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2

  0112 生惱意飛醋傳內苑, 細訓誡榮壽再抱恙

  黛玉一本正經地坐起來,果然作勢要細數他這身衣裳上攏共繡了幾條龍。皇帝一開始還縱容她,含笑看著她動作。眼見著她要數到掩襟的襞積處, 纖白修長的手指點在自己胸前, 無端端顯出三分曖昧。皇帝的喉結不由上下滾動, 伸手將她捉住。


  “加上襞積處的四條團龍, 攏共有四十三條龍。”


  黛玉嗔怪地睨他一眼, 抽回手道:“別動手動腳的。”又問皇帝:“這衣裳有什麽說法?”


  “這衣裳沒什麽說法, 左不過都是龍。十二章紋的才有意思, 屆時你見了我再告訴你。”


  十二章紋的禮服袍是大慶皇帝最為隆重的衣裳, 唯有禦極、立後這種重要場合才會上身。黛玉能真正瞧見的時候,想來就是真正入主坤寧宮的時候。


  皇帝心裏漫出滿腔期待。


  黛玉不知這件衣裳的重要性,半知半解地點了點頭。撩開車窗簾子往外望, 但見儀仗已過照壁, 坐北朝南的大宮門近在眼前,不多時就要駛入圓明園。才出園子沒多久,再進來卻和上回來的心境截然不同了。


  她放下簾子, 忽而想起前些日子才歿了的貴妃:“貴妃上園子的時候住在哪裏?”


  皇帝顯然沒料到她會提及貴妃, 總歸是在她之前就有的人, 即使有原因, 提起的時候也覺得自己低人一等 ,對黛玉有所虧欠。


  她幹幹淨淨地來到自己身邊,他卻已有所經曆,稱不上純白無瑕。


  因而皇帝沒能很快作答,頓了頓, 方遲疑著告訴她:“貴妃不愛走動, 沒進過園子。沒來由的, 問她做什麽?”


  黛玉也知道自己不該問,更明白因一個已死去的人計較有失體統。但有些情緒忍耐不住,分明知道不該說出口,卻還是說了。


  譬如現在,她也心知肚明,知道不該再說下去。但話到嘴邊,像是不由自己做主似的,徑自脫口而出:“難道我不能問?”


  這話一出,皇帝也算是明白過來了。這些時日忙著貴妃的喪儀,難免有所不能及之處。他和黛玉彼此已定終身,若說半點不在乎,實在不大可能。這世上哪有人瞧著自己的丈夫為別的女人費心而不在意?那是神仙!皇帝想要解釋,卻又不知從何開口。眼下又在車上,更不能平平靜靜地告訴她。


  黛玉見皇帝不答話,原隻是隨口問一句,眼下倒真生出了三分不高興:“皇上請放心,我從此以後都不再問了。”


  “好好的,怎麽惱了?”


  她扭過身子看窗外、看風景,唯獨就是不看他。皇帝坐過些,扶著她的肩膀要說話。她往旁邊一躲,他的手就落了空。他也不惱,仍伸手過去。她要再躲,他就再扶,如此反複三四次,黛玉也嫌煩,悶悶地坐著任他撫在雙肩上,再不躲了。


  “她是太皇太後賜來服侍我的人,後來出了些事,這才陰錯陽差地跟了我。” 皇帝口吻中不乏悵然:“是我誤了她,她這最後一程,我總得好好地送一送她。”


  皇帝這個“送”字含義頗深,黛玉卻不知其中究竟,聽了這話越發氣惱,返身回來道:“我難道是因為這個才惱的?我在你心裏成什麽人了?連這點身後事都斤斤計較?我為的從來不是那些,我為的是皇上說話不算話?”


  “我怎麽說話不算話?”皇帝忙拉著手哄她:“這樣熱的天,說這些惱人的話,今日的藿香解暑飲又白吃了。”


  “白吃就白吃了,與你什麽相幹?”


  “夏日動怒傷身……”


  黛玉冷笑道:“總歸傷的是我自己的身子,用不著你來管。才剛還在我們家說你我是一體的,如今我多問一句話都不成了。”她越說越不高興,揚聲便命趕車的奴才停車:“掉頭,送我回家去!”


  車倒是停了,但皇帝不發話,哪個奴才也沒膽子真掉頭送黛玉家去。奚世樾盯著滿腦袋的汗,心裏拔涼。趕車的小太監滿眼懇求地望過來想討個主意,他心如死灰地搖了搖頭沒話說。就這麽一會子,坐在車裏都能惹一場不痛快,皇上也忒能幹了些。


  車裏皇帝見黛玉真動怒了,知道都是剛才那句話鬧的。她素來多心,一句尋常話都能品出不同的意思來。


  “是我錯了,不該說那句話。皇後大人大量,原諒我這回罷。你想問什麽?我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你。”


  皇帝也算是打定主意了,與其讓她這麽不明不白地生惱,索性都告訴她,也不必遮遮掩掩了。


  未料他真下定決心,黛玉反倒不想聽了。伸手把他推開些,諷笑道:“誰稀罕聽你那些事,你樂意說,我還不願意聽,白耽誤我的工夫。”


  黛玉和皇帝在車上鬧了一場,這可比不上在九州清晏或是養心殿,沒外人能瞧見。前前後後的鑾儀衛瞧在眼裏,就連路兩旁的宮女太監都見著了。流言蜚語傳起來快得很,不多時就傳到了太皇太後耳朵裏。


  “可說是為著什麽?”皇帝是什麽人,太皇太後知道。最重規矩和體麵。大庭廣眾下和後妃起爭執,這不是他的作風。至於黛玉,她在自己跟前待過些時候,太皇太後也算是了解她。不是個不知好歹的姑娘,很能分得青紅皂白。這兩個人能鬧起來,一定是有緊要事。


  桐意多少聽說了些,心知眼下不是瞞著的時候。故而想了想,便回太皇太後:“像是為了先婉貴妃的事,這才爭執了兩句。”末了又添一句:“車也隻停了一刻,不多時就往前走了。依奴婢之見,不過是小口角罷了。”


  “夫妻間哪有不吵嘴的,但這吵嘴也是有心結才能吵起來。好好地,無緣無故吵架圖什麽?”


  一個太深沉內斂,不善於表達內心。一個年紀又太小,正是嬌滴滴要人捧在手心裏的時候。矛盾是難免的,既然出現了,就不能裝沒有,得努力去解決。


  太皇太後歎了一聲:“罷了。你去一趟,交代黛玉不忙著過來請安,歇會再來不遲。先把皇帝請來,我有話要說。”


  桐意去請了皇帝來,皇帝要請安,太皇太後便命蠲,隻叫他坐下說話。皇帝見她臉上沒笑模樣,心裏也猜到三兩分。沒率先開口,隻低著頭狀如認錯。


  “皇帝可還記得自己是皇帝?”


  打頭就是這麽一句,可見是動真格了。自從禦極皇帝就沒怕過誰,太上皇就是要訓他還得掂量著來。唯獨在太皇太後跟前,她是想訓就訓,從來不必顧忌。


  皇帝低著頭,悶悶地應了一聲:“回老祖宗話,孫兒記得。”


  “既記得自己是皇帝,就該知道身為皇帝,喜怒不可流於其表,應當進退有度,容人雅量,以身作則,當為天下萬民表率。堂堂一個皇帝,當著宮女奴才的麵給自己的皇後沒臉,難道這就是皇帝的體統?和皇後吵嘴,難道贏了你就有成就感?”太皇太後相當痛心疾首,太上皇都沒做出來的事,今兒倒被他做了!“皇後不是你朝堂上的臣工,壓得她喘不來氣,逼著她順服你,難道是光耀門楣的事?也是千辛萬苦求回來的,到手了竟不知道珍惜?先時我還說你像你祖父,先帝可幹不出這樣的事!”


  皇帝先是被黛玉鬧了一回,如今又被太皇太後劈頭蓋臉一頓訓,偏又不能告訴太皇太後實話,唯恐她知道了不喜黛玉。實在有苦難言,結結實實體會了一把啞巴吃黃連的滋味。


  他深吸一口氣,心道跟前的是老祖宗,話裏話外牽扯的是自己的皇後,讓他們一讓也不值什麽。心裏再三寬慰自己,勉強認錯道:“老祖宗教訓得是,是孫兒思慮不周,一時好勝了。”


  “知道錯了就該改正。”太皇太後歎息道:“別打量我不知道,林家怕是不情願讓黛玉入宮罷?”


  真叫她猜中了。皇帝不情不願地點點頭:“是。”


  “我就知道……”她一派過來人的姿態,語氣中頗顯惆悵:“當這深宮內苑是什麽好地方?外頭的高門大戶,哪有主母沒進門,先納兩房貴妾在身側的?也就是內廷不一樣。但凡愛惜姑娘些的,都不願意進宮。我聽聞林家原先有議親的意思,你一道詔書下去,把他們家的路都堵死了。黛玉是好人家的姑娘,素日在家裏也是千嬌萬寵。如今到了宮裏,你先頭有人已經有所虧欠,若再一味地同她爭強好勝,於心何安?既然得了她,就好好待她。她若不進來,隻怕日子還更舒心些。你是皇帝,蠻橫慣了。但她不是別人,是你的皇後。多讓一讓她,這不是壞事。”


  太皇太後自己就是獨寵的皇後,皇帝尊重皇後,後宮才能祥和安定。若偏寵後妃,就和高門寵妾滅妻一樣,再大的家業都得敗光。


  皇帝被她訓得連連點頭,饒是自己沒做錯,也品出了三分錯:“是,孫兒一定好好待皇後,絕不再犯。”


  話音剛落,便聽外道:“稟太皇太後,稟皇上,榮壽公主病了,東太後娘娘請皇上移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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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我好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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