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所見所聞(2)
劍閣離林一和七小童的立足之處極近，不到十息的功夫，七小童就拎著林一落到了劍閣的最高層的一間書房前，林一一落地，滿臉煞白、雙腿發軟，差點跪在地上。七小童笑著拽著林一的脖頸，笑道：“先別跪，等下有你跪的。”說著，七小童和拎著雞鴨似的半拖著林一走進書房。
書房布置的很簡單，一張書桌正對著房門，書桌上一盞油燈。圍繞著牆壁四周都立滿了書架，各種古籍擺放得整整齊齊。
此時書桌後的椅子上正坐著一個白胡子老頭，胡須及胸，頭上束著正氣巾，雪白的眉毛耷拉到臉腮，身上穿著灰白色的劍袍，此時正手捧一本書，讀得搖頭晃腦，一幅津津有味的姿態。林一一看是同道中人啊，瞬間腿就不軟了……
七小童有些驚訝地看著瞬間精氣神都恢複到正常狀態，此時正想拱手行禮的林一，搶先一步來到白胡子老頭麵前，毫無規矩地跳到書桌上坐著，悠著兩條腿歡愉道：“喂，老頭，我給你帶了個徒弟來，叫林一，我八師弟，你收了吧？”然後不等老頭回答，七小童跳下書桌，恭敬地側立在白胡子老頭身邊，衝林一肅容瞪眼道：“跪下，磕頭。”
“啊？啊！”林一被七小童突如其來的認真弄得愣了愣，不過也算反應快，聞言二話不說就邁步來到書桌前，重重地跪在白胡子老頭麵前，把頭磕得和不要錢似的又重又快，一邊磕頭一邊念叨著：“老神仙再上，受林一一拜。”
七小童被林一搗蒜似的磕頭弄蒙了，再聽林一不倫不類的念叨，也愣住了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哭笑不得地嗬斥道：“胡鬧，磕三個就行了，你磕這麽多幹什麽？還有，叫什麽老神仙，叫師傅！”
林一納悶地望著七小童，說：“師傅？”
七小童跺腳，咬牙道：“別衝我說，衝咱師傅說。”說著七小童恨鐵不成鋼地衝白胡子老頭隻努嘴。
林一剛才突聞能被千古第一奇宗劍閣收入門牆，一時間興奮得頭腦都迷糊了，沒有聽清楚七小童剛才說的是“代師收徒”此時難免有些納悶。不過看七小童的樣子很是認真，便也不去追究了，按照七小童的要求，衝著白胡子老頭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叫了聲：“師傅。”
七小童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起來吧，咱師傅道號淩天子，別看慈眉善目地，脾氣可臭得很。”說完，七小童好像想起了什麽，憤憤不平地衝著淩天子吐了吐舌頭做鬼臉。
林一見狀嚇了一大跳，琢磨著七小童要欺師滅祖怎麽的？卻見淩天子好像沒看到一般，還是在搖頭晃腦看著書，從林一進門到磕頭，都沒有看林一一眼。
林一有些納悶地望著七小童，七小童恍若沒看到林一疑惑的眼神，對淩天子行了個禮，恭敬道：“師傅，我帶八師弟去見諸位師兄了。”淩天子還是沒正眼看七小童和林一一眼，搖頭晃腦地很是津津有味，七小童靜默了一會兒，這才轉頭笑著對林一說：“走，我帶你去見其他六位師兄。”說完七小童就邁步走出了書房，林一在身後措不及防地“哎”了一聲，然後轉頭看了看絲毫沒有動作的淩天子，又看了看恍若一點尊卑都沒有的七小童，有些納悶地撓了撓頭，衝著淩天子深施一禮，說了聲：“師傅，弟子告退。”這才嘀嘀咕咕地追著七小童去了。
一路上，七小童根本沒理林一在自己身後的叫喊，而是快步在前麵帶路，說快也不快，林一總覺得隻差三五步就追能追上他；說慢也不慢，林一總覺得這三五步就是追不上去了……
順著盡頭的樓梯往下走了一層，七小童微微停頓，說了句：“這一層是我負責的，等見過了幾位師兄我再帶你回來仔細看。”說完，七小童不理林一的反應，動身又往下一層走去。
林一恨得咬牙追著七小童繼續往下走，這次林一倒是學聰明了，也不叫不喊了，隻是冷著臉，追在七小童的身後看七小童究竟要耍什麽花樣。
到了劍閣的第七層，七小童終於停了下來，林一差點來不及止步，差點撞到七小童的身上，剛要張嘴說什麽，林一直接把想要說的話吞進肚子裏了，嘴巴倒是越張越大……
在劍閣頂層的時候，林一隻見到了一間書房和書房裏的淩天子，自己還磕頭拜了師傅；在劍閣第八層的時候，林一隻看到了一排緊閉的房門；而林一剛下到劍閣第七層……林一卻看到了冥河……
林一當然沒見過冥河，不過林一知道，眼前的這一條一定是冥河——看不到的來處，看不到的盡頭，河水全是紅色的血液，向遠方滾滾而去。河的兩岸隻有光禿禿的山巒，寸草不生，離自己五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個簡易的茅廬，茅廬前一個光著上身，下身隻穿粗布短褲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的頭發隨意散落在雙肩，棱角分明的臉上掛滿了漠然，上身沒有一絲贅肉，卻有半身的傷疤，此時正把雙手枕在腦後，望著天垂釣……
林一張著嘴眨了眨眼，想問七小童……這劍閣裏怎麽還有條血河？這人……怎麽還在血河裏釣魚……
七小童仿佛根本沒看到林一的呆滯，拽著林一快步走到了中年男子身前，把林一推到中年男子跟前，笑道：“六師兄，這是咱師傅新收的徒弟，叫林一，你看看，怎麽樣？”中年男子和淩天子一樣，恍若沒看到七小童。
七小童卻全不在意中年男子的態度，轉頭對林一道：“這是咱六師兄，名叫厭清，嫉惡如仇，最喜歡殺人。”見林一的眼神有些不對了，七小童拍了林一的後腦一下笑道：“想什麽呢，六師兄殺的都是該殺之人，最該萬死之人，六師兄的劍就是那個魚竿。”七小童用嘴巴努了努，指著厭清身前正釣著魚的魚竿說：“劍名‘皆殺’，殺一切該殺之人。”
林一聞言鬆了口氣，恭敬行禮道：“見過六師兄。”厭清眼皮都沒動一下……
見林一行完了禮，七小童又笑嘻嘻地對厭清道：“六師兄，我帶八師弟去見五師兄了。”說完，也不等厭清的反應，七小童拽著林一就要走。
“等等……”林一皺了皺眉，盯著不管七小童和自己怎麽打招呼眼皮都不動一下的厭清，良久，才轉頭肅容對七小童道：“六師兄好像有點不對勁，有點像……死了。”
七小童聞言一愣，旋即淡淡笑了笑，絲毫沒有意外的表情，然後自虛空中掏出了那把竹節一般的劍，衝著厭清挽了個劍花，林一驚訝地發現，厭清如同詐屍一般地挺起了身子，然後隨意揮了下魚竿，然後又懶洋洋地躺了下去，晃著腿，哼著小調，但是還是沒看七小童和林一一眼……
林一恍若明白了什麽，轉頭看向一臉淡淡笑容的七小童道：“這……” 七小童聞言笑了笑，道：“本來想過會兒告訴你的，但是既然被你發現了……也就不藏了。我早就和你說過整個劍閣隻剩下我這麽一個殘魂，我的師兄……也就是你的師兄們和師傅，早就不複存在了。”七小童舉起手中的劍，無限眷戀地撫摸著劍刃，道：“我的這柄劍叫做‘竹馬’，會一個特殊的法術叫做‘所見所聞’……也就是能夠讓它見過的一切都重現……你所見到的一切，包括這劍閣，包括這一草一木，都是曾經的劍閣，現在早就不複存在了。”林一看著七小童看似無所謂，實則隱含悲思的眼眸，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