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5
0175 求施恩細訴為女苦, 囑用心多慮雙重思
太皇太後早間起來,用了早膳正往蓬島瑤台去遛彎。如今天冷了,鳥雀也不愛出來走動, 蒼翠的樹木也漸變了顏色。太皇太後瞧著, 忽而覺得百無聊賴, 全無意趣。
人年紀大了, 就喜歡小輩們圍在跟前, 哪怕是潑皮一樣地撒嬌耍賴, 也熱鬧些。
想到孩子, 她就不由想起早早歿了的榮壽公主:“天冷了, 也不知道榮壽那孩子在地下冷不冷。”
桐意扶著她往前走,輕聲道:“老祖宗放心罷。做法事的時候燒了多少東西,冬日裏的衣裳也都是有的。”
也算不上是規矩, 大慶朝就是有這麽個習慣。都說早夭的孩子沒福分, 所以他留下的東西一應都要燒去。留下一星半點的,也不是叫父母留著,留在眼前看著徒惹傷心。大多是送給奶媽子, 叫他們帶著走。
榮壽公主是公主之尊, 別的不提, 衣裳不知有多少。皇帝不僅沒叫留下, 還吩咐人又趕工多製了些,全燒了給她帶去了。
“皇帝原本就子嗣不豐,沒了個榮壽,更覺得園子裏冷清。”人老了就易回想往事,她想起當日太上皇, 雖說孩子也不算多, 但公主和皇子加起來, 內廷也是熱熱鬧鬧的。哪像現在這樣,想找個小輩說話都想不著誰。
“老祖宗這是想抱曾孫了。”桐意笑道:“您別著急,等咱們皇後過了三道門,行了大禮,可不就是近在眼前的事?娘娘多有福氣,生個十個八個的額,準保叫您抱都抱不過來。”
“那就太多了,吵得人頭疼。”太皇太後唇角的笑壓不住:“話說回來,昨兒皇帝不是去接泓泓了?她怎麽不來請安?準保又是叫皇帝給扣下了。”
她便喚周壽連,叫他去請黛玉:“快去把你們皇後主子請來,就說是我說的,要她即刻過來。”
周壽連小心翼翼瞧了眼太皇太後:“老祖宗,娘娘還沒進園子。”
“沒進園子?”太皇太後倍感詫異,瞧瞧桐意,又瞧瞧周壽連,訝然道:“皇帝這點本事都沒有,連自家的皇後都接不回來?別是他又說了不中聽的話?”
謔,聽聽這是什麽話。說皇帝沒本事,連媳婦都接不回家,這話也就太皇太後敢說。換了誰敢這麽說皇帝,腦袋準保得搬家。
桐意聽著都忍不住掩唇笑,周壽連忍著笑說:“回老祖宗,是林大學士的夫人,昨兒早間就發動了,娘娘走不開身,這才沒進園子。”
林夫人昨日發動了?這不正巧碰上皇帝上門?
“那是該在家裏幫著料理料理。林夫人和孩子可都平安麽?”
“林夫人是昨兒夜裏養的。”周壽連就猜到太皇太後對這事會感興趣,早起就把來回始末探問得清清楚楚:“說是個小哥兒,乳名和大名都是咱們萬歲爺給起的。”
“昨兒才養的,這會子連名都取好了?”太皇太後道:“皇帝昨兒夜裏一宿沒睡?”
皇帝的早朝可比早膳用得還早,就這麽會工夫也能抽出空來起名?
這可就不大能說了。但凡是皇族裏的長輩,聽到皇帝不守規矩、肆意妄為總是要動氣的。圓明園跟紫禁城一樣有下鑰的規矩,昨兒夜裏皇帝回來下鑰已久,是奚世樾拿著牌子一路請鑰匙才回來的。
皇帝積威已久,是以沒人敢大肆宣揚,隻在私底下流傳。
太皇太後睨他一眼,她也不必多問,隻消看看周壽連這欲言又止的模樣就知道,皇帝昨日必又做了什麽出格的事。她向來不愛多管束人的,何況他如今已經是皇帝了,更不願意時時刻刻耳提麵命。
故而沒再往下問,反而還囑咐底下人:“不該說的話別多說。”想了想,又命周壽連:“下了朝請皇帝來一趟。”
皇帝忙得很,下了朝也沒空閑,把孫紹先和陳居安等人都留下來,換到勤政親賢殿接著議事。北邊一冷就易生雪災,如今還沒下雪,但也該先預備起來。今年冷得早,對百姓來說實在算不得好事。
大臣們都是用了早膳來的還好些,皇帝卻一直餓著,等議完事別說早膳了,一看都能用午膳了。趕巧奚世樾回話,說太皇太後請他過去一趟。皇帝便猜測,大抵是昨夜的事傳到她耳朵裏了。
因而歎了口氣:“這會子就過去,正能一並用午膳。”
壽康宮的碧梅已經開了,太皇太後命人開了窗戶賞景,摩挲著手爐正出神。
桐意忽而領著歸瀾進來:“歸瀾有事想討老祖宗的恩。”
話沒說話,歸瀾就跪下結結實實磕了個頭。宮裏的奴才不許哭喪著臉,時時刻刻都得強撐著笑臉。歸瀾這會子是真笑不出來了,雖沒掉淚,但眉毛還是不由自主耷拉成了八字。
“求老祖宗開恩,還把歸霽宣回來服侍罷。我們姊妹兩願意終生不嫁,一輩子伺候老祖宗,哪怕是魂歸地下了,也記著您的滔天恩德。”
“好好地這是怎麽了?”太皇太後一臉莫名,“桐意快扶歸瀾起來。歸霽又怎麽了,你站著好好說。”
歸瀾叫桐意攙起來,蹙著眉滿懷憂色:“歸霽叫合睿王遣出去後就嫁人了,那人一開始還好些,後來總是吃酒賭錢。前些時候不知怎麽了,竟迷上了胡同裏一個暗娼[1],迷得不管不顧,回了家就打老婆。”
歸瀾說得幾乎要落淚,但她竭力忍住了。太皇太後心腸軟,待他們這些奴才都好。哪怕不會因兩滴淚就罰她,歸瀾也不願意因此犯錯。
她喉頭哽咽,聲音低啞地說:“可憐我那妹妹,雖不是大富大貴,但在老祖宗跟前服侍,也是體麵的姑娘。叫沒心肝的一日三餐地打,竟活生生地把肚子裏的孩子給打落了。好容易好些,又要逼著她做暗門子[2]換錢使。老祖宗您開恩罷,好歹念著她也服侍過您許多年,把她重新宣回來伺候。我們姊妹兩命苦,小時候爹媽就沒了。進宮這些年,親戚也斷完了。我眼下還在內廷,竟沒一個人能給我可憐的妹妹做主。”
姑娘家嫁了人,就是丈夫家裏的人了。若歸瀾是個哥哥,哪怕是弟弟也好些。偏她又是個姑娘,哪怕她在外頭,也不能完全做歸霽的主。
桐意也在邊上幫忙說好話:“歸瀾今日冒進,她也實在可憐,老祖宗就別罰她了罷。她是沒法子了,往常每每到了初二和十五都能會見家人,歸霽是從不錯過的。但前頭三個月她竟都沒來,歸瀾懸著一顆心,如今得了這消息,哪有不擔心的道理。別說是她了,像奴婢這樣和歸霽一齊當過差的人,聽了這消息,也覺得揪著心。”
做姑娘的活在這世上不容易,可謂是多災多難。大慶多處設立育嬰堂,大半原因就是為了避免百姓殺害女嬰。能躲過去養下來的第一道劫難,後頭也未必就是順風順水了。在家的時候得照顧兄弟,等家裏沒銀子使了,又怕被送出去換錢兄弟娶媳婦。好容易熬油似的嫁出去,這也像是撞大運,運氣不好嫁過去就立規矩、挨打,說是媳婦,實則更像是個不用分例銀子的下人。生的是個兒子還能有盼頭,若再生個姑娘,就是母女兩一起受苦。
太皇太後也是做過皇後的人,這些事知道得再清楚不過。姑娘家出閣前還珍貴些,等出了閣,多有被揉搓至死都無人問津的。一旦家裏有個風吹草動,被賣出去、被強壓著做暗門子的也不在少數。
“怎麽就這樣了?”
歸霽和歸瀾原先是她跟前的一對姊妹花,後來她還想把歸霽送到合睿王跟前去做侍妾。沒料到她後來心大了,竟敢在合睿王府裏肆意拿喬。因合睿王說留不得她,太皇太後才把她遣出去。當日她念著歸霽素日服侍也算貼心,遣她出宮前還賜了好些東西。本以為她能粗茶淡飯、平平順順地度過餘生,未料到竟會有這樣的遭遇。到底同是女子,哪怕到了太皇太後這位置,聽到這些話,也難免有物傷其類的感慨。
太皇太後對歸霽很有些憐惜,拭去眼角的濕潤,正要說話,周壽連卻進來回話,說皇帝來請安了。
她便頷首整衣,肅容道:“我都知道了,你先去罷。”
皇帝一進來,就見太皇太後眉頭緊鎖,麵上儼然一副愁態,像是很不愉快、很擔憂的模樣。
他心裏直打鼓,隻當她是因昨兒夜裏的事動怒,因而請了安,便試探著問:“是誰惹老祖宗動氣了?”
“升平署才送了新製的戲折子來,楊四郎[3]孝感天地,我就多看了兩頁。”太皇太後吃了口茶順氣,想起叫他來的正經事:“你昨兒夜裏又莽撞了?”
皇帝不大好意思,手握成拳抵在唇前輕咳了一聲:“什麽事都瞞不過老祖宗,昨日是朕孟浪了,往後一定謹言慎行、嚴於律己。”
“我叫你來,難道是為著訓斥你?”她麵帶嗔意,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啊!年紀輕的時候不孟浪,難道等老態龍鍾了再肆意?我不過多囑咐你一句,你疼惜皇後是好事,放縱些也無妨,但別太高調惹眼了,平白叫禦史說嘴。你若真有心,哪怕是捅破了天,照樣能壓下來,這才是你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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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娼[1]:此處指在家裏自賣自身的妓|女
暗門子[2]:和暗娼是一個意思。
楊四郎[3]:出自《四郎探母》,是楊家將裏的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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