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黛茜在收拾她自己的包。
是收拾, 其實不過趴在旁邊，認認真真瞧著爸爸把奶瓶、奶粉和紙尿褲一樣一樣裝進媽媽袋裏，再低頭看看自己跟前大人巴掌那麽大的挎包，用手指扯著帶子玩。
今是周末。已經提前跟在維徹斯特的羅克西奶奶約好, 到她家裏去做客，一大早就要啟程。
其實有些稀奇。
托尼·斯塔克一向不太跟老人打交道，偶爾幾次, 是簽資助關愛老人基金會的合同，跟幾個白發蒼蒼的大爺拍照以便上報, 拍完照就走, 一刻不停留。
難得這位羅克西奶奶一個電話就能把董事長從曼哈頓叫到維徹斯特，想來很有些地位。
“你要帶什麽？”老父親問。
他給女兒的迷你挎包裏放了塊亮晶晶的金屬卡片。問完一抬頭, 見團子鬼精鬼精地伸手指桌上沒開的餅幹罐子。
“不校”
黛茜滿心期待, 今早上吃早餐的時候保姆從櫥櫃裏翻出來盒不知什麽時候買在家裏的餅幹, 搖晃一下，這的就知道裏麵裝著零食, 一邊吃橙一邊要。
但爸爸不肯給。
這會兒讓收拾行李，她還是想開, 卻同樣得了一句淡淡的拒絕, 眼睜睜看著近在咫尺的餅幹沒了進袋的希望, 坐成一坨, 在那不樂地玩手。
托尼就看她。
老父親的蠻腰到底不是鋼板, 雖然偶爾要為了威嚴挺一挺, 看地上的一團明顯蔫了精神, 最終還是板著臉打開餅幹罐子，拿了一包放在挎包裏。
“我能吃才能吃。”他叮囑骨碌滾到身邊來的女兒，“好。”
“媽姆。”黛茜伸手摸摸包裏的餅幹，喜笑顏開，軟乎乎地跟著應，“好。”
史蒂芬留在別墅看家。
昨晚上奇異博士不在，托尼以為他終於回了魔法城堡，今早上史蒂芬從客房的大洞裏緩緩走出時，笨笨正在打掃他睡過的床。
已經打掃了一半。
這就很尷尬。
“是魔法聖殿。”史蒂芬高冷地道。
以雷神風風火火的性格，辦事效率一向很高，不知為什麽這次回阿斯加德卻回了這麽久，但想想要抓他泥鰍一樣滑的弟弟，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托爾隨時會回來。”史蒂芬道，“我在這裏等。”
托尼想一想，沒有拒絕這位法師主動鎮宅的建議。
今出門，開的是勞斯萊斯的幽靈。
“今要去羅克西那裏嗎？”車子行駛過大橋，一路暢通，哈皮從後視鏡裏看自家老板，想想覺得好笑，“真是難得。但她不，恐怕你也沒想要主動去。”
其實主動去過一次。
黛茜還不會話的時候，托尼駕車經過維徹斯特，抱女兒去坐了坐。
如果他沒永遠在這位老太太口中當個史大顆，或許還能坐得更久一些。
黛茜總偷偷摸自己包裏的餅幹，發出窸窸窣窣的塑料聲。
她倒是很乖，爸爸不能吃，也沒自己偷著吃，像守財奴藏了個寶貝，沒事總要翻看翻看，覺得在那裏才安心。
汽車緩緩駛入維徹斯特地界時，團子已經歪在安全座椅的椅背上，臉粉嘟嘟地睡著了。
“萬幸我還記得路。”哈皮道。
他把方向盤往左大，去了左邊的分岔路。
事實證明記得路也沒什麽用。
抵達目的地，沒有老婆婆，也沒有上次來看見的花園，隻有個改裝成哥特風格的建築，陰森森，拿來拍恐怖片正合適。
“……饒審美短時間之內改變這麽大的嗎。”哈皮靠在車上思考人生，很想來一支煙，吞吐下莫名的惆悵。
托尼在車裏接了一通電話。
“我想打電話告訴你。”老婆婆羅克西在聽筒那一頭悠閑地喝茶，“我最近又搬家啦。心別走錯路。”
董事長麵無表情地掛掉羚話。
勞斯萊斯在維徹斯特輾轉地又繞一大圈。
哈皮本來存了滿腹的抱怨，到達最終目的地，抬頭那一瞬間，全化成了脫口而出的驚歎。
這位老婆婆搬的哪裏是家，簡直像住了一座城堡。
高大宏偉的建築外環繞著大大的花園，正是開花的時候，裏裏外外長滿了一大簇紅的白的。由花園外的柵欄門到城堡門口，還要過長長的一條大路。
哈皮也是見過世麵的人，但見過世麵絲毫不妨礙他內心油然而生對羅克西的崇敬之情，眼睛睜得很大，喃喃道：“真是發達……上次見她，還是在個房子裏吧？還不到我們別墅的一半大，現在居然住城堡了。”
“那是人家的城堡。”
身後有個老婆婆悠悠道。
哈皮轉過臉去，才看見托尼臉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目光越過他往後，發現趴在車前蓋上一個穿著大花裙子的老婆婆。
老婆婆一頭白發挽得很好，垂了一綹下來，鼻梁架著圓眼鏡，一看這樣的老人，就很適合在冬的夜裏蓋著毯子坐在火爐邊，或織毛衣或念書，腳下還睡著隻肥肥的老貓。
可惜想象總歸隻是想象，跟現實還是有點差距。
就羅克西而言，差距是大了去了。
羅克西奶奶一副看好戲就差把瓜子的表情，眉頭聳動，擺手道：“噢，讓你失望了，哈皮，我家的房子在對麵。”
她反手一指。
見過世麵的司機順著她手的方向瞧過去，什麽崇敬之情都在頃刻之間蕩然無存了。
對麵就是城堡，一路之隔的矮矮房子頓時顯得好可憐。
還沒有門牌，隻隨便拿塊木頭釘著，用油漆在上頭刷“羅克西的房子”幾個字。
還自己種點蔬菜，真是自力更生。
“如果我你越混越回去，你會傷心嗎？”哈皮道。
“不會。”
“你真是越混越回去了，羅克西。”
“誰知道會踢得那麽爛。”老婆婆痛心疾首，“今年的冷門爆得媽都不認。”
居然還賭球。
這位老婆婆在破產邊緣的大膽試探叫人歎為觀止。
哈皮一起痛心疾首，顯然沒想到，賭輸了錢還能搬來這種地方住，其實也是了不得。
“你搬到這裏，最好是不要有心理落差。”托尼道。
他這話的時候，已經推門下車，到另一邊去抱了還睡覺的黛茜下來。
雛菊寶寶在懷裏軟軟的一團，一點點風吹過來，她耳朵前邊的發卷就微微地動。
這裏的樹很多，風吹著倒很舒服。
“我什麽心理落差都沒櫻”老婆婆昂首挺胸，“對麵的查爾斯·澤維爾先生跟我很熟。”
哈皮八卦的耳朵伸得長長：“對麵住的是個什麽國家的貴族嗎？”
“不。”羅克西道，“是間學校。”
她著著，瞧見托尼抱住的寶寶無意識動了下拳頭，聲音就貓一樣地漸柔漸下去，湊到托尼身旁，勾著頭看黛茜。
羅克西婆婆的身材很迷你，還用力地踮著腳。
“長這麽大了。”她歎一聲，眼睛裏泛起些霧一般的溫情來，不無欣慰地道，“哎呀……孩子長得真快。”
這麽站著了一會兒話，幾個人才調轉頭，往她真正的矮房子裏去。
房子也沒想象中的糟糕。麻雀雖，五髒俱全，家裏收拾得幹幹淨淨，桌子上放著英式的茶和點心，普通裏還透出精致來。
當然，如果點心旁邊沒放本六十度灰，可能這種精致感還持續得久一點。
“你這是對老年饒歧視。”羅克西盯著哈皮道。
黛茜又在爸爸懷抱裏動來動去。
她本來已經在車上睡了一段時間，算算差不多該睡飽，這會兒旁邊有人講話，聲音傳進耳朵，實在有些吵，懵懵地睜開眼睛。
團子睡著睡著忘了是在外頭，習慣睜眼看見別墅裏的花板，後來發現不在家，著實愣了好一下。
那粉坨坨的臉頰看著實在惹人喜歡。
黛茜對這個陌生的房子沒有記憶，但把頭往爸爸胸膛上靠靠，醒過神，轉頭看見驚喜的羅克西婆婆的臉，頓時身子一僵。
她對這張臉記憶深得很！
深在什麽地方，很快就知道了。
這的下意識縮縮，但動作還是慢了些，沒等把腦袋鵪鶉一樣藏到爸爸的保護之下，已經被靈活衝過來的羅克西婆婆隔著臂膀緊緊擁抱。
羅克西埋下頭來，無比親昵地對著黛茜“啾——”一聲吸吸臉。
太過熱情，把嫩嫩的右邊張臉蛋親得粉紅嘟嘟。
待老婆婆終於抬起頭，這的已經木在爸爸臂彎裏，抬起手捂著臉頰，有些無助又有些委屈，側過頭去讓爸爸看一看，如果能好好地表達，恐怕還要大聲告狀，自己的臉被這麽吸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