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物是人非
窗外的風景流逝,很快到了她那精致的家裏,四處考究的盆景,中央一顆巨大的榕樹,以及門口站著的父母,讓她在心裏感歎:啊,又回到了牢籠。
但是她看到她身旁的劉孝遠那突然溫柔起來的麵容,心裏不禁再次感歎:啊,雖然是牢籠,但是起碼它一直是牢籠,不會變來變去,而且很溫暖。
她在那瞬間,想起了自己的繭房,但是那繭房,隻夠她進門的那一刻。
那個男人——哦,不,劉孝遠,她原本就不怎麽熟悉的一個男人,父母很客氣地將他迎進家裏,傭人上茶,父親提前囑咐,選他最喜歡的白茶。
那男人喝茶,很認真,很投入,所有的表情都符合他父親的標準,她能看見,她父親眼底的欣賞。
而她的媽媽,一邊仔細檢查她的指甲,整理她的頭發,一邊催促她進房間裏,換一身正式的衣物,然後讓她化妝。
她想奪門而出,但是她都一一照做了。
這裏是她的家,無論她多麽厭惡,多麽想離開,而事實上,她已經離開了快三個月了。
三個月,並不久。
但是,她能清楚地感到,這三個月,對父母來說,實在太久了。
所以她忍耐著,順從著。
她換好了衣服,走到客廳,劉孝遠跟她的爸爸已經做到落地窗前,正式地開始沏茶,將傭人倒的茶放在了一旁,兩人聊得十分投入,看見她們母女出來,父親扭頭看了一眼,嗬嗬一笑,然後傭人過來說:“開始用餐嗎?”
吃過飯,父母親自送劉孝遠出門,看著他的車子消失在轉角處,父親回頭看著她,笑得很開心。
“多好的孩子啊,是吧?”母親笑著說道。
父親點點頭道:“這樣的孩子,不多了。”
她也發現了,他很好,比她遇到過所有的所謂門當戶對的男生都好。
特別是方才,她精心打扮,他甚至沒多看她一眼。
父母大概覺得,他這樣的反應,是君子,是靦腆,是方正。
但是他們可能並不知道,他真正喜歡的女人,是白師傅。
而因為家裏這次的變故,他連那個女人都拋棄了——說拋棄,好像有點嚴重,畢竟,他跟白師傅也好像沒有發生過實質的關係,兩人甚至沒正式進入曖昧階段,更別說男女朋友了。
且,白師傅身上,並不適合拋棄這個詞。
而那個家夥,在經曆了這一切之後,在她父母麵前,能表現得如此恰到好處的教養,更讓她覺得毛骨悚然。
她突然有些懂了,白師傅跟他那不算道別的道別。
…………
韓啟波知道,在山的陰麵,還有冰未融化。
又因為水少,所以河麵高處,可以直接踩著巨石,走過去。
他掏出手機,撥通那個號碼。
“喂。”對方沒有動靜,他便開口:“你不會是在難過吧?”
對方依舊沒有動靜,直到他感覺寒意從河邊的冰竄到了他的膝蓋上:“你有這力氣,不如去睡覺。”
此刻是夜裏十二點,他睡不著。
雖然他失眠了很多年,但是前段時間已經好很多了。
不知為何,今夜他確定,自己會失眠,所以很自覺地放棄了掙紮。
“他的父親讓他跟那個……結婚。”他知道,按照她的語氣,若是不直接說重點,她必然會掛斷電話:“他在處境,他沒有別的選擇,你……”
“幹嘛替他說話啊?”那頭的聲音十分平靜,可這樣的平靜,也足夠嘲諷他的偏私和無聊以及莫名的神經質了:“你很閑嗎?”
“我的意思是,他之前並不是在……玩弄……他是真的……”他自知矛盾,自知一切荒誕,但是他還是讓自己往下說:“人在大的變故下,很難用常理去衡量,你……”
“嗬嗬嗬嗬……”那頭突然笑起來,讓他更覺得頭頂降下許多寒意:“你真是奇怪!幹嘛總不讓別人好好地做自己啊?
從開始到現在,總喜歡搗亂。
放過我吧,好嗎?”
他一陣無言,心思複雜,甚至有些愧疚,也有些委屈。
“也放過你自己,若是一切從新開始,他跟我沒有關係,也跟你沒有關係了。我們,就好好睡覺吧!”那頭說完,電話就掛斷了。
她的電話才掛斷,長雨的電話就來了,他忍住身上的寒意,讓聲音盡量溫柔地喚伴侶的名字:“長雨……”
“嗯……就知道你還沒有睡!”長雨的聲音也帶著笑意,打了個哈欠,對他說道:“今天好累,但是想到你現在的狀況,擔心你睡不著,所以給你打個電話。
小遠他們家的事,有解決的辦法了嗎?
聽我媽媽說,他父親回家了,家裏的傭人辭退了一半,其他的就都不知道了。”
“他們家,不用擔心,小遠能夠處理好。
隻是他遇到這樣的事,我……”
他有些艱難地開口,但是長雨打斷了他:“我知道,你還需要多呆一段時間。我理解,我在這邊等你。”
長雨毫不猶豫的體諒,讓他的心一暖,雖然上下都是刺骨的寒意,但是他卻覺得自己好了一些:“這是他叔叔的團隊,我不知道留下是對還是錯……”
“他叔叔那個王八蛋,搞那麽多手段,你要是可以,也做些手腳,整一整那個王八蛋……”長雨十分氣憤地說道。
“長雨,那違背了我的原則。”他耐心解釋道:“我留下,隻是因為,小遠接手過這個工程,而現在的負責人,是他叔叔的心腹,萬一動了手腳,出了人命,小遠隻怕會更艱難……”
“對,對對,對對對!”長雨的電話裏傳出‘啪’的聲響:“我真是個大笨蛋!竟給你出餿主意!”
“好了,沒關係,你這樣想,是人之常情!”韓啟波笑道:“快睡吧!”
他掛斷電話,從石頭上走回去,忍不住瞄了一眼那女人的窗戶,發現沒有任何燈光。
他睡不著,但是他想到明天可能會出現的事情,想到她明天會有多忙碌,他便閉上了眼睛。
醒來,是聽見三十米處,有人洗漱的動靜。
他出門,看見麵前晃過一個影子,正是那個女人——她幾乎會在這個時候去那邊的簡陋的廁所。
她睡眼惺忪地走過,他皺眉,想了大概一秒,然後去洗漱。
他動作變得十分利落,然後吃飯,動作也十分利落,他幾乎是跑著去廠房的。
因為他終於知道,這個女人哪裏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