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孩子的眼
“可是，這個女人，究竟有什麽值得他喜歡的？”
三個男人都沉默。
究竟有什麽值得他喜歡的？
他在很多年前，坐在她後麵的時候，就想過這個問題。
大概是，別的女生都一樣，她是唯一的類型吧！
據說，男人為了自己基因的延續，會有特定的擇偶標準——身材樣貌學識年紀。
當年，他很隱匿地，並不顯露什麽。
念大學，他在她大學的旁邊學校。
他看見她去打工，看見她依舊短發，看見她始終一個人。
他在她打工的地方，看見她揮汗如雨，十分利落。
所以他開始努力學習。
他做了律師，跟合夥人開了律師事務所，問高中同學，沒有人有她的消息。
然後，她就突然出現在他的麵前。
而且，她並沒有認出他來。
而且，她身旁有一個男人。
而且，那個男人，是那樣的角色，且用那樣的眼神看他。
他認得那樣的眼神，在鏡子裏，他想起她，也是那樣的眼神。
而且，她說，她希望他做她的男朋友，隻是他不願意。
為什麽喜歡她勒？
並不因為什麽。
隻是，過了這麽多年，他依舊喜歡她，在很多事情，都改版了之後。
她的出現，很好地說明，人事已非這個詞語，可以很積極地優美。
他並不想出現在她麵前，因為她記起了他，因為他看那種漫畫。
他當然知道，她說的是‘那種’漫畫。
他是真的想死。
她記不住他的臉，卻記著了他看‘那種’漫畫的場景。
“你原來在這裏工作。”白悠悠看著劉信函，眼睛裏都是相逢的意外：“這是你大概會用到的書，不方便去你的住處，所以送來了這裏，放心，我絕對不是別有意圖的跟蹤狂。”
“誒……你……”他待要說什麽，但是那白悠悠已經轉身走了，而且腳步輕快，一如當年。
他還以為她變了——因為她在鋪子裏的行動，是正常的速度。
但是一到街上，或者離開了那條巷子，她的速度就恢複到他認識的模樣。
——難怪她選擇了那條巷子，原來能讓她慢下來。
“跟在書店裏，完全是兩個人。”他的合夥人們都湊了過來，紛紛在他麵前坐下，各自點了咖啡，仿佛他們是提前約好的，還動手拿起他麵前的書。
“《漢謨拉比法典》，她送你這個幹嘛？我們看到這個都想吐，好嗎？”男士一號說道。
“《中國古代刑法考》，我去，那個時代的刑法，跟現在的刑法，根本就是兩回事！”男士二號說道。
“隻能說明，咱們的老板沒有告訴人家，自己需要什麽書，所以人家就自己想辦法，買了這些書。
作為外行來說，這已經是最專業的錯誤了。”男士三號說道。
劉信函三兩口喝完剩下的咖啡，從他們三個手裏拿走全部的書，然後起身，離開咖啡店。
“生氣了。”男士一號說道。
“看見了！可是，為什麽？”男士二號問道。
“因為我們說了那些書和那個女人的壞話。”男士三號回答道。
白悠悠回到書店，發現門口聚集了二十個左右的女人，年紀不等，而且都排著隊。
看見她來了，都十分親切地喚道：“白老師。”
白悠悠頭皮一陣發麻，最近來跟她買書的人，訂畫的人，都叫她‘白老師’，她總覺得這三個字對她很不友好。
“請問……你們？”白悠悠沒有開門，因為她擔心她們直接湧進她的店裏，然後一直說話不離開——她會頭暈的。
“我們覺得白老師畫畫很厲害，孩子們在這裏看書很開心，所以我們希望，我們來這裏報名，讓孩子們在你這裏學習，你隨便教他們一點。
雖然特別不好意思，但是請你考慮一下，定一個價格。”
開頭的媽媽說道。
“哦……”白悠悠仿佛聽到一陣驚雷劈了下來，她不僅頭暈，而且耳鳴。
“美女們，我勒，確實很缺錢，你們看得上我的手藝，我很感激。
但是，請恕我直言，畫畫這種事，是需要天分的。
比如梵高，他很晚才開始學畫畫，然後畫得很好，很樸實，但是他終身都沒有賣出去一幅畫。
雖然後來，我們知道，他的畫能賣幾億。
但那多半是炒作的結果。
我覺得，孩子們自己若是願意，確實想學習，我畫畫的時候，他們可以來這裏看。
我可以將我畫畫的時間，調整在他們放學之後。
至於錢嘛，我就不收了。
因為一邊賣畫，已經有人給了錢，再收他們的錢，就收了雙倍的錢了。
你們若是接受，就這樣辦吧！”白悠悠說完，那些媽媽一陣安靜。
白悠悠開了門，那些媽媽開始交頭接耳，然後跟她道別：“白老師再見。”
“再見。”她有些鬱悶地回複道。
下午，人來了。
她將畫板架在走廊上，走廊下是一個很寬闊的人行道，五點半之後，那裏就已經站滿了人。
媽媽們很自覺，都擠到母先明的廊下，把好視角讓給了孩子們，孩子們勒，個個全神貫注。
她回頭，看著那些孩子們專注的眼神，本來覺得這是一件麻煩事的心情，一下子竟然變成了別的，更接近力量的感觸。
她自己怔住了，然後微笑，轉身，繼續畫畫。
時間很快過去了一小時，她扭頭對著孩子們說到：“你們好，謝謝你們來玩，你們肯定很餓，而且還有家庭作業，所以明天見吧！”
大大小小的孩子們一起說道：“謝謝白老師，明天見。”
家長們過來，領走自己的孩子，都跟她道再見，她花了十分鍾，將他們送走。
然後轉身，看著那副未完成的畫，發現自己的風格變了好多——技法少了，卻多了很多意外的筆觸和美感。
她覺得神奇，站在原地，發著呆。
“你需要訂更大的畫布。”母先明飄了過來，手裏端著一杯粥，對她說道。
她扭頭，睨著他說道：“呀，你舍得露人影了？”
“我想替你訂，但是這個我實在不擅長，怕不合你的意。”母先明遞給她一杯粥，咧嘴笑道：“那家便利店的粥，剛好買一送一。”
她接了過來，喝了一口，發現味道還可以。
“你有沒有發現，你好像瘦了？”母先明替她將畫搬進去——這個時間點，買書的人很少，而且這條巷子的人，也越來越少，隻有騎電瓶車的送外賣的工人。
“你說，會不會有一點，這些送外賣的人，也會來看書？”白悠悠躺在躺椅上，看著外麵匆匆的人影。
“若是那樣，這個城市，應該是變得更美麗了。”母先明說道。
“我看見一個腳不對稱的男人，在這條街送外賣，好幾次。心裏不禁感歎，啊，原來一個行業的興起，會照拂一些意想不到的人群，也會淘汰意想不到的人群。”白悠悠歎息道。
“對啊，外賣興起，方便麵行業大幅萎縮，那些在方便麵工廠工作的人，就被淘汰了很多。古人總說，物競天擇，好像是個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然而事實上，並沒有那麽自然跟美好。”母先明坐在她的腳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