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弓箭與銃（九）
雖然大雪紛飛，汗水卻打透沈鑒的衣衫。驀然間火光一閃，他立即將刀豎起。隻聽鐺的一聲暴響，手腕傳來陣陣劇痛，一粒彈丸正中刀身。
沈鑒眼見金屬表麵扭曲、隆起，那彈丸像無畏的騎兵般準備突破障礙。然而它麵對的畢竟是厚實的雁翎刀，片刻便失去衝勁，頹然隕落入雪地。
沈鑒不打算再給程庸任何機會了，他跨出半步，反握手柄，奮力將刀擲出。一道寒光如龍飛九天，襲向程庸麵部。
程庸兩槍都沒能殺死目標，腦海中一片混沌，喃喃自語道：“莫非我的槍法失靈了？”竟忘記躲閃。
隻聽刷的一聲，程庸臉頰被刀鋒所傷，掉下好大一塊皮肉，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這突如其來的劇痛讓他慌了神，翻身從另一側屋簷墜下去。不過幸好他早有準備，手腳並用爬上事先安排的馬匹狂奔而去。
沈鑒大喝道：“追！”和森羅衝出衙門。可兩人一看卻傻了眼，原來風雪茫茫，十步外牛馬難辨，馬蹄印在頃刻間被埋沒，根本無從追蹤。
無奈之下兩人隻能回衙另作商議。
這是沈鑒和森羅聯手辦的第一個案子，此後他倆一明一暗，在真定破獲許多奇案，讓沈鑒贏得了“神探”的美名。
後來沈鑒奉命調查金眼人案，森羅便蟄伏下去，直到最近才二次出山。然而人有失手，他卻誤中詭計，以致到了此刻命懸一線的狀態。
在彌留之際，森羅不禁想道：“我身為一介戲子，能助沈兄屢破奇案，替人伸張仗義，也算不枉此生。隻不過程庸那案子到死也沒破，實在遺憾……”想罷心情起伏，又重重咳嗽起來。
押送者在後麵高聲呼：“頭兒，這人好像要不行了！”
黃猛回頭來到森羅身邊，伸左手搭住他脖頸，略一沉吟道：“拿點幹糧。此人知道不少情報，別讓他死掉。”
手下道：“是。”說罷從懷中摸出半塊豆餅強塞入森羅嘴裏，又拿出水囊灌下去。
卻不料森羅猛地咳嗽，將水噴了黃猛一臉。黃猛倒沒說什麽，嘍囉卻勃然作色，喝道：“該死的東西！”說罷抬手便打。
然而隻聽嗖的一聲響，他舉起手卻愣在原地不動。
黃猛不禁奇道：“喂，你怎麽了？”話音未落，嘍囉翻身摔倒，身子跟中了邪般抖動起來。
這下變故極為突然，前麵的百姓甚至沒有察覺。
黃猛用力將人按住，方才發現嘍囉眉心處有一個黑色小圓孔，紅白之物正汩汩冒出。
他見多識廣，不禁大驚道：“是火槍！”
另一個手下當即拔刀在手，緊張的注視著四周，喝道：“誰？有種出來和爺爺單挑！”
黃猛低聲喝道：“你活膩了？趕快趴下！”
這手下臨敵經驗十分有限，居然反問：“槍手在哪兒？”
黃猛懶得和他廢話，伸腿將他踢倒，朝難民隊伍望了一眼道：“快，到那邊找掩護。”
於是兩人匍匐蛇形，混入人群。
眾百姓雖久經戰亂，可隻見過縱馬馳騁的強盜，於火器所知有限，聽了一聲槍響竟茫然不知所以，甚至相互問道：“這不年不節的，哪兒放炮仗呢？”
而黃猛和手下早已伏地身子，仔細觀察四周動靜。直到現在，他們尚不知究竟有幾名槍手。
隨之而來的是連續三響，擋在黃猛麵前的三人應聲而倒。
這回百姓可看清楚了，嚇得如熱鍋上的沸水般四散奔逃。
黃猛怒道：“站住，不許跑！”可此時人人自危，誰肯聽他的？片刻便散了個幹淨。
沒奈何，兩人隻能扳過死屍擋在前頭，黃猛問手下：“看清槍手在何處沒有？”
手下隻顧逃命了，哆哆嗦嗦的搖了搖頭。
黃猛不禁凶相畢露，可正欲發作時忽然轉念一想，強壓怒火道：“算了，這也不能怪你，不過一會兒可要聽安排，不能再出錯了！”
手下見平日嚴苛的上司此時竟不置責備之詞，心中一陣感激，道：“是，屬下明白！”
黃猛望了望道路兩旁的樹叢道：“我數三個數，咱們一同衝過去。三、二、一……”他甫一數完，手下便急奔而出。可黃猛卻故意不動，在後麵冷冷望著他。
手下跑了幾步猛然醒悟，驀然間站定腳步，臉色煞白的回過頭道：“大人……”
但此時說什麽都遲了，一發彈丸不偏不倚穿過眉心，嘍囉哼都沒哼一聲便倒在地上。
黃猛卻不緊不慢的站起身，向遠處一座小土丘指了指，然後退入樹叢。
原來他已借方才的一槍觀察到槍手的位置，甚至連武器都估摸了個大概。
第一記和最後一記槍響，聲音清脆有力，回音不絕，彈丸速度極快，是由先進的霹靂銃射出的。
而中間三聲槍響渾濁沉悶，應該是來自三眼銃。
這種火銃雖然可以連發，但製造粗陋，威力較低，所以槍手用它射殺無關緊要的百姓。等輪到敵人之時，他便換成霹靂銃以求萬無一失。
黃猛眼見槍手除掉兩名手下，知道若逃跑此人必如跗骨之蛆般讓自己永無寧日，於是把心一橫，決定當場一決生死。
他右手雖廢，可好勇之心絲毫不減，當即拔出單刀躲在樹後覷看情形。
隻見土丘後隱隱有金屬光澤，想必是鳥銃的槍管。這種火器威力驚人，可裝填相當麻煩，否則槍手也不會使用三眼銃作為過渡武器。
沒上子彈的火器就像沒牙的老虎，黃猛藏身處距離土丘不過百步之遙，他很想衝過去和槍手殺個你死我活。
然而，理智阻止了他。也許槍手早將彈藥換好，故意擺弄槍管誘他上鉤。
黃猛不願冒這種風險，他目光掃過密實的樹林，心中忽生一計。林子裏大多是鬆樹，黃猛邊提防槍擊，邊提刀斬下若幹枝條。然將襯衣脫下，撕成繩子，把整捆鬆枝縛到一起。
鬆枝丫丫叉叉，仿佛一道屏障，足可以讓黃猛整個人藏身其後。
黃猛不禁得意的一笑，又挑出幾條較直的枝幹削尖別在腰間，然後試探著走出樹林。
果不其然，槍聲驟然響起，一粒彈丸擦著黃猛耳邊飛過，將他驚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