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6

  0096 思後路林子景陳情, 憐郎君合睿王道破

  林海與賈敏待慕容以致向來冷淡，他待林玦好歸好，歸根結底卻是奪走他們兒子的人。雖不得不接受了這事實, 但試問誰能對著他笑臉相迎？合睿王也很識趣, 若非必要從不朝林家邁步。今日上門是為了誰, 大家都心知肚明。


  已經在慕容氏身上折損了一個兒子, 如今他侄兒又要奪二老的心頭肉。此時此刻見了合睿王, 真可謂是舊恨添新仇, 自然誰都沒好臉色。


  合睿王是久處沙場的人, 沒那麽多禮數, 闊步進門來，見林玦在地上跪著，麵上錯愕不已：“有什麽話必須跪著說？林……”想了想覺得叫林海大人不大合適, 在舌尖打了個滾, 含糊著叫了聲伯父。


  “林伯父，子景素日孱弱，你不是不知道。就是有天大的過錯, 也不該讓他跪著。”林玦一被叫走他就知道是為什麽了, 雖然林玦再三告訴他不必擔心, 林海不會對他動真格, 可合睿王還是不能放心。一盞茶沒吃完，就悄悄跟著林玦到了林府。


  一進門就覺得自己是來對了，看著林海平日裏是慈父，如今為了女兒竟氣得這樣，素日裏千疼萬愛的兒子都得跪著說話。


  合睿王這番話猶如火上澆油, 更讓林海覺得, 他雖是一家之主, 但家裏許多事他已經沒法做主了。當年林玦是這樣，如今林黛玉也是這樣。


  林海冷聲反問：“王爺今日上門是來教我怎麽教養兒子的？”


  合睿王明顯運了運氣，林玦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別再說話。合睿王忍住了，果然沒說話。


  見他不作聲，林玦才鬆了口氣。一個是父親，一個是今生已定的愛人，林玦不希望見他們為自己而爭執。


  “父親和母親的擔心我都知道。”林玦道：“皇家最重子嗣，皇帝後妃如雲。妹妹身嬌體弱如細雪，你們是想把她留在身邊，護在眼前。但敢問一句，難道妹妹真嫁了寶玉或穆祿任，就不會有這樣的煩惱？父親和母親何等恩愛，當年還不是叫老太太逼著抬了姨娘？做事不能總一意孤行，隻往好的想，不去看壞的！難道你們就能保證，黛玉委屈下嫁，對方就不會變心？若黛玉是皇後，失了皇帝的心，她至少還能是皇後！”


  在中等人家裏，丈夫的尊重大過天，正妻幾乎是以此而活的。可在內廷裏，皇後是六宮之主，廢立皆屬國事。在宮廷內院，許多皇後下的決定，甚至連皇帝都不能過問，這就是皇後的底氣和權力。


  若真有那一日，情分和愛意都消散了。黛玉至少還能握住皇後的權力，維係著尊榮和體麵！

  合睿王聽到這裏，不緊不慢添了一句話：“大慶朝百餘年來沒出過廢後，東太後心性乖張，但她永遠都是皇後、乃至太後！”


  廢帝和東太後不共戴天，但他還是得忍住滔天恨意尊她為東太後。


  一語驚醒夢中人，林海和賈敏先時從沒往這方向想過。破罐破摔，想到最壞那一層，做皇後竟然成了最佳選擇。不得寵的正妻和失去皇恩的皇後，自然是皇後更好些，至少她還有地位，天底下的女人都得對著她低頭。


  兩人沒鬆口，但臉上已有鬆動之意。


  林玦乘勝追擊，終於說出了最至關緊要的那句話：“最緊要的是，皇上並不是一廂情願。妹妹她……也是願意的……”


  二人心頭大震，對視一眼，皆覺肝腸寸斷。


  賈敏整個人都恍惚了，連連呢喃道：“願意？她怎麽就願意了？她還那樣小……”


  “夫人！”


  “父親！”


  她似乎再也支撐不住，踉蹌著跌坐在椅子上。驚得林玦和林海皆站起身去扶她。


  賈敏一手握住一個，似乎想要從丈夫和兒子身上汲取些勇氣和暖意。她熱淚長流，哽咽道：“咱們家是造了什麽孽……偏都是十四歲……偏都是慕容氏……”


  她有種預感，她留不住黛玉了。詔書已寫，她就是再不願意又能如何，一切已成定局。


  八年前慕容以致騙去了才十四歲的林玦，八年後噩夢重現，慕容永宣又把十四歲的林黛玉給騙去了。


  他們沒能留住兒子，照樣也留不住女兒。


  賈敏傷心不已，受了重大打擊，一時無法承受。林海在旁瞧得心疼，眼眶也紅了，像是要落淚似的，但他忍住了。


  林海心裏也難過，但顯然現在賈敏更痛苦些，他隻能強行忍住，反而先來勸慰賈敏：“罷了，罷了……夫人，咱們都老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的事咱們管不了。父母隻能陪著孩子走一程子，哪能陪著走一輩子……他們都有了能夠攜手終身的人，心念一旦起來，攔也攔不住……隨他們去罷……”


  賈敏淚流不已，仿佛淚水永遠無法幹涸：“內廷規矩多，一進去全是風雨，怎麽能舍得隨她去？她是我身上落下來的肉，皺皺眉我的心就跟著一起疼了……”


  人都叫皇帝瞧中了，再疼又有什麽法子？

  林海無可奈何，長長歎息了一回。賈敏不肯輕易認命，他又如何舍得？皺眉想了一刻，末了喃喃道：“得趁著詔書下來之前把黛玉接回家來。”


  她心裏究竟怎麽想，總得問個清楚明白。稀裏糊塗就把人送出去，別說賈敏了，就是他也不能答應。


  合睿王站在一旁冷眼瞧了一回，見賈敏仍絮絮地哭，便交代林玦：“子景，你先送伯母回去。我有些話，想和伯父說。”


  “你想做什麽？”林玦皺皺眉，他是個沒耐心的人，眼下林海正百爪撓心，若他說出不好聽的來，再叫林海越發憤怒。那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起，手腳支應不開了。


  “你放心。”合睿王知道他在擔心什麽，不由揚唇笑笑以示安撫：“就是為著你，我也不會再讓伯父動肝火。”


  林玦還是不放心他，但到底還是更擔心賈敏。當年他和合睿王的事出來，賈敏就病了一場。如今黛玉封後，她隻會比當日更痛惜不舍。到底他是個郎君，做錯了事能回頭，誰都會誇一句浪子回頭金不換。可黛玉不一樣，她是姑娘，這一步踏出去，何況是踏入內廷，那可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目送林玦扶賈敏去了，合睿王方朝著林海挑眉：“咱們坐著說話？”


  剛才是林玦在施展不開，如今他去了，合睿王也就無所顧忌了。徑自開口道：“妹妹若能進宮做皇後，於她興許沒好處，但為林家帶來的好處你應該知道。”


  他隨著林玦叫黛玉妹妹，林海聽了總覺得很古怪，麵容不由抽了抽。“我林家不需要靠姑娘進宮來謀取平安！”


  這個回答合睿王一早就猜到了，但自己想和旁人說出來是不一樣的。


  “做父親不能太過偏心，你有兒有女，不止妹妹一個孩子。她身嬌體弱，你多疼她些是應該的，但也不能不為別的孩子籌謀。”合睿王和林黛玉沒見過幾麵，隻知道她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叫她一聲妹妹，也不過是瞧著林玦的臉麵，略有些愛屋及烏罷了。林海一心想要留住黛玉，合睿王卻為他陳明利害：“伯父是太上皇心腹，子景與我在一處，等同握住了我手上的兵權。這兩樣已經夠叫皇帝忌憚。再不提廢帝曾對子景起過那樣的心思，難道不會成為皇帝心頭的刺？”


  林海所出的陣營，林玦此人背後牽扯的利益，樁樁件件，最終都會導致皇帝下狠手。林玦想到了這些，才會遠走永城。林海也想到了，才會籌謀著辭官回鄉，以此換取林玦回京升遷的機會。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皇帝是仁君的基礎上，他們是在拿身家性命作賭注！一旦走錯一步，林氏舉家都會覆滅。


  “如果妹妹進宮成了皇後，一切都會迎刃而解。皇帝這人我很清楚……”合睿王顯然對自己的眼光很有信心。“隻要定下了目標，就不會改變。當年被廢帝送到皇莊上，被折磨得去了半條命，他照樣能夠與孫紹先共同籌謀，從而絕處逢生。他不好女色，也不愛享樂，平生所好就是緊緊握住權力。伯父在內閣裏，你應該清楚，臣工們提了多少回，皇帝都沒鬆口立皇後。主動要求冊立皇後，甚至想要一個姑娘，完全是史無前例。”


  對上林海暗沉的目光，合睿王揚眉而笑，流露出滿腔張狂不羈：“貴妃纏綿病榻，說句不該說的話，連禦醫都束手無策，隻等著她咽氣。淑妃是東太後的侄女，跟著東太後去了長春園。東太後能不能再回宮都未知，再別提淑妃。妹妹進宮就是皇後之尊，從午門正中門洞進宮，開太和門和乾清門，入主坤寧。屆時她為皇後，伯父為承恩公，是正正經經的國丈。有個女兒在內廷做皇後，難道皇帝還會懷疑你的忠心？就是不為自己，也得想想女兒不是？你想辭官回鄉，把林家的重擔交到子景身上，也得先問問我。你疼妹妹，難道就不能疼惜一下子景？他是你的兒子，你忍心把全家都壓在他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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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差不多詔書該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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