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托尼至今仍能清楚地回想起決定把黛茜帶回斯塔克家養的那一刻。
其實也就隻是四年前的事情，他又沒得阿爾茲海默症。
他打了個電話給羅德：“我要有女兒了。”
羅德在飛機場看飛行員訓練, 懷疑是風太大, 刮得他耳朵聾, 才會聽見這麽荒唐的話, 不由大聲嗶嗶：“女兒？你要是有女兒，我活吞飛機引擎。”
事後想一想，羅德這話說得太草率。
托尼·斯塔克萬花叢中過的做派，雖然事前事後都很謹慎, 難保不會有意外, 真出來個寶寶。
羅德趕到斯塔克家, 瞧見黛茜的時候, 眼睛都要掉下來。
當然，作為好朋友，托尼最後到底沒讓羅德吃飛機引擎，盡管他很想親眼瞧瞧這一幕。
但此時此刻，羅德坐在充斥著各種奇怪聲音和藥水味道的醫院裏，一遍又一遍對托尼重複：“你真沒有女兒。是那個藥水的副作用嗎？”
好友眼中的關切做不了假, 托尼隻覺得荒謬。
醫院給他做了全套的身體檢查, 證明打進身體的那管藥劑對人體產生不了危害。
身體沒事, 但是黛茜沒了。
“是黛茜·斯塔克。”托尼道, “你說過這個名字很好。”
“這個名字是很好, 但它跟你沒關係，托尼。”羅德道，“你是不是在做夢？”
托尼出了一身冷汗。
鋼鐵俠從市立醫院呼嘯而出, 往家裏趕。
家裏沒有溫蒂，沒有小黃人，更沒有黛茜。
“誰是黛茜？”幻視問。
他住在複仇者基地裏，聽說托尼出事，趕來探望。
幻視進入房子的時候，托尼正坐在黛茜的臥室裏發呆。
托尼憑借記憶，把家裏的房間全部翻新了一遍，所有能複原的細節都複原到位，一眼望去，真以為家裏養著個孩子。
“黛茜是我的女兒。”托尼道。
幻視道：“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有了個女兒，斯塔克先生。”
所有人都這麽說。
好像閉眼睜眼之間，世界就變了個樣子。
八卦媒體上說，托尼·斯塔克求女心切。
也有說，他可能在某次救援中患上癔症。
網絡上在進行“關懷鋼鐵俠，關懷超級英雄”的活動，弄得轟轟烈烈，給鋼鐵俠的信像紙片一樣飛到信箱。
“內戰給鋼鐵俠的打擊不小吧。”民眾都很唏噓。
時間也錯亂，回到複聯內戰那一年，聯盟崩裂，謠言四起。
“獨闖製藥廠是發生在四年之後的。”托尼道。
但大家都說：“就發生在前兩天，斯塔克先生。”
每個人都理智又禮貌，思維很清晰，卻仿佛隻有天才的腦子裏一團漿糊。
托尼不管謠言，也無暇應付羅斯國務卿的種種麻煩事，在千萬句“沒有黛茜·斯塔克”之後，他的信念產生了一點動搖。
一個人的謊言是謊言，千萬人的謊言呢？
“不好意思。”網上有人匿名發言說，“但是鋼鐵俠，你家不是隻剩一個斯塔克了嗎？”
好像是這樣的。
托尼吃下一口麵。
家裏很大，但因為隻有一個人，飯菜不需要很多，坐在餐廳吃，抬頭看見空空的牆壁。
“要多吃一個麵好嗎？”黛茜問。
如果真有女兒，那就是一個愛吃的，正在長身子，比大人更懂得食物的美味，更不肯浪費，餐盤裏每一樣菜都吃得幹幹淨淨。
尤其愛吃胡蘿卜。
托尼的頭始終沉沉的，暫時不能夠再穿著裝甲出去行俠仗義，公司也不去，為摒除思考帶來的大腦混沌，他在工作室裏做一點裝甲的維修。
扳手拿起來，餘光裏像瞄見個小小的身影，拿著手電筒趴在桌上。
如果真有女兒，還很小她就願意做爸爸的幫手，大人工作的時候，總是要過來幫忙。
“爸爸，光照在這裏。”黛茜打著手電筒，對裝甲受傷的位置照來照去，“你看。”
托尼於是用扳手擰下來一個螺母。
孩子照完裝甲，好奇地又來照他。
“爸爸的眼睛大。”黛茜道。
她很自豪地，“我的眼睛也大。就是像爸爸。”
一工作，就工作到深更半夜。
托尼躺在床上，毫無睡意。天花板單調，他沒有動手機，一翻身，覺得有事情沒做，下意識去摸床頭櫃。
空空如也。
他突然想起來該在這上麵的東西是什麽。
是故事書。
如果真有女兒，做大人的一定要每天晚上念個故事。小美人魚講了很多次，蟲蟲超人也講了很多次，最新換的一本，是《雪孩子》。
雪孩子被太陽一曬，化了。好朋友找不到他，以為做了一場夢。
托尼猛然從床上翻起身。
羅德上校擔心好友，趕來探視，發現托尼並不在家裏。
最終在複仇者大廈找到的他。
新基地早已建成，複仇者大廈還在運轉，不過托尼已經不常去了。
羅德趕到的時候，托尼正在看星星。
他像在很短的時間內瘦了很多，眼睛卻比從前有神，像星空都倒映進虹膜裏。
“你在這裏幹什麽？”羅德問。
托尼沒說話。
複仇者大廈現在還好好的。但過不了多久，就要被從天而降的飛船砸個大洞。
他還記得那個時間節點。
如果是時光倒流，那麽該來的遲早要來。
托尼還帶上了裝甲。
飛船掉下來的時候，去攔一攔，加大阻力，不會撞得那麽重，裏麵的孩子也不用感到害怕。
他是這麽想的。
但等了很久，等到天亮，再從天亮等到天黑。
飛船該來的那個時間，天空裏什麽也沒出現。
每超時一分鍾，羅德就看托尼一下。
他始終在望天空，什麽表情也沒有。
羅德有些害怕，更十分擔心，把托尼一拽：“別看了！”
“我要帶你去醫院。”羅德道，“你在等什麽不存在的東西？”
托尼還是不說話。
他也不要走，隻是陷入深深的思索，言語封存在口中，張嘴要說話，嘴唇卻有些顫抖。
像心空了一塊，升騰起來的無邊的迷茫無可言說。
“你在想什麽？”羅德問。
“飛船沒來。”托尼道，“那她要沒有爸爸了。”
真沒有女兒了。
像一場做了四年的夢，整整四年，醒來之後發現什麽也沒有變，家裏確實隻有一個斯塔克。
“沒事吧？”羅德問。
托尼站起來。
“黛茜·斯塔克就是……”他想一想，“這麽高。金頭發，藍眼睛，不胖，總是很喜歡笑，說話說很多的。是個小女孩。”
“你們不記得，可她是我的小孩。”他道，“不是自己生的，但我一樣很愛她。”
“別再說了。”羅德道，“忘了這一切吧，托尼。這才是現實世界。我失去雙腿，也不覺得是世界末日，你不要再為一個夢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
托尼不再說黛茜了。
他再看一眼天邊的星星，有顆流星滑下來，拖著長長的尾巴，像天空的眼淚。
“羅迪。”托尼道，“我……”
他想要說什麽，可出口的話戛然而止，下一秒就連人帶話都消失在羅德眼前。
羅德隻見托尼穿著裝甲衝出去，追逐墜落的流星。
托尼知道那不是流星。
星際碎片在他的視野中，陡然成了燃燒的飛船，下墜得飛快，要撞落在地麵。
“托尼！”羅德追出來，見他撲向逐漸燃燒劇烈的火球，大驚失色，“回來！”
托尼隻是任由自己墜落，要一直落進火裏。
“你在幹什麽？？？”羅德大喊大叫，把托尼拉扯出來，見他說“我女兒在裏麵”，飛起一拳，將他打穿進複仇者大廈。
“你看清楚，什麽都沒有。”羅德道。
托尼困在大廈裏，再看天邊，果然沒有流星，更沒有燃燒的飛船。
他要的都沒有。
有的都失去了。
“我好痛。”托尼道。
他眼睛一閉，沉進漫長的黑暗裏。
再度睜眼，仿佛是下輩子。
還是各種奇怪的話和藥水味，豪華病房的天花板依舊不好看，比這更糟糕的是，托尼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綁在床上，嘴巴也堵住，像個木乃伊。
他嚐試著動一下，很快就驚動人，羅德和辛普森衝進來，瞧見他，又驚又喜，要叫出什麽，很快又閉上嘴巴。
托尼抬起頭，隔著枕頭磕了下床板。
羅德和辛普森就噓，不過已經晚了，托尼很快感覺有個小小的身子爬上床，黛茜的臉隨即映入眼簾。
“是我的爸爸醒了！”團子高興地道。
她臉上有睡痕，還有一點未消的淚痕，是哭一會兒累了，被放在小床上睡覺。
托尼的目光有些發直。
他很快閉上眼睛，口不能言，卻胸膛震動地無聲笑起來。
“我可不是故意要綁你。”羅德後來道，“那個藥劑有致幻作用，你亂動，還說胡話，是辛普森說要綁起來，防止在無意識狀態下弄傷自己。”
他說這話的時候，托尼正在吃病號飯。
哈皮買了好多個漢堡，托尼吃一個，黛茜吃一個。
老父親正把厚厚的肉餅給女兒咬一口，聞言看羅德一眼。
“爸爸，肉好吃。”黛茜道。
羅德很好奇托尼在幻覺中都瞧見什麽，旁敲側擊，就是撬不開托尼的嘴，隻好作罷。
隻有大斯塔克和小斯塔克在病房吃午飯的時候，黛茜問起，做爸爸的卻肯說。
托尼想一想：“是做一個噩夢了。”
“因為被壞人打，所以做不好的夢嗎？”黛茜嘴巴裏塞著的漢堡頓時有些咽不下去，“夢裏壞人把爸爸打了嗎？”
“不。”托尼道。
他把女兒的嘴巴擦一擦：“比這可怕一點。”
團子把老父親一抱，關切地：“爸爸害怕嗎？”
“我不害怕。”托尼回味那長夢，像窺見另一種人生，有一瞬間的恍惚，低聲道，“我隻是非常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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