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土木堡驚變（五）
他伸手向下一斬，諸將同時感到脖頸一涼，這刀仿佛砍在自己身上。墨麟道：“所以呀，咱們還是死守比較明智。”
眾人無論對墨麟本人持何種態度，對這番分析基本是認同的。
一陣沉默後，有個老成持重的參將道：“話雖有理，可是……”他朝趙鐵牛拱了拱手：“引兵不發，奈何朝廷怪罪！”
墨麟接過話來：“兵一定要發，但千萬要慢慢的走，走一步退兩步，絕不能到前線去。”
他站起身指著沙盤道：“諸位請看：如果……我是說如果朝廷戰敗，而我們在鷂兒嶺又被抄了後路，大軍想退回京師就必須走宣府、紫荊關一線。那就意味著士兵們要靠兩條腿和蒙古鐵騎賽跑，你們覺得能跑得贏嗎？”說罷意味深長的忘了眾人一眼。
眾將這才意識到事情的性質。那個年代裏，步兵在沒有障礙的平原隻能靠血肉之軀抵擋騎兵。那將不再是戰爭，而是徒殺。
眾人相顧失色，老參將又問道：“縱使緩慢行軍，也難以長久，朝廷怪罪該如何推脫？”
墨麟打了個哈欠：“天黑路滑，地形複雜，拉稀跑肚，急著回家，什麽理由不行？總之就一個字：拖。”
他忽然收起懶洋洋的神情，站起身道：“這不是兒戲，此戰隻要拖住，就能保住朝廷數十萬將士的性命。責任重於泰山，請諸位萬不可掉以輕心。墨麟在此先謝過了！”說罷深鞠一躬。
眾人不禁斂容，頓覺這個年輕人深不可測。
商議既定，眾將便各自去做事。墨麟收拾好東西本打算去探望王虎，卻忽然被個小卒突然撞了下肩膀。
那人非但沒道歉，反而低聲道：“跟我來。”說罷匆匆走遠。
墨麟一愣，覺得此人的背影似曾相識。絞盡腦汁半晌，忽然間靈光一閃，邁步追上去。
那小卒步出轅門，翻過兩道山梁，終於在一處懸崖峭壁停住腳步。
墨麟累得氣喘籲籲，說道：“喂，你準備把我帶到哪兒去？”
對方突然轉過身：“這麽容易相信別人，不怕人家害你嗎？”說罷摘去頭盔，頓時秀發隨風飛揚。
墨麟不禁喜出望外，果然是那天在蒙古帳中遇到的女孩子。
在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裏，墨麟曾好幾次夢見那雙彎彎的眼睛。女孩兒被墨麟盯得有些發窘，側過頭道：“你看夠了沒有？”
墨麟這才緩過神來，道：“請問姑娘怎麽稱呼？”
女孩兒想了想，抿嘴一笑：“就叫我薔薇吧。”
墨麟沉吟道：“薔薇，薔薇……莫非是告訴我你有刺，而且會傷人嗎？”
薔薇沒聽見他這幾句嘟囔，繼續道：“你讓趙鐵牛避戰不出，算是有腦子。不過……這並非最好的策略。”
墨麟疑道：“姑娘以為該如何？”
薔薇忽然沉下臉：“跑，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聽了這話，墨麟立即改變了態度。他暗罵道：墨麟呀墨麟，如今大戰在即，你不想著如何出奇製勝，卻總惦記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她若是敵人你該如何自處？
這番懷疑並非全無道理，因為這個薔薇的確十分可疑。
按如惡和尚的說法，她是殺胡隊的一員。可就是這個聽起來狠辣的組織一年到頭也沒鬧什麽事，往往是雷聲大雨點小。一個標榜極端的組織卻很克製，裏麵肯定有貓膩。
有句話叫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或許薔薇和她背後的勢力便是個老謀深算的漁夫呢？
所以墨麟非但沒有信任薔薇，反倒對她的疑慮更深，眯起眼道：“跑？何以見得？”
薔薇歎了口氣：“因為你們根本打不過也先。”
墨麟啞然失笑，不過這笑乃是冷笑。他不無嘲諷的道：“還未接戰便妄言勝敗，結論有些早吧？”他又指了指四周：“你看！”
這時山風正急，吹得樹林嘩啦啦作響，千仞絕壁下的平原一覽無餘。墨麟得意道：“鷂兒嶺左出右入，右出左入，此乃兵家用武之地。別的不說，我若在林中埋伏一隻偏師，他也先豈能全身而退？”
薔薇歎氣道：“好。那我問你，你既然知道此地有樹林，可知道林中還有條暗道嗎？”
墨麟一愣：“暗道？”
薔薇道：“元朝時這片林中的許多樹木害了蟲病。當時法令森嚴，附近的百姓按律當斬。人們為了活命，趁夜悄悄伐掉枯木，瞞過了巡林官員。後來有人把樹木伐掉的地方打通，就連城一條小路。沿著它可以繞開你們守軍的一切防備，神不知鬼不覺的登上鷂兒嶺。”
墨麟登時傻了眼。他看過很多地理圖誌，卻從未聽說有這麽條路。
薔薇繼續道：“此路南起臥牛石，北至野狐溝，共長一十五裏，人跡罕至。像這樣的密道蒙古人還知道很多。也先手裏有份圖，那是無數人一步一步用腳走出來的。你們掌握的信息不及他一半，因此根本防不住他。所以與其坐待斃，不如考慮如何保住性命吧。”
墨麟忽然靈光一閃，大聲道：“我知道了，那天你到伯顏帖木兒處就是為了盜取這張圖！”
薔薇默然片刻：“嗯，你猜對了。”
墨麟頓時心生戒備，警惕的後退兩步質問道：“你要它做什麽？你……你究竟是給誰辦事的？”
薔薇一聽他語氣不善，立即也沉下臉，冷冷道：“和你有關係麽？”
別看墨麟平日能言善辯，可在薔薇麵前卻呆板的像個木頭人，一時張口結舌，什麽也說不出。
薔薇道：“好，既然沒話我可走了。”說罷緊走幾步，突然縱身跳下懸崖。
墨麟大驚失色，腦子中一片混沌，兩條腿不受控製般來到崖邊，也跟著跳了下去。
可雙腳剛一離開地麵，他心中頓時一片冰涼，想道：“完了，這回可死定了。我為何要隨她跳崖？我……我好糊塗！”
在電光火石間他抬眼望去，隻見薔薇背後撐著對風箏模樣的翅膀，正飄飄忽忽向下飛去。
同時她也回過頭，驚愕的望著自己喝道：“你為何這麽傻……”
話音未落，一陣狂風吹來，薔薇很快便滑向遠方，聲音也被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