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洞中天女
沈鑒極為震驚,不禁問道:“那你祖父又是如何與娜仁托婭走到一起的?”
思君淡淡的道:“那便另有機緣了。”
沈鑒意識到這是人家的隱私,不該隨意打探,於是摸了下後腦勺道:“抱歉抱歉!”
思君道:“沈爺說的哪裏話,您把奴家從教坊司救出來,是我的大恩人。但此事關乎我祖母的聲譽,奴家實在不便透露。”沈鑒點頭表示理解。此時他舉目四顧,原來不知不覺間已來到玉露峰頂。
山道就此維絕,四周壁立千仞,雲海茫茫。夕陽殘照下奇峰兀立,美不勝收。
思君走到一顆大柳樹旁,撫摸著樹幹道:“我爹爹提起過這棵樹。當年祖母就是在這裏跳舞的。”
沈鑒也走到柳樹旁向下望去,頓感一陣暈眩,急忙撤回身子。他不禁皺起眉頭喃喃道:“娜仁托婭……你的舞究竟是跳給誰看的呢?”
他本是無心之語,卻被思君聽見了。思君微微一笑道:“沈爺想看嗎?奴家為你跳一支就是。”
說罷一拽裙裾,就在樹下舞起來。
萬點金光照在她身上,仿佛雲霞中的仙子。沈鑒不禁看得出了神。
他邊看邊不住的向後退去。
他知道,欣賞舞蹈是需要距離的。幾乎所有的藝術都是這樣,如果離得太近,就無法欣賞到作為整體帶來的美感。
沈鑒深知這一點,所以一退再退。但驀然間,後背咚的一聲撞到山壁上,他不禁一愣。
這一撞不但打斷了思緒,更讓他意識到一個問題。
於是他大聲道:“思君姑娘,你祖母曾在一個山洞中照顧黃子山。那個洞在何處?”
思君停下舞步,疑惑道:“這……我不知道,爹爹沒講過。”
沈鑒回過身查看,隻見石壁上生滿藤蘿,像一幅巨大的掛毯蓋住山體。仔細觀察後他發現這些藤蘿的顏色完全不同。兩邊的是深紫色,而中間一道則青翠碧綠,形成鮮明對比。
它們甚至不是一個品種,沈鑒立即斷定中間這些藤蘿是人為栽種的。
於是他抽出刀,猛劈中間的藤蘿。片刻後隻聽嘩啦一聲響,現出個黑黝黝的洞口來。
思君驚得合不攏嘴,問道:“沈爺……你如何得知洞口在這兒的?”
沈鑒道:“很簡單,因為這裏是觀賞舞蹈的最佳位置。娜仁托婭的觀眾在洞裏——雖然那個人已經不在了。”他收刀還鞘,招手道:“進來瞧瞧吧。”
兩人走進洞裏,赫然發現靠洞壁的位置矗立著一尊石雕。這是個翩翩起舞的天女,身姿曼妙,體態輕盈,看麵孔和思君多少有些相似。
思君摸著自己的麵龐搖了搖頭,今天讓她感到不可思議的事實在是太多了。
沈鑒道:“這是你祖母。”然後指向座下,但見一行小字寫著:“廢人黃子山刻娜仁托婭於此,其美怎能及之萬一?”
思君不禁一聲長歎:“想不到黃子山如此癡情。唉,就算不讓我出生,我也希望他能和祖母走到一起……”
沈鑒卻托著下巴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怎麽了?”思君一愣道。
沈鑒已然完全陷入自己的推理,怔怔的注視著雕像道:“娜仁托婭應該不知道這雕像的存在。那麽她隻是對著空蕩蕩的山洞舞蹈嗎?不,也不會的,如果是那樣她便不會走到山崖邊去冒粉身碎骨的風險。山洞裏有一位觀眾,而且他一直沒有走……”
沈鑒努力把自己帶入那個對兩人來講都刻骨銘心的夜晚,黃子山在洞外,娜仁在洞裏,他們心中究竟想的是什麽?
驀然間,他腦海中突然靈光乍現,失聲道:“他們……他們都在等彼此回頭!”
說罷他衝到雕像旁,奮力將其向一旁推去,隻聽隆隆作響,雕像擋住的位置竟現出一副壁畫來。
那是一個男人的背影。
沈鑒低聲道:“當時娜仁托婭在洞裏愁腸百結,多希望愛人能回首給她一道溫暖的目光。但她始終沒有等來那一刻,於是便把那人的身影畫在石壁上。”
沈鑒輕輕撫摸著線條,慨歎道:“看看這幅畫,每一筆都飽含深深的愛意,就是當世最傑出的畫師也無法做到。這是真正的傑作。”
思君忽然淚水漣漣,輕啟朱唇道:“望夫處,江悠悠。化為石,不回頭。山頭日日風複雨,行人歸來石應語……可無論她跳得再美,這個人都不會回頭了。”
她的聲音婉轉淒絕,沈鑒不禁動容。兩人默然良久後,思君忽然道:“卻不知黃子山後來怎樣?”
沈鑒搖頭道:“這雕像是很久前的舊物。若按照年齡推斷,他現在恐怕已經入土了。”
思君揩了揩眼淚:“終是造化弄人。”
沈鑒卻又抬頭注視著雕像,說道:“我怎麽感覺在哪兒見過這雕像……”冥思苦想半天後,他拍了拍腦袋歎氣道:“唉,年紀大了,什麽都記不住。”
思君不禁破涕為笑道:“你才多大呀,就開始糊塗了?”
沈鑒剛想調侃兩句,卻忽然隱隱聽見外麵有人說話的聲音。他立刻朝思君打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拉著她到洞外,用藤蘿重新將洞口掩好。這時隻見山道上走來兩個紅衣公人,沈鑒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錦衣衛!”
兩人也見到了他,高聲道:“沈大人,我們可算找到你了!”聽起來並無敵意。
沈鑒略感寬心,躬身道:“二位找沈某有何貴幹?”
兩人慢慢走上來,喘了一陣道:“我們兄弟倆奉千戶錢炳德之命,請沈大人歸京。”
沈鑒問道:“怎麽了?”
其中一人歎氣道:“南洋王托拉納偶染風疾,不料卻越來越嚴重。你走之後他日夜咳嗽,非說要見你才能痊愈。”
另一人道:“正是如此,太醫說南洋王病勢凶猛,隻怕……請沈大人做好準備。”
沈鑒感覺五雷轟頂一般,失聲道:“我這就和你們走!”
兩人一抱拳,在前方引路,沈鑒跟在後麵亦步亦趨。走到半山腰時山風忽然拂過,讓他頭腦清醒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