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
又下雨了。
雖然正是夏日，但雨水從來都很鍾情夏日, 連續不斷的雨幕沒有驅散高溫, 反而增加了空氣的負荷, 將每一次呼吸都沾染上沉甸甸的水分子。
紐約迎來罕見的連續降雨, 一連十天，天空都是陰沉沉的，道路上滿是積水，葉子已經給洗刷得過分青翠, 再洗刷, 葉肉都要衝得幹淨, 隻剩個空空的枝葉脈絡。
黛茜上學時穿著雨靴, 放學時還穿著雨靴。
一開始，她還很高興地踩雨玩，又或者伸出小手去接雨水，感受那清涼在柔嫩的手掌心蹦跳開，像淘氣的精靈，轉瞬之間就躍落地麵, 被泥土吸收, 沒了蹤影。
“爸爸, 雨水很好！”黛茜對托尼道。
這是一個flag。
連續降雨之後, 黛茜一開始對雨水的喜愛就逐漸消減, 聽見電視裏的天氣預報說明天還要下雨，明天的明天還要下雨，明天的明天的明天更要下雨, 臉蛋就耷拉下來，像被抽光了氣癟掉的球，軟趴趴一張，在沙發上臥倒不起。
“怎麽了？”溫蒂感到有些奇怪，“你不是很喜歡下雨嗎？”
“可是雨經常地來。”黛茜道，“它可以不要經常來看我。”
天不從人願。
晚上睡覺之前，黛茜打開窗戶，發現外頭的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露珠在燈光映照中亮晶晶地一閃一閃。
“可能明天，雨就不來了。”黛茜充滿希冀地道。
管家查了一下實時的天氣預報，不忍心告訴小主人真相，默默地任由黛茜爬上床，懷著遇見晴天的美好願望進入夢鄉。
要經曆過漫長雨季的人，才能真正體會對太陽的渴望。
黛茜第二天早早地睜開眼睛，第一件事情就是溜下床，推開窗戶，看外頭的天空。
晴空萬裏，碧空如洗，陽光普照。
以上所述，都沒有發生。
黛茜隻感覺大滴大滴的雨水啪啪打下來，還有一點濺進了她的眼睛裏。
“黛茜最近精神好像不太好。”溫蒂對托尼道。
她暗中觀察幾天，覺得現象實在是很明顯了，就要來對一家之主匯報。
其實不用溫蒂說，托尼自己也能覺察出來。
黛茜一向很喜歡上幼兒園的，每天早上起床準備上學的時候都精神奕奕，小小的身軀裏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這種活力渲染開來，整個家都是歡笑聲，連帶著大家都活力十足。
但最近幾天，黛茜背著背包等上學，神情就明顯黯淡了。
要說她心情不好，那也不對，早飯還是一樣吃很多，隻是眼皮仿佛不再往上扯，像墜了個千斤的秤砣，總要往下耷拉，臉上也不總有笑容，哈皮從門口走進來，看見黛茜，要打個親昵的招呼：“早上好，黛茜！”
回答他的是黛茜紅紅的嘴巴，張得大大，變成一個圓，從圓裏嗬出來飽滿的哈欠，像欠下了三輩子的覺沒有睡醒。
哈皮瞧著，自己也打一個嗬欠。
都說哈欠是會傳染的，果然不錯。
小黃人們拿著碗上來吃早餐，同時瞧見黛茜和哈皮打嗬欠，凱文憋了憋，沒憋住，開口也打一個，嗬欠化為空氣，傳遞進鮑勃的鼻腔，鮑勃也打一個懶懶的嗬欠。
於是客廳裏的所有人都打起嗬欠來，精神奕奕的早晨頓時變成精神困頓的早晨。
“好困啊，不想上班。”溫蒂困懨懨地道。
“好困啊，不想開車。”哈皮也困懨懨地道。
有幾個小黃人已經幹脆直接往地上一躺，睡著了。
索菲婭也跟托尼反映情況。
黛茜在幼兒園很受歡迎，從來都不缺少玩伴，追逐的身影裏總有她一個，但最近幾天，索菲婭看小朋友們在室內活動時，突然發現少了一個黛茜。
“黛茜呢？”她問經過身邊的米茜。
米茜把手往座位一指：“在那兒呢。”
索菲婭順著米茜手指的方向一瞧，瞧見了一塊即將融化的年糕。
年糕還長著小金發，軟軟趴在桌子上，好像下一秒就要從桌麵流淌到地下去。
那散發出來的濃濃睡意，即使隔著好一段距離旁觀，依舊能很好地被感染。
“怎麽了？”索菲婭就很擔心，過去把黛茜叫醒，用手摸摸她的額頭，“感到不舒服嗎？”
小雛菊寶寶努力撐起眼睛，把索菲婭看看，好像還在夢中，好一會兒才辨認出來這是老師，輕輕地搖頭，道：“沒有不舒服。”
“那麽隻是想睡覺？”索菲婭問。
她沒有得到回答，黛茜已經閉上眼睛，又睡著了。
在她旁邊，體質弱經不起感染的謝爾頓也睡成了年糕。
不過他要是年糕，一定是又厚又硬不好吃的那種，米茜想。
“黛茜晚上在家裏，都沒有好好地休息嗎？”索菲婭問托尼。
老父親今天是最後一個接到小孩的，他得走進小紅門裏來，把躲在桌子底下睡覺的女兒抱起。
溫暖的軟包在他懷裏，睡得很甜，單薄柔軟的脊背輕輕地一起一伏，做大人的偶爾一動，黛茜就跟著動，鼻子眼睛皺起來。
托尼原本要往前走一步的，覺察女兒的動靜，就停下腳步，用大手在黛茜背上撫一撫，等懷中的呼吸又輕柔均勻了，才到索菲婭跟前去。
“沒有。”托尼回答老師的話，“她晚上比平時更早睡。”
“那很奇怪。”索菲婭不無擔心地道，“黛茜沒事嗎？”
“沒事。”托尼道。
他說沒事，其實不覺得黛茜沒事。
黛茜最近很沒精神，又嗜睡，最喜歡的新聞節目也看得索然無味，大人在廚房裏把零食袋子晃蕩得很大聲，平時一秒鍾就會跑到跟前來的人，如今硬是蝸牛似的慢吞吞，過五分鍾才晃蕩到跟前，托尼甚至懷疑黛茜從家裏跑丟了。
唯獨飯，黛茜吃得跟以前一樣多，可是餐桌上她那沒精打采的神情，讓飯也變得不香。
辛普森醫生接到消息，帶著器械一刻不停地往斯塔克家趕來。
如果說先前的種種症狀，都可能是一時的疲倦，那麽黛茜看見辛普森時的反應，則真真切切讓大家感覺到她的狀態不對。
辛普森那蕩漾著呼喚出的“小雛菊”響起時，黛茜就在客廳裏，卻沒有驚悚，更沒有馬上逃跑。
這不是平常的黛茜！
連辛普森也吃驚了。
“要不是看著小雛菊長大的，我都要以為在你客廳裏坐著的是一個老婆婆。”辛普森指著坐在小凳子上悠悠喝茶的黛茜道。
辛普森給黛茜做了個大致的檢查。
檢查結果表明，黛茜非常健康，各項指數都很正常，沒有什麽讓人不安的地方。
但越是這樣，大家越覺得不安。
“怎麽黛茜以前不出現這種情況？”溫蒂急得跺腳，“現在才會的。”
辛普森一籌莫展。
黛茜也終於有讓辛普森收斂討厭笑容的時候，但現在的黛茜漠不關心，她隻等著爸爸給衝一瓶奶，就要進屋子去睡個午覺。
“喝了熱茶還要喝熱奶粉嗎？”托尼問。
黛茜輕輕地道：“要再喝一點好嗎？”
結果沒等托尼的奶粉泡好，黛茜就又睡過去。
辛普森查了沒結果，又不能亂給吃藥，建議再觀察一陣子。
大人們靜靜觀察黛茜，其實心裏著急得不行，但又束手無策，溫蒂已經悄悄地抹了眼淚。
大家聽說黛茜的問題，都來探望。
結果探望就隻是大家圍在床邊，看黛茜睡覺。
“除了沒精神，愛睡覺之外，沒有別的毛病嗎？”史蒂芬問。
托尼道：“沒有了。”
外頭還在淅淅瀝瀝下雨。
下雨天好睡覺，枕著雨聲入眠，夢也有清新的雨的味道。
大人們說話的時候，黛茜突然在被窩裏一翻滾。
大家頓時噤聲，各自使個眼色，閉上嘴巴不敢說話，怕驚醒了黛茜的夢。
“其實吵醒也沒什麽。”托尼道，“她很快又會睡回去。”
真是叫人又揪心又哭笑不得。
“把她帶回阿斯加德去。”托爾道，“我那裏有最好的靈魂治療師。”
“靠譜嗎？”托尼問。
托爾一拍胸脯：“絕對靠譜。”
托尼於是把黛茜叫醒，告訴小孩，要請托爾帶她去一趟阿斯加德，治療了身體就回來。
“會很快回來嗎？”黛茜睡眼惺忪地問。
“看完馬上回來。”托尼道。
他用小毯子把黛茜裹一裹，正要交給托爾，來遲一步的克拉克走進房間，問：“我來了。黛茜怎麽樣？”
托尼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克拉克。
克拉克想一下，大概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原本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來，先托爾一步從托尼懷抱裏接過黛茜，道：“我知道怎麽辦。”
他說完，帶著孩子從窗戶呼嘯而去。
克拉克輕飄飄地走，又輕飄飄地來，過幾個小時，再現身斯塔克家時，給托尼帶回一個活蹦亂跳的小雛菊。
托尼問帶去哪裏尋醫問藥，克拉克說，隻是去太陽能夠照到的地方。
“紐約下這麽久的雨，過兩天也該晴朗了。”克拉克道，“黛茜就能一直有活力。”
“爸爸，我很精神了！”黛茜活潑潑地道，一下撲在老父親懷裏，還要給爸爸展示一下她強壯的幼兒肌肉。
果然像克拉克說的，過兩天天氣晴之後，黛茜的沒精神就徹底治愈。
現在的大斯塔克和小斯塔克早上起床之後，又多了一項經常做的事情。
是日，陽光明媚，普照大地。
黛茜和托尼穿著運動服，配著活潑潑的音樂從房間裏雄赳赳氣昂昂地出來，邁著精神的腳步走到陽台，舒展四肢，活力無限。
托尼向前一個弓步：“早上起床！”
黛茜也向前一個弓步：“擁抱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