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9

  0169 思婚期語驚飛龍君, 理諸事親候引鳳姬

  太皇太後正為冬至日的事頭疼，聞言便笑道：“正是瞌睡送個枕頭來，咱們皇後回來了, 我這把老骨頭總算能功成身退了。


  “老祖宗又說玩笑話。”皇帝是決不能聽太皇太後說自己老的。“您正是身強體健的時候, 說什麽老骨頭？您是定海神針, 孫兒的內廷還得仰仗您幫著裏料理。皇後年輕, 再能幹也沒您的閱曆和眼力, 還得您幫一幫她, 她才能立得住腳跟。”


  太皇太後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 摩挲著膝上的暖手爐取暖, 口中道：“我知道皇帝的意思。但我也得勸皇帝一句，愛惜皇後原是一件好事，但也得放開手腳讓她自己做主才是。倘使一樣樣都是我在跟前指派, 你指望底下人所敬重她？你的顧慮我也明白, 原先應該是東太後教她，現如今東太後遠在熱河，何況就算是在京裏, 也未必願意教她。至於西太後, 她不是泓泓正經的婆母, 論起尊貴體麵來, 尚不及她。你是擔心底下那起子奴才不給她臉，唐突她，才事事托我。”


  “老祖宗本該頤養天年了，卻還要為孫兒的事奔波勞累，實在是孫兒的不是。”


  太皇太後也確實不是春秋鼎盛的時候了, 平日裏理些小事還使得, 真要正正經經地操持大事, 實在沒那麽多精神。何況這些事是早就交到東太後手裏的，東太後一走，皇帝不願意交給西太後辦，黛玉又尚未過大禮，隻能從旁協理，故而都落到了太皇太後身上。皇帝平日裏雖不言語，但對此也覺得十分愧疚。


  “說什麽是不是的，一家子倒也不必了。”太皇太後道：“西太後曾有個做廢帝的兒子，內廷的權無論如何都不能交到她手裏，這件事你想得很對，是以太上皇也沒問一句。內廷裏奴才多，理順了，這些瑣事倒也算不得勞累，隻當是我無事拿來解悶了。隻是皇帝，按著我的意思，還是快些把大婚的日子定下來。等有了日子，也就師出有名了。先前中元節的事，泓泓就辦得很好。趁著年前把日子算出來，屆時過年，泓泓接過這些事，豈不更順理成章？”


  “老祖宗說得很是。”太皇太後說的話很有道理，但皇帝有自己的擔憂。“當上差的奴才都顧忌體麵，但底下那些多有刁鑽油滑的。泓泓實在年輕，身子骨又羸弱，朕實在不忍見她一下子擔起這些重擔。”


  太皇太後卻道：“皇帝這是關心則亂。前些時候你告訴我，說泓泓把蘇州老宅子裏料理了一通。你難道還不明白，她這恩威並濟的法子，就是為著到了內廷用的？老宅子裏的奴才根係雖也壯碩，但總歸隻是一家子，料理幹淨也就是了。為什麽留著一個人不全開發？正是為了吊著心，有了指望就沒怨恨，讓人心甘情願地接著當差。內宅辦事有內宅的法子，我看他們太太把泓泓教養得很好。她操辦咱們宮裏的事，隻是沒經驗，才難免生疏，多料理幾回就成了。”


  她這回說功成身退，原不是玩笑話。是認認真真想要皇帝把大婚的日子定下來，屆時這副家當也就能全交到黛玉手裏了。


  “玉泉觀的了塵師太前些時候病了，她素日要用的香燭錢糧也該添了。還有你的妹妹齊孝，年關將近，是不是該接回來住一陣子？我是長他們兩輩的，不該是我去辦這事。還是得讓泓泓來。”


  “朕不是不想定大婚的日子，隻是……”說到這事，皇帝實在有些難以啟齒。其實朝堂上有不少臣工都問過這事，說皇帝既然定下了皇後的人選，如今內廷虛空，就該早早定下婚期，好使皇後入主內廷，母儀天下。他不是不願意，隻是想到林玦說過的話，還是想著遲些大婚才好些。


  皇帝頓了頓，到底還是含糊著說：“朕不想讓泓泓過於早養孩子，她那樣羸弱，年輕又小，若過早生養，隻怕有所虧損。婚期定下，一旦大婚了，此事就迫在眉睫了。”


  他自詡想得周到，樁樁件件都料到了，卻不知自己正有當局者迷的通病。


  “婚期一日不定，多心的人就一日有所猜想。利益驅人心，時間越久，變動就越大。難道皇帝和皇後不大婚，臣工就不會以開枝散葉之名催促你納妃？我再問皇帝一句，泓泓如今大半時間都住在內廷，若不大婚，天長日久，難道不會惹人非議？”


  皇帝心裏驀地一驚，細想想，果然覺得有幾分道理，一時也不由細細思量起來。


  話又說回林家。黛玉一早告訴林海和賈敏，今日皇帝要來接她進園子，又說興許要在家裏吃飯。賈敏聽了便要起來操持，但她如今的身子已經有八個月了，笨重得厲害。黛玉生怕她驚動了不好，便叫薰玉和林珝兩個看住賈敏不許她動。


  黛玉安撫賈敏道：“我知道皇上的口味，太太若去辦，未必有我料理得好。”


  賈敏想想是這個道理，但仍舊不肯在從善院裏幹坐著，必要看著黛玉做事才能放心。黛玉沒法子，隻得去尋林海。林海雖知道皇帝來用飯是要緊事，但也擔心賈敏的身子，於是順著黛玉的意思，將她勸了回去。


  黛玉遣蘭陵和蘭柳去看著廚房，蘭柳把菜單拿來，請她最後再過一遍目。皇帝素來是喜歡清淡的，不愛油膩的東西，是以今日菜色多以清鮮為主。


  涼菜是糖醋荷藕、糟鴨舌、涼拌的枸杞芽兒等，林林總總有五個。熱菜也是幹淨清爽為主，有薑汁抓炒的魚片、豆腐皮裹的雞片、新鮮的元寶蛋餃、火腿燉的黃芽菜等。還有一道豬裏肉，用頂小的乳豬，取裏脊切成片，再勾芡粉團成團，加上香蕈、紫菜等物，擱到江瑤柱和蝦熬成的湯裏煨，吃起來真是清鮮得不得了。


  黛玉揣度著皇帝應當喜歡這些菜，即使不喜歡，他也會給林家體麵，絕不會宣之於口。於是放心地交代蘭柳：“按著內廷用膳的時辰做，別做早了，屆時大失其味。等用得差不離了，再把蟹拿出來蒸一盤子。”


  蟹太鮮美，若一早吃了它，接下來吃什麽都沒滋味了。


  蘭柳說都記住了，捧著菜單退到廚房裏去。黛玉又命任辭家的多去幾個角門和二門上看看：“今日有貴客，別叫底下人胡鬧。若鬧起來，我不問別人，隻罰幾個管事的婆子。”


  任辭家的接一一地應下，自領著幾個有眼色的媽媽出去巡視。黛玉坐在屋子裏也沒閑著，命人把普洱茶拿出來，又備了暖爐，好等著過一刻煮茶吃。


  霽雪取了茶葉送到黛玉手裏，笑道：“這還是先時舒郡王府送來的，舒郡王妃娘家的茶園料理得好，他們家的普洱最正宗。”


  “普洱最解膩。”黛玉接過茶葉，打開蓋子聞了聞，見氣味還是好的，便仍命霽雪收起來。她又取了橄欖核製成的炭，拿小火鉗夾著瞧了一回。


  忽而窗外傳來釧畫的聲音，她是單良家的養的小女兒，生得機敏又聰慧，見了誰都是笑盈盈的，常做傳話的差事。雪雀正好取了馬車的牌子來回黛玉，釧畫便和她說話：“雪雀姐姐，我來回娘娘話。”


  雪雀點點頭答應了，卻沒立刻領著釧畫進門。先打簾子瞧了眼，見黛玉正端詳橄欖碳，便與她招手：“娘娘正巧空著，快進來。”


  “哎。”釧畫於是進來，她一句廢話都沒有，給黛玉行了禮，便脆生生地回話：“娘娘，賈家的二舅太太遣人來回，說是璉二|奶奶病了，懶懶地吃不下東西。知道娘娘院子裏的霽雪姐姐做南邊的菜好，想借霽雪姐姐過去兩日。”


  “借霽雪？”黛玉不由蹙眉，心裏暗自計較了一回，又問釧畫：“是遣誰來回話的？”


  “回娘娘，是個姓宋的婆子，還有二舅太太房裏的陪房周媽媽。”


  這兩個人黛玉倒都認得，一個是常來往送東西的。一個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


  黛玉想了想，便命釧畫領他們進來，自己有話要問。


  一時宋婆子和周瑞家的進來，見去的方向不是從善院，反倒是黛玉的絳竹樓，宋婆子不由奇道：“難道現如今是大姑娘管著家裏的事了？”


  釧畫立刻肅容，在唇上比了根指頭：“宮裏當上差的姑娘們都尊一聲娘娘，媽媽快把口改了罷。”


  哪有還沒大婚就尊娘娘的？這也太僭越了些。宋婆子和周瑞家的對視一眼，心道這是什麽規矩？心裏雖然覺得奇怪，但到底都沒再開口。


  等進了屋子，自然是周瑞家的回話，說的和釧畫回的沒兩樣，左不過是借霽雪：“我們二|奶奶自養了小哥兒就一直不好，如今連東西都吃不下了。太太也是沒法子，才遣奴婢來試試。娘娘放心，隻借兩日，等二|奶奶好些，就送回來。”


  她是賈府的奴才，原不是林家的奴才，黛玉待她總歸要客氣些。等她把話說完了，才不無惋惜地說：“媽媽這話說遲了些。霽雪是內廷的宮人，不是我的奴才，先時東太後也不過叫她來看顧我些，我也不能十分指派她。何況太皇太後有旨意，宣我今日進園子。霽雪是內廷的人，理當領她回去，實在不能讓媽媽帶她回去。”


  “娘娘……”


  周瑞家的正要說話，那廂又有人來急匆匆地回話：“娘娘，皇上禦駕至，老爺、太太都往門口去親迎了，還請娘娘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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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前兩天有些讀者因為黛玉攬下探春和惜春的事，覺得本文黛玉人設崩塌。這邊解釋一下，其實皇帝對賈府的厭惡程度，至少在本文中，沒有大家想象得那麽深。榮國府的頭銜是太上皇下令摘除的，元春是太皇太後賜死的。而皇帝登基之後，為了表示自己和廢帝不一樣，特地留下了賈府和廢帝的舅舅家左氏。在本文中，賈政甚至還是在朝為官的，所以和大家想象中的敗落有很大區別。


  皇帝並不厭惡黛玉和賈府接觸，隻是醋黛玉和寶玉議過親。當初厭惡寶玉，也隻是因為不自覺地吃醋，並不是全是因為賈府。我在他不想彎中曾經埋過一個伏筆，元春真正的愛人其實是恭儀伯，也就是寶釵的丈夫。皇帝能夠禦極登基，其實有恭儀伯和元春的助力，這點寫得很隱晦，因為涉及到孫紹先的權謀，所以在先聲奪春裏會詳細解釋。元春原本可以不死的，但是太皇太後下手太快，元春又一心求死，所以才會被絞死。因此賈府僅僅隻是沒有現在，但憑著元春留下的火種，將來皇帝會因此重用賈蘭的。


  至於黛玉把兩個妹妹的事情攬下來，其實這是皇後可以做決定的事，是皇後的權力。但黛玉選擇先跟皇帝說，先請求皇帝不要讓探春出去和親，這是為了讓皇帝知道，她所給予的幫助都是光明正大的。讓皇帝答應這件事也並不是強人所難，皇帝真的沒有那麽小心眼，他一點都沒放在心上。因為賈府的姑娘在他眼裏根本不夠格讓他心生芥蒂。甚至他為了黛玉，真的很認真地在考慮賈府的起複，因為不願意皇後有個不成氣候的舅家。


  還有個讀者說，在本文中感覺黛玉愛皇帝不如皇帝愛得那麽深。其實你的感覺是對的，皇帝深愛黛玉，黛玉對皇帝的愛並沒有那麽深刻。這本來就是一場不公平的感情，後期彼此的感情會慢慢融合平衡的。


  以及，節奏會加快一點的。大綱的重要情節很多都在婚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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