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歸途風波
寒風掠過，天地間隻有白骨黃沙。
百姓害怕白蓮教威勢，不是進城避難就是逃亡他鄉。沈鑒和唐賽兒並轡而行，見了一切不禁暗自歎息。
沈鑒道：“我原以為佛母是是有大智慧的人，懂得讓百姓休養生息。但今日一見，實在是……”他顧及唐賽兒的感受，沒有把話說下去。
賽兒道：“你不用吞吞吐吐的。我可以認真的告訴你：攻打泉城絕不是佛母的意思。”
沈鑒一愣：“此話怎講？”
賽兒眉間飄來一朵陰雲：“你忘了杜彪的話？他是受了傅文斌的指示。傅文斌為人足智多謀，說不定此刻已經成功奪權。”
沈鑒道：“不會的。他倘若成事第一件事便是以自己的名義拉攏人心，怎能還打白蓮教旗號？”
賽兒道：“你不懂。白蓮教之所以發展到今天，完全是靠佛母的凝聚力。傅文斌根基尚淺，還沒有辦法取而代之。我懷疑他將佛母和尊者軟禁起來，然後假借他們的名義發號施令。如果……如果能及時營救佛母，也許可以避免泉城這場惡戰。”
沈鑒一把拉住韁繩，問道：“賽兒，我不懂了。你不是最希望白蓮教開疆拓土嗎？”
唐賽兒輕輕歎了口氣：“沈郎，你還看不起我們女人，覺得女人隻配有井蛙之見。對不對？”
沈鑒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
唐賽兒望著昏黃的天際線道：“白蓮教要為天下千千萬萬百姓謀福利，就必須推翻大明，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但是當年朱洪武驅逐韃虜，恢複中華，是漢人的大恩人，想和他的子孫爭鋒沒那麽容易。所以白蓮教現在要做的事和朱洪武一樣，隻有九個字：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沈鑒失聲道：“這……都是誰教你的？”
賽兒得意的一笑：“自然是佛母她老人家。她還說山東雖好，但一馬平川無險可守，所以不能用作根據地。白蓮教要想做大，第一步便是出其不意拿下南京應天府，以長江天險和大明劃江而治，方有改朝換代的可能。”
沈鑒經曆過靖難之役，深知這番話乃是切中要害。心中既震驚又不安，想道：這佛母到底是什麽人，竟如此神通廣大。若假以時日，說不定真能……唉，擔心這些做什麽？我為白蓮教效力，隻要無愧於賽兒的一片真心就行了。
於是對賽兒道：“那咱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唐賽兒嫣然一笑：“鼎鼎大名的神探還要問一個小女子嗎？”說罷低頭想了想，忽然道：“咱們騎馬也累了，不如下來走一段如何？”
沈鑒心比常人多一竅，立即醒悟道：“你想混進白蓮教軍中？”
唐賽兒故作嗔怒道：“都知道還故意問我，討不討厭？”
沈鑒一愣，撓了撓頭道：“我……”他為人剛毅，不太擅長與人打趣，所以竟然被問的紅了臉。
賽兒見他的窘樣，立即柔聲安慰：“逗你玩呢，沒事。”
沈鑒哈哈一笑，但又皺起眉道：“就憑咱們倆營救佛母，恐怕不太現實吧？”
賽兒此時跳下馬，在馬臀上輕輕一拍。正所謂老馬識途，那馬兒便搖頭擺尾的往泉城方向走去。
唐賽兒喃喃道：“我麾下有三百娘子軍，都是精通武藝的巾幗豪傑。隻要能聯絡上她們便可逆轉局勢。不過我擔心她們若是被拆散，混入大軍之中，那事情就難了……”
沈鑒想了想道：“你放心，如果傅文斌真的如你所說般立足未穩，他便不會那樣做。”
“哦？”賽兒一愣“此話怎講？”
沈鑒道：“他要邀買人心，就不能把事情做得太露骨。拆散你的親隨，無異於向眾人宣告不打算救你了。傅文斌那麽聰明，不會不懂這個道理。所以就算他恨不得讓你現在就去死，也要裝模作樣的保存你的親隨、儀仗等物……”
說到這兒他歎了口氣：“官府中人各個精通這套把戲，隻是你和他們接觸太少罷了。”
賽兒厭惡的撇了撇嘴道：“呸，什麽玩意兒，真虛偽！”
片刻後，沈鑒也放掉馬匹，和唐賽兒一同步行。
唐賽兒穿著一身破爛的衣服，走在路上毫不起眼。倒是沈鑒，一身嶄新的夾襖有些引人注目，隻能在地上磨爛了再套回身上。
兩人灰頭土臉的往前走了段路，忽然遇見一隊難民，便悄悄混了進去。
又前行幾十裏，大道上忽然遠遠出現一麵旗幟，繡著一條大蟒。賽兒低聲道：“蟒紋為傅文斌所用，是他的人。”
沈鑒點點頭，打起警惕，準備隨機應變。
隻見隊伍來到眾人前麵停下，原來是支不過十餘人的小隊。為首的教徒喝道：“慢著，你們是去哪兒的？”
這群百姓飽受戰火之苦，見了軍隊本能的感到害怕，因此半晌無人答應。
那小頭目瞪眼道：“怎麽不說話，裝啞巴是不是？”
人群中一個老人趕忙答道：“軍爺您誤會了，我們鄉下人見了您的神威，自然不敢亂語，求您海涵！”
頭目嘬著牙花點點頭：“好，總算有個識相的。”說罷用一雙賊兮兮的眼睛打量眾人道：“你們中不會藏著官府的奸細吧？”
老人嚇得一哆嗦：“我們都是良民，這話可不敢胡說！”
頭目冷笑幾聲：“你是大明的良民，便是我們聖教的亂民。這種罪過是要受火刑的。”
所謂火刑，就是把人扔進火堆燒死。眾人一聽全都臉色發白，紛紛下跪道：“請軍爺留條活路。”
那頭目刷的拔出刀，頂著老人身上的包裹道：“若交出銀子，爺爺我也可以考慮通融一下……”
這時難民們才發現這夥兒人身上塞得鼓鼓囊囊，顯然是搶了不少財物。老人哭訴道：“軍爺，小老兒去山西，隻帶了一點兒糧食，求您高抬貴手吧！”
頭目把臉一沉道：“老東西，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唐賽兒聽到此時早已氣炸連肝肺，銼碎口中牙，怒喝道：“狗東西，是不是活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