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地獄天堂
他睡著了,他便沒有去想高興與不高興的事,甚至連夢都沒有做過。
睡醒了,他覺得全身都放鬆,而且時間仿佛慢了下來,因為他覺得自己的腦袋靈活了好多,且身體也輕了好多。
他看著那個星空的天花板,男孩女孩,他想再次睡去,但是他肚子餓了。
他抬起頭,看見書架,那個女人坐在高腳凳上,很自在地看著書,比昨天更熱的風從門口吹進來,穿過她的短發,從後牆的窗戶溜走,他竟沒有一絲的煩躁。
他起身,發現方才輕盈的感覺不是錯覺,他走路都快了好多。
肚子上的傷口,也不像昨夜那般不適。
他飄到隔壁,護士們在整理案頭的東西,他轉身,看著這條巷子,有幾個人過來,向著藥店。
他走到對麵,找了個地方,掏一下口袋,發現他並沒有帶手機。
他回到家裏,還好他帶了鑰匙,拿到手機,發現上麵一個未接來電都沒有,他撥通電話,對方的回答都是:“你慢慢休養身體,我們在忙。”
他心裏煩躁起來,然後往外走,差點忘了帶鑰匙,然後關好門,從巷子裏走了出來,站在書店的廊下,聽到身後書店的女人正在鋪床,那些煩躁奇跡地消失了。
他心裏冒出一陣髒話,然後轉身,走進巷子,他一走進巷子,就煩躁起來,他忍不住在心裏罵道:“你不是三歲的孩子,你是成年人,你也不是路邊隨時可以發情的狗,你給我回到你自己的家裏,關上你的大門,到自己床上睡覺!”
他這樣想著,回到了自己的家裏,他卻覺得自己本來清寂的家裏,變得十分糟糕,他站在門口,覺得這裏真像地獄——每樣東西,都按照規律擺放——按照類型,按照字母,他的廚房,一層不染,他的臥室——他想去她的躺椅上睡覺。
但是,他應該睡在這裏。
他洗了澡,看了下肚子上的傷口,然後回到床上。
當然,了,他是清醒的,十分清醒。
他甚至能清晰地記得《漢謨拉比法典》的第一行字,標點符號,旁邊的圖案。
當他腦子裏開始浮現婚姻法,他決定起床,開始工作。
他重新將那個即將上庭的案子拿了出來,他發現好多漏洞,而且有新的證據。
有新的證據,需要提前給法庭申請,現在這個時間,工作人員都在睡覺。
所以他拿出便利貼,寫好了備注,貼在白板上,當他把那個白板貼滿之後,他發現他已經將工作完成到了三個月之後。
然後,天亮了。
他此刻的辦事效率,簡直是高得嚇人。
而且,他還是清醒的。
他出門,書店藥店的門關著,早點店開了門,他買了十個人的早點,站在書店外麵吃掉自己的那份,然後藥店開門了,是護士,他將八份早點遞給護士,護士十分感激地道謝,然後他自己提著一份早點,站在書店門口。
病人陸陸續續地來,他將早點袋子重新綁緊,然後母先明出門,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然後進去,拿著早點,晃到門口,等候的病人們都很熱情地跟他打招呼,他一一應了,然後走進去,開始接診。
書店門開了,那女人頭發亂糟糟地出來,睡眼惺忪,他將早點遞給她,她眼珠子轉了好幾圈,然後接過來,就站在他身邊,吃了起來。
她吃東西的樣子,跟高中時候,一模一樣。
他看過很多的淑女——事實上,那個時候的女生,都很淑女,說話,做事,走路,很少衝破規範。
隻有她,仿佛眼裏沒有任何規範。
她留著短發,站在陽台吃早點,她清晨起來跑步,她一身汗水走進教室,沒有別的女生的香水味。
她穿運動內衣,後麵的男生永遠看不到內衣的印痕。
她還罵髒話。
一個男生捧著玫瑰花,走到她麵前,跟她表白,她拒絕了,男生驚呆了,將玫瑰花扔在了她的課桌上,將她的墨水碰倒,她罵了一句髒話。
那句髒話,班上所有的人聽得清清楚楚,他的同桌笑道:“哇,好粗魯的女人。”
他知道,同桌的意思——這個時候,所有的女生,都應該羞澀的。
她拿起玫瑰花,反手扔進垃圾桶,掉落三片玫瑰花瓣。
同桌再次搖頭:“這是我見過的玫瑰花最慘的下場,沒有之一。”
他想,若是那個男生送她早餐,結局應該大不相同。
那個送她花的男生,是個富二代,跟他同寢室,長得也很帥。
她並不討厭人家,因為他親眼看見她跟人家說話,還微笑。
她之所以罵髒話,大概率是因為,玫瑰花碰倒了她的墨水。
“悠悠,人家送你玫瑰花,幹嘛發那麽大的火啊?”她的前排男生,扭頭問她:“我們寢室所有的人都認為,你喜歡他啊!
他向你表白,還送那麽貴的玫瑰花。不說錢,光去找花店,就得走兩條街,而且還要等,人家是抱著多大的心意,才能抱著那捧玫瑰花到你的麵前,但你卻這樣……”
“如果是我,捧著那樣的玫瑰花,到你麵前,向你表白,你會同意做我的男朋友嗎?”白悠悠開口。
“那……我不會同意。”男生臉紅耳赤地囁嚅著說道。
“那我再將玫瑰花扔你桌子上,將你的墨水碰倒,你會說謝謝嗎?”白悠悠再問道。
男生轉過身去,沒有再廢話。
那個男生,就是劉固安。
難怪,那個時候,她會搭理他。
他還以為,終究她需要跟別人解釋,自己的為人處世的原則。
她吃相很粗魯,但是吃得並不快,然後吃完,她走進書店,開始洗漱。
劉信函命令自己的雙腳,不要走進書店,所以他就站在廊下,看著外麵行人漸盛——這兩家店起來之後,這條巷子的人便多了起來,特別是孩子跟老人。
然後他看見一個裝修團隊走進了對麵關閉已久的門店。
他這樣站著,直到太陽升起,他感覺到熱,但是他就是不想回去。
他站在她的門口,覺得口渴,覺得有些想睡,他覺得累了,然後他看見嚴律師走了過來。
“老大,你是來接我的嗎?”嚴律師笑嘻嘻地打招呼。
“並不是。”他回答道。
“那你站在這裏是幹嘛?哇,這篷怎麽……哦,老板娘怕你被曬到!哎喲,聽說,你在醫院,她一直照顧你,你是不是……”嚴律師說到這裏,明顯感覺到老板的臉難看了很多,便住了嘴:“那個,我本來是想問老板娘,你身體恢複得怎麽樣了,你知道,我們不想打擾你,如今看來,應該是很好。
好了,告辭。”
嚴律師說完,轉身趕緊溜走。
他恢複得不錯?不,他很糟糕。
他本來是可以在自己的床上睡著的,但是現在不能了。
雖然,過去的時間裏,他也最多在那張床上睡三個小時。
但是,他本來是能睡著的。
中午了。
他拿出手機,點了外賣,給隔壁藥店點了八個人的分量,給書店點了一碗麵條——他發信啊,她喜歡吃麵條多過米飯。
外賣送來,他幫忙將飯菜擺放在護士的餐桌上,護士們看著他的眼睛冒著星星,千恩萬謝。
他將白悠悠的麵條放在吧台上,然後走了出來,繼續在廊下站著。
白悠悠看著那冒著熱氣的麵條,走出門,看著那男人的側臉,開口問道:“你還在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