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4

  0114 損天顏東太後跋扈, 心肝碎老祖宗決斷


  沒聽見皇帝答話,步伐一徑邁入暖閣,聽著有些急促, 透出三分惱恨。


  黛玉抬頭望去, 但見他闊步進來, 冕旒前的旒帶搖晃著打顫, 臉上是什麽情緒一時看不清。但他渾身的冷意和惱怒掩藏不住, 就這麽虛虛掃一眼, 也能品出個大概。


  她從沒見過皇帝這樣大動肝火, 印象裏他即使動怒, 也是波瀾不驚,於無聲中定人生死的。不由撐著炕桌站起來,問話時麵露憂色:“皇上?”


  皇帝腳步一頓, 看清是黛玉, 這才收斂了些:“皇後也在,坐罷,朕沒事。”


  話雖如此, 心裏卻在暗自慶幸。幸好今日戴了冕旒, 若非如此, 臉上點痕跡瞬間就能展露無遺。


  太皇太後見他心情不愉, 就知道一定是在東太後跟前受了氣。皇帝雖剛硬果決,但東太後終究是生母。沒牽扯到緊要事上,大多時候皇帝都得敬著他。


  太皇太後憐惜他,也沒問他究竟是什麽事,麵帶微笑像沒察覺, 隻指著桌上的錯認水, 笑道:“我正吃錯認水, 是黛玉親手製的,皇帝也嚐嚐?”


  錯認水清澈透亮,炎炎夏日裏見了便覺心胸疏闊。皇帝有心嚐嚐,但想到要吃酒就得把旒帶撩到一旁,屆時麵上的痕跡不好解釋,隻得暫且回絕:“前朝還有政事,朕眼下不宜吃酒。老祖宗多吃兩盅。”


  “這酒清甜冷冽,我吃著很好。隻是皇帝說得對,酒雖好,青|天|白|日也不能多吃。”太皇太後便命桐意收起來,“留著晚膳的時候再吃,咱們一起用。”


  桐意應聲收拾了,那廂歸瀾又上茶來。卻也隻是擱在圓桌上,全然沒有要動的意思。黛玉見了頓感古怪,大慶朝都愛吃茶,做皇帝的尤甚。閑來沒事手上總是擎著茶,說話間也得啜兩口。坐了這麽一刻卻不動茶盞,實在不大像他的作風。


  她想起桌上的馬蹄糕,便端起來,略往前傾身,伸長手臂送到他眼前。


  “皇上吃塊馬蹄糕罷。”


  太皇太後也道:“是黛玉做的,吃著細膩,你也嚐嚐?”


  他自知道自己的心意後,就再沒拒絕過黛玉。眼下對著一盤馬蹄糕,實在有些騎虎難下。已經回絕了錯認水,若馬蹄糕再不嚐嚐,就是當著眾人給她沒臉,他不能幹出這樣的事。


  左思右想,到底還是伸手拿了一塊。所幸這糕點不大,也就一口大小。眼疾手快地從旒帶下探進去,塞入口中吃了。


  黛玉更覺奇怪,不由與太皇太後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透出疑惑。皇帝是最重視儀態的,從不會做這種偷偷摸摸的動作,今兒這是怎麽了?

  “皇帝?”太皇太後清了清嗓子:“天熱,把冕旒摘了罷。眼下沒有臣工,摘了咱們舒舒服服地說一會話。”


  皇帝含糊著說:“朕不熱。過一刻就要回九州清晏,眼下摘了還麻煩。”


  “我瞧得眼暈……”太皇太後見他不摘,便笑著攛掇黛玉:“旁人不敢上手,黛玉你去摘。”


  “老祖宗發話了,我不敢不從命。”黛玉起身立到皇帝身側,作勢要摘去他頭頂的冕旒:“皇上,我替你摘了它罷?”


  做皇後的替皇帝除衣冠,這也是尋常事。若換了往日裏,皇帝指不定多高興,但眼下卻不成。動作比腦中的想法更快速,還沒想好怎麽說,身子已經極快地往邊上側去,避開了她的手。


  黛玉一時愣在當場,瞧瞧自己的手,又看向皇帝。屋內靜得有些可怕,宮女太監們紛紛低下頭,都裝作沒看見。皇帝也立刻反應過來,方才的動作不恰當。


  “朕不是那個意思。”皇帝不由站起身,頗有些百口莫辯:“這冕旒戴了一天,風塵仆仆地,再髒了你的手。”


  黛玉不說話,隻睜著一雙清澈如泉的眼睛望他。像是能看穿他的內心,知道這不過是他隨口扯出的借口。


  皇帝被她看得心裏直打鼓,品出了無從分辯的滋味:“朕還有折子要批,先回九州清晏……”


  “你先坐下,我還有話說。”太皇太後收了笑,不許皇帝就此離去。轉而屏退左右,命奴才們統統都先下去。


  皇帝沒法子,隻得站著不動。


  太皇太後定定瞧了他一刻,知道等不到他主動開口了。見木屏門已合上,這才囑咐黛玉:“黛玉,摘了他的冕旒,我倒要瞧瞧,究竟是怎麽回事。”


  黛玉也想知道他為何如此反常,應聲伸手去摘。皇帝直愣愣站著,冕旒又高,她踮起腳尖也隻能碰到個邊沿。皇帝見她摘得艱難,還朝她彎了些身,好叫她能順利取下。


  皇帝沒阻攔,冕旒自然取得順暢。隻是等取下來,黛玉和太皇太後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隻見皇帝左邊臉頰上一個通紅的巴掌印,像是用足了力氣打的,皇帝這張臉又白淨,已經熱辣辣地腫了起來,瞧著額外嚴重。


  “你這是……”黛玉伸手想碰一碰,卻怕碰疼了他,又切切地收了回去。她想問是誰打得,卻又明白不必問,除了東太後再沒人敢對他動手。到底是自己親生的兒子,她竟然也舍得!黛玉心裏悶悶地發疼,不禁含淚問:“疼麽?”


  皇帝不想叫她擔心,見她淚意盈盈,忙寬慰她道:“我不疼,這不值什麽。天底下哪有做兒子的不挨打的……”


  豈料黛玉聽了越發心疼他,扭頭側到一旁,拿帕子掩著眼睛,忍不住落下淚來。


  “你別哭!我一點也不疼!大熱天的,仔細再哭出一身汗!”皇帝是真不覺得疼。不過是個巴掌,最疼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眼下就是瞧著可怖了些,疼卻已經止住了。


  皇帝扶著黛玉在炕上坐下,絮絮地哄著她說話,想要逗她笑。太皇太後瞧得眼睛發酸,眼裏也隱隱有淚意。這麽些年,他也總算有了個真心實意心疼他的人。


  太皇太後收回目光,冷聲道:“皇帝都叫人打了,難道皇後還能歡歡喜喜地笑出聲?”


  “老祖宗……”


  “她為什麽打你?”太皇太後也不必問是誰打的,左右大家都心知肚明。“就因為提了想把榮壽接過來養的事?”


  皇帝正拿著軟帕替黛玉擦眼淚,聞言止住動作,緩一刻方低低應了一聲:“是。”


  “我看她是失心瘋了!”太皇太後怒意橫生,猛然抬手揮落炕桌上的茶盞。盞碟相撞,濺落在地上,劈裏啪啦碎了一地。


  皇帝和黛玉叫這突如其來的發作嚇了一跳,兩人皆不敢再坐,垂首站了起來。


  太皇太後顯然氣狠了,撐著炕桌站起來,走近兩步指著皇帝的鼻子罵:“你是個木頭人不成,就那麽站著讓她打!你是皇帝!堂堂一國之君,叫人打得臉上帶傷,難道光彩?趕明兒上朝麵對臣工還能戴冕旒,內閣議事也這麽整肅?難道不會叫臣工猜疑?!”


  “老祖宗息怒!”


  皇帝想勸,卻如何勸得住。太皇太後對東太後早有成見,憐惜她這些年不容易,又養大了幾個嫡子,這才強忍著沒發作。未料到這倒助長了她的野心,讓她以為自己半點沒剛火了。


  “她今兒敢對你動手,明兒是不是就該上杏花春館來叫囂!你怎麽不問問她,問她眼裏心裏可還有家國天下,可還有君臣之分?她這麽打你,讓你如何治理天下?若今日是謹莊王衝撞了她,她能下得了這手?”


  “老祖宗,您息怒罷。”黛玉見皇帝被訓得抬不起頭來,越發憐惜他兩頭受氣。上前挽住太皇太後一條臂膀,示意她看皇帝臉上的傷。“您瞧瞧皇上的傷,還忍心訓斥他嗎?東太後娘娘是母親,是長輩。隻有她教訓皇上,哪能容皇上忤逆她。老祖宗,您也想想皇上的難處,多疼疼他罷。”


  一番話說得太皇太後眼角濕潤,瞧了眼皇帝的傷,坐到小炕上直哽咽:“我還不夠疼他?我就是太疼他了,見他被一次兩次地打,才愈發心疼。”她與皇帝道:“你是在我跟前養大的,這些年沒動過你一根指頭。她如今做了東太後,氣性越發大了,說打就打!瞧瞧她這跋扈的模樣,還是個做娘的嗎?”


  “千錯萬錯都是孫兒的錯,還請老祖宗保養己身。若因此而使老祖宗動肝火,孫兒萬死難辭其咎。”皇帝撩起襞積,結結實實跪倒在太皇太後跟前。“孫兒這就命人往長春園去把掌嬌接來,以做警醒。”


  東太後是母親,他雖是皇帝,卻也是兒子。能做的也隻有如此了。


  太皇太後咬牙啟齒道:“光把榮壽接來有什麽用?罷了,你既不能狠心,就由我替你做主罷!”她到底經過風浪,電光火石間已經想到了法子:“你立了新皇後,卻還沒引她見過太上皇。明兒散了朝,領著黛玉往頤和園去。一則是領著她給你父親請安,叫他瞧瞧正經的兒媳;二則立秋將至,我也久不見他了,把他和西太後都請過來,咱們一道用頓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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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男主不是完美男主,請勿以現代人的眼光去要求他,純正古代人,帝王思維。在他世界觀裏沒有平等尊重這個說法,都是認識了女主之後慢慢學習的。在遇到女主以前,女性對他來說就是工具人。對未來的皇後要求也僅僅隻是順服、懂事、端莊,並不要求彼此真心以待,也沒想過要尊重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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