商人一般都會來到這裏尋找買家或者賣家。所以八寶樓一共五層，卻也隻有第一層是供尋常百姓吃飯的地方，從二樓開始，都是一節一節的包廂，供買家和賣家洽談生意，越往上檔次越高，相傳當初在八寶樓的第五層，曾經談成了一筆仙草的生意，隻是八寶樓對此守口如瓶，也不說這個消息是真是假，吊足了人的胃口，也著實為八寶樓打出了招牌，如今且不提酒菜的收入，便是每個廂房抽出的提成，就足以八寶樓的東家笑得合不攏嘴。
八寶樓作為遠近聞名的字號，自然不會做出些以貌取人的事情。更何況八寶樓的不同尋常的經營方式注定了往來的夥計會遇到各式各樣的人，察言觀色可是必不可少的本事，所以在渾身髒兮兮的乞丐雙手搭在後腦，晃晃悠悠地走進酒樓的時候，八寶樓的跑堂小二臉上沒有一點的異樣，依舊滿臉笑容地殷勤地招呼道：“兩位爺裏麵請，是要吃飯還是談生意？”
乞丐不客氣地找了個空桌子大搖大擺地坐下，一隻腿翹在長凳上，也不管一臉笑嗬嗬的林一，衝著店小二擺手道：“先給小爺來一盤醬牛肉、一份燒鴿子、一隻寶來雞、一條暮春魚、一疊七重鴨……”乞丐不把自己當外人地念念叨叨地點了十幾道菜，最後又點了兩壇子的陳年花釀，然後在小二一臉愕然的眼神中從林一的手裏拿過油紙包裹，從裏麵抓起一個饅頭狠狠地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快點快點，小爺我餓得緊。”
愕然的神色隻在小二的臉上劃過了一瞬，緊接著小二就滿臉含笑地對乞丐和林一點頭哈腰道：“好嘞，二位爺稍等，酒菜馬上就來。”
見小二快步走遠，乞丐三口兩口就把手裏的饅頭塞進了嘴裏，然後斜著眼看林一良久，從桌子上拿起一根筷子隨手掰斷，然後用尖銳的一端百無聊賴地剔著牙，一臉混橫模樣地對林一道：“你是真傻還是裝傻？當冤大頭的感覺很好？”林一一愣，一臉不明所以地瞅著乞丐，隻能傻笑。
乞丐的眼裏劃過一絲不耐煩，隨口啐了一聲，盯著林一道：“方才在市集上我也看見了……嘿，好麽，一膀子的力氣怕是刮骨境的都比不上吧？”上下瞅了瞅林一，嘴裏嘖嘖發出讚歎的聲音，乞丐繼續道：“還是一副上好的根骨……說罷，你家長輩是誰，我都一介廢人了還不放過我？要我說多少遍，當年的事情我一概不知。”乞丐突然惡狠狠地盯著林一，咬牙道：“一概不知！”
林一被乞丐凶狠的模樣下了一條，縮了縮脖子，然後憨笑道：“家裏就一個爺爺。”乞丐哼了一聲，嘀咕道：“就一個爺爺？騙誰呢？哪怕塵世的富貴之家一家都有百十口人吧？你修仙世家家裏能隻有一個爺爺？”乞丐一臉忿忿地抬頭，問林一：“你爺爺姓甚名誰？”
林一聞言一愣，而且愣了好久，林一知道爺爺是老村長，也知道老村長就是爺爺，但是“爺爺叫什麽”這個問題，林一卻從來沒考慮過。自打自己懂事兒，他就一直叫老村長爺爺，村子裏的人直接叫自己爺爺老村長，至於爺爺姓甚名誰……林一還真從來沒問過。
見乞丐一臉惡狠狠的樣子，似乎自己不給他一個答複就要上來咬人，林一隻能弱弱道：“我……我也不知道爺爺叫什麽。”乞丐差點被自己一口吐沫噎死，指著林一點點劃劃卻就是說不出來話來，良久，才嘿笑道：“真有趣啊，找個呆子來探我口風，難不成我歐陽平已經虎落平陽到這番地步了？”
林一雖然性格天生有些呆板，但是從乞丐的隻言片語裏，林一還是能聽出一些不尋常，趕忙擺手解釋道：“你誤會了，我不是什麽探口風的，我第一天來安平鎮。”接著，林一把自己的身世和“爺爺為什麽隻叫爺爺”都統統解釋一遍，乞丐倒是一直看著林一聽著，連酒菜上齊了都沒著急動手。
林一吧啦吧啦講了一大堆，直講的自己口幹舌燥，停下話頭，抓起酒壇子就往自己嘴裏灌。也好在山裏人在酒的方麵對孩子禁忌不多，林一早就適應了酒水的滋味，不然第一次喝這陳年花釀，怕是能被嗆個臉紅脖子粗。
乞丐從林一開始說就一直盯著林一，一直到林一現在和壇子裏的酒較上了勁，這才皺著眉頭一臉納悶地嘀咕：“果真不是那群道貌岸然的世家弟子，隻是……這年頭還真有如此熱心腸的冤大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