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1

  0051 再相會一笑泯恩仇, 養心殿再聞帝王怒


  黃三姑娘被黃氏護得太好，養成了一派天真澄澈的性子，心無城府如稚童。此刻滿懷失落地問緣由, 黛玉聽了都覺得不忍, 很想好好哄一哄她。


  黛玉自然不會告訴她, 宮裏得是十二嬪位份上的人才能坐四人抬, 三十二世婦尚有二人抬, 至於九十六禦妻, 別管路多遠, 都隻能自己走著去。黛玉是經受冊封的福壽縣主, 自第二回入宮，太皇太後愛護她，令她所享用度一律都比著郡主。這才有了跟在身後的四人抬輦轎。她尚少坐, 何況是身無虛名的黃三姑娘。


  蘭陵見黛玉為難, 便笑著為主子解圍：“三姑娘，這輦轎是一人坐的。姑娘坐了，難道叫我們縣主在後頭跟著走？姑娘難道不想和縣主親近親近, 一並說些話？”


  “那……”黃三姑娘看看輦轎, 又看看黛玉, 遲疑著說：“那我就不坐了罷。”


  這輦轎看著雖然新鮮有趣, 但若沒人陪伴，高高坐在別人肩頭也是件讓人害怕的事。黃三姑娘膽子小，目下隻有黛玉還熟悉些，自然要跟緊她。


  黛玉不忍見她失落，便哄她道：“總有姑娘能坐的一日, 何必急於一時。”


  這不過是黛玉哄她玩的話, 未料來日果然一語成箴。真正成了草蛇灰線, 伏脈千裏。然此皆後話，今暫不提。


  榮壽公主雖緩過來了，到底沒大好，身子虛得很。麗景軒裏淑妃哄公主睡了覺，又命兩個奶媽子時時刻刻看顧著，一時半刻都不許離人，這才回正殿來。


  按說一早是該梳洗安置的時候了，淑妃卻坐立難安，盼了些時候見沒人來，終不能等了，吩咐索依：“遣人往坤儀宮去瞧瞧，一早就入宮了，怎麽這會子還不送來。”


  今日玉姼入宮的事她本不知道，還是進來了才有人告訴她。原想著東太後再怎麽也得徐徐圖之，先把人送到儲秀宮來再想法子引見與皇帝瞧。然而這一整日左等不來，右等不來，眼見著要下錢糧了，難不成東太後想把玉姼留在坤儀宮安置？

  “主子，您安心些。三姑娘才進宮，就是東太後娘娘真有心，也不會在這時候……”索依是打小跟著黃淑妃的陪嫁，很知道她的心思。但她想著，就是皇帝再怎麽急色，無論如何也不會頭一日就幸了三姑娘。何況他是那樣冷心腸的一個人，淑妃大可不必如此擔心。


  雖覺不必，但為著安淑妃的心，索依便道：“想來是東太後娘娘留著三姑娘說話了，奴婢這就遣人去瞧瞧。”


  索依出了菱花門，安寶新趕巧從外頭進來。兩人一照麵，安寶新就說：“快去回主子，福壽縣主領著三姑娘來了。”


  大喜之下，索依隻想著回淑妃好叫她高興，也顧不得問怎麽是黛玉領過來了。當下返身回去，走了兩步又回頭叮囑安寶新：“快先請進來，夜裏蚊蟲多，別叫咬了。”


  黛玉引著黃三姑娘進了正殿，見她怯怯的，手指勾著自己一片衣角，倒很依賴的模樣。也不免想到家中幼妹，說來有時候三姑娘還不及薰玉心眼多。


  “三姑娘，別怕。”黛玉伸手將她手握住了，輕聲道：“這是你姊姊的住處……”


  話沒說盡，便見那廂宮人簇擁著淑妃出來。淑妃腳步匆匆，可見心內急切。不及見禮，淑妃便伸手握住了黃三姑娘的臂膀。


  哽咽著喚了一聲：“三妹妹……”眼裏熱淚止不住地打轉。


  淑妃入宮時黃三姑娘還小，進了宮珠翠加身，難免稍稍變些模樣。黃三姑娘初時覺得陌生，定定地瞧了她一回，見她情真意切，果然是二姐姐不假，當下也覺得心裏酸溜溜地難受。她分辨不清這是什麽滋味，隻知道見了淑妃就想哭。


  黃三姑娘呆愣愣地落下淚來，抱著她的手臂哭得傷心：“二姐姐，你往哪裏去了，我四處都找不著你。大姐姐還常家來，我問她，她說你一輩子不能回來了，我不明白……”


  黃三姑娘還問過嫡母，什麽人才會一輩子回不來。嫡母告訴她，人死了就回不來了。她隻當她的二姐姐死了，嗚咽著哭出聲來。還是乳母問出了究竟，於是抱著她，告訴她，二姑娘不是死了，是做了皇上的淑妃，到宮裏去享富貴了。


  正是傷心好哭的時候，淑妃哪能聽這話。想到這些年的骨肉分離，也想念父母親友，當下與她摟抱在一處，痛痛快快哭了一場。


  黛玉知道這是人之常情，當日林玦往永城去，她尚懵懂不知事。乃至八年後他回來，那股子思念之情便不能抑製，也和賈敏一起，對著林玦痛哭了一回。她後退一步，悄悄退到屏風外頭。


  安寶新隨她出來，略待歉意地朝她躬身：“縣主多包涵，咱們主子快八|九年沒見著家中親眷了。”


  也是八年。黛玉聽了更覺戚戚，自然不會因此覺得怠慢：“不妨事。”


  安寶新命宮人上茶，黛玉在外頭坐著吃了半盞茶，聽到裏頭聲音漸輕，慢慢止住了。知道那股傷心勁應當過了，放下茶盞，果然有人出來引她往暖閣裏去。


  哭了一場，便隻剩下姊妹相見的歡喜。黛玉進暖閣時淑妃和黃三姑娘都洗了臉，正拿著帕子擦臉。


  黃淑妃見了黛玉，知道剛才的境況都被她看去了，目下便有些不好意思：“叫縣主看笑話了。”


  黛玉屈膝與她見了一禮，方懇切道：“淑妃與三姑娘姊妹情深，令人動容。”


  淑妃請她坐下說話，她稱夜深已深，推辭不坐。又問榮壽公主好不好，也不說是皇帝叫問的，隻說：“老祖宗令我送三姑娘過來，也遣我問候公主。”


  太皇太後疼愛小輩，卻不便前來相看，唯恐太愛惜公主，反倒叫她不能消受。這是宮裏的規矩，淑妃也明白其中究竟。當下交代索依帶三姑娘去洗漱換衣裳，自引著黛玉往麗景軒來。


  淑妃道：“公主一切都好，隻是體虛氣弱，故而早早睡下了。謝老祖宗關切，有老祖宗惦記著，公主一定會好起來。”


  黛玉隨她進門，榮壽公主早睡熟了，奶媽子正隔著蟬翼紗製的紗帳替公主扇涼。見二人進來，忙起身要見禮。


  淑妃抬手令她免了，也不說話，隻悄悄地撩起紗帳一角請黛玉看。黛玉認真瞧了一回，見公主麵色尚好，隻是比前兩回見瘦了許多，下巴尖尖的，不及先前圓潤可愛。


  隻瞧了這一眼，誰也沒開口說話。兩人仍靜悄悄出來，離了麗景軒，淑妃才說：“是我的不是，將她養下來，卻又養得不好。”


  榮壽公主生下來的時候很艱難，皇帝也說過，能活下來已經是額外之喜。可見淑妃對這個女兒傾注了多少心血。她總有千般不是，可是疼惜女兒的心腸卻不假。


  “不論縣主怎麽想，請聽我一句真心話。”淑妃運了運氣，在這無邊夜色之中，無端覺得身上有些涼。她低聲道：“我沒想過和你爭鋒……玉姼都和我說了，她說今日多虧你照顧她。福壽縣主，為這個我真心實意地感激你。你是好人，會有好報的。”


  淑妃忽而站定了，側退了一步，屈膝與黛玉深深見了一禮：“從前那些事都是我不好，多謝縣主不計前嫌。”


  她如此懇切，說出的話句句都真心實意。黛玉見她如此，心有所觸，忙伸手去扶她：“原先有什麽事，我早不記得了。娘娘不必如此……”


  她待黃三姑娘好，一是見她心無城府，二是太皇太後的囑咐，此刻受此大禮，倒覺得有些羞怯。


  淑妃聽了這話，反而越發覺得她好。難怪皇帝會喜歡她。東太後常說林氏狐媚，矯意惑君，今日近身接觸，才知道她是個玲瓏殼子水晶心肝的人。


  淑妃一路將黛玉送出儲秀宮大門，見輦轎候在牆外，便笑道：“既這麽，我隻送你到這，縣主一路慢走。”


  “多謝相送。”黛玉走了兩步，又轉身回來，小聲說：“黃三姑娘至純至真，若娘娘不厭棄，等出宮了可以讓她來林府。我家裏有個八歲的妹妹，一定能陪著三姑娘一處說說笑笑。”


  淑妃哪能聽不出來，她這是在隱秘地規勸自己，別叫黃三姑娘入宮，讓她開開心心地過日子比什麽都強。她深吸一口氣：“承蒙縣主盛情，我一定告訴玉姼。”


  說著，心中隱隱做了個決定。上前一步，與黛玉耳語：“請縣主小心東太後娘娘。”


  黛玉不妨她有此言，目光略顯詫異。然而淑妃說了這話，便從善如流退了回去，平靜地像是將才說了句夜黑風涼。


  乃至坐到輦轎上還在愣愣地出神，一時不能平靜。


  因皇帝交代過，要她見了榮壽公主往養心殿去告訴他究竟。蘭陵不敢不從命，輦轎一路穿過永巷，在養心殿外落下。


  黛玉又蘭陵扶著進了養心門，但見四下燈火通明，各方都有太監垂首聽命，半點不像從前那樣安和靜謐。遠遠地瞧過去，隱隱瞧見幾個人，隱在夜色裏瞧不真切，卻不像是宮人。


  黛玉心感怪異，吩咐蘭陵：“你去問問……”


  話音未落，便聽殿內傳出一陣瓷器墜地聲，摻雜著求饒聲一並傳出來：“請皇上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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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是現寫的，因為我的存稿用完了。


  還有就是，因為數據真的很一般，所以我決定去考公、務、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