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2

  0142 林黛玉嬌嚐西洋芹, 奚總管細敘上官氏

  慕容永宣到底是皇帝，這點子悲苦打不倒他。掏心挖肺地對著黛玉把心底話都說了，又歇了一刻, 便漸漸地了緩過來。


  他倒生出興致來哄黛玉：“我都好了, 你別擔心。”


  黛玉卻不信他, 因道：“我知道你一時半刻是好不了了。”她坐直身子, 攏了攏頭發, 搡了皇帝一把：“替我瞧瞧, 頭發還齊整不齊整？”


  她不過借此慪著皇帝坐起來, 過一會好用午膳。未料皇帝卻當真了, 一本正經地坐起來，認真巡睃了一回，甚至還將她發間的絨花往裏推了推, 這才覺得毫無遺漏了, 滿意地說：“這回齊整了。”說著，卻又問她：“先時給你的鬆鼠金簪怎麽不見你戴？”


  “那根簪子瞧著素氣幹淨，分量卻是實打實的。簪在頭發裏, 稍有不慎就滾落了。”黛玉說著話, 覺得口渴了, 順口吩咐皇帝替她倒茶, 旋即又添了一句：“等什麽時候要用上它，我再戴不遲。”


  皇帝四下環顧，見小炕桌上隻有自己的茶盞，黛玉雖來了有一刻了，奴才們卻沒進來上茶。皇帝隻得拿自己的杯子倒了大半盞茶, 探探溫度正合宜, 便捧著送與黛玉吃：“這起子奴才越發不像話, 你吃兩口解渴，我過會子罰他們。”


  黛玉就著他的手吃了兩口，聞言飛他一眼，語帶嗔怪：“是我不讓他們進來，咱們坐著說話，我不願意他們在跟前聽去。正經該用完午膳去杏花春館瞧瞧老祖宗，老祖宗知道你心裏難過，也沒叫人過來問話。但我卻知道，她的擔心半點不必我少。”


  “是我不孝，讓老祖宗擔心了。等用了午膳我就和你一起去。”


  午膳是黛玉陪著皇帝一起用的。公主離世，皇帝本不必茹素，到底哪有做父親的給女兒守製的。但應不應當是一回事，做不做卻又是另一回事。皇帝是個會將臉麵和心意都做到極致的人。


  故而整桌午膳相當簡單，主食有碧梗米飯和紅稻米粥，還有新鮮當令的芡實粥。桌上一應菜色全是素的，有碟百合和一樣素菜炒的菜，原先沒見過，吃著倒覺清爽脆氣。


  黛玉伸手為皇帝夾了一筷子，笑道：“這菜我吃著倒覺得很好，隻是不知是什麽。”


  內廷裏可沒有互相敬菜的規矩，奴才們勸一句膳都是掉腦袋的死罪。周來運立在邊上看，連攔都來不及。轉頭看見皇帝沒事人似的，唇角竟還噙著笑，當下心頭一涼，想到方才碼頭上的事，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正是四下皆靜隻有主子用飯的時候，這一聲便顯得格外突兀。黛玉叫他嚇了一跳，瞧了瞧他，又看向皇帝。


  皇帝夾起吃了，嚼完了這口才與黛玉道：“別理他。”側頭命低頭偷笑的奚世樾：“帶他下去，要跪還不容易，外頭有的是地方，找個好地方讓他跪著醒醒神。”


  等料理了周來運，皇帝才答黛玉：“這是西洋來的，我第一回吃的時候也不知叫什麽，後來問了禦廚才知道，這是西方吃的芹菜。”


  “芹菜？”黛玉又夾了一筷子細嚐嚐，“倒和我們這裏的芹菜很不一樣。比藥芹更多汁些，比之水芹又更挺括些。”


  皇帝道：“你若喜歡，就叫他們常做。”


  黛玉確實喜歡這道菜，覺得很爽口，半點不油膩。和皇帝她沒什麽可客氣的，就跟拿自己的東西一樣：“夜裏咱們陪老祖宗一起用膳，還叫他們上這道菜罷，老祖宗想來也喜歡。”


  今天的芡實很新鮮，是才送來的。黛玉吃著好，也叫皇帝吃。皇帝不大喜歡芡實的口感，卻還是順從黛玉吃了半碗。


  “真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麽好，吃著沒滋味。”


  “芡實能健脾益氣，入秋了很應該多吃些以作補養。”黛玉夾了一枚芡實在筷尖，朝皇帝盈盈而笑，“芡實在我們南邊還有個別稱，皇上一定沒聽過。”


  出乎意料，皇帝卻道：“我隱約聽過，像是叫雞頭米？”


  黛玉點頭稱是，好奇地問他：“皇上怎麽知道？”


  “老祖宗跟前有個叫歸瀾的丫頭是打南邊來的，總愛把芡實叫成雞頭米。聽得多了，也就記住了。”


  黛玉原還想取笑他孤陋寡聞，一時沒趣，放了筷子，說話時便有些訕訕地：“做皇帝真是不容易，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連個宮女說話都記在心上。果然，這世上不是誰都能做皇帝。”


  分明是玩笑話，皇帝聽著卻隱隱覺得後脊背發涼：“是她次次都說錯，叫老祖宗聽見了笑話她，我才不經意間記住了。”


  黛玉罷手不吃了，拿出軟帕來掩在唇邊，一雙眼睛滴溜溜地對著他看，像是會說話似的。“我沒說什麽，原是皇上多想了。”


  皇帝想快些把這一節揭過去，吃了勺粥，便另起話茬來問她：“周來運那蠢貨又做了什麽事？”


  看他那戰戰兢兢的模樣，皇帝就猜，一定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開罪了黛玉，否則不至如此。


  黛玉漱口洗手，擦幹了手拿出團扇來扇涼。看他吃得認真，還抽出空來替他打扇。口中將方才的事與皇帝說了一遍，提起上官綏蘊，不由蹙眉：“說來我總覺得這名字很熟悉，不知在哪裏聽過。”


  皇帝也覺得有些耳熟，正巧奚世樾料理了周來運進來，皇帝便問他。奚世樾還真知道一些，笑著答道：“孫大學士和謹莊王妃都提過一嘴，這位上官姑娘出身南陽上官氏，原先和孫大學士的堂弟定了親，後來出了些事，姑娘家裏的太太沒了，上官氏便以要守孝三年回了這門親事。孫家二房裏果然也等不得了，兩家便彼此退回了庚帖。”


  現如今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孫紹祖不日前娶了馮輕意為妻。兩人都是肆意妄為的性子，聽說成婚之後便整日吵鬧，好好一個家，現在鬧騰得跟菜市口似的。


  至於這位上官姑娘，和孫紹祖退親之後就一直待在家裏沒再定親。本以為是上官氏疼惜她，想再多留兩年，沒料到是存著這份心，想把她送進宮來博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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