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補全)
乳白的碎骨片鋪地, 地縛靈煙消雲散,應府莫名的昏暗與陰森散去大半。
妖魔化作的貴婦被混天綾捆住,涕淚橫流,癱倒在地。應三娘狀如半瘋。
褚星奇再次嚐試了一下, 不知是喜是憂:“壁障更薄了,我可以連接外界了。”
眾人一聽,也都喜憂參半:這說明文本世界與現實的融合速度還在加快。
鏡花水月化作的鏡子裏, 重新出現了郝主任的臉。
郝主任通過鏡麵,看見霍闕已經和他們會和了,並且把裝著各類道具的壓縮空間順利送到,鬆了一口氣:“這個文本有蹊蹺, 注意, 臨時一番二番聯合行動,以王勇為正隊長,霍闕為副隊長。褚星奇保持連接, 隨時準備轉接文學參謀團。”
正在王勇幾人與郝主任通話的時候, 須臾變故又起。
崩啦地撕裂聲。
霍闕蹙眉,看到自己懷裏的那本手寫的言情小說,撕開了一大道。
下一刻, 應府所有的雕梁畫棟,飛簷雕刻, 都在瓦解。
不是崩塌, 而是一點點變作粉末的瓦解。
貴婦人們一臉驚恐的身形開始透明淡化。
整片天地, 仿佛被一雙大手, 洗去臉上的粉墨,流露素顏。
世界的畫風,一點點在變化。
渾身沾滿泥土,應三娘咯咯地笑,還在喃喃:“沒用的……沒用的.……”
“除非你們找到‘她’.……找到‘她’.……”
下一刻,她隨著貴婦人們,一起如從未存在過,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張玉一手抓空,愣了一下。
郝主任歎道:“這個愛情文本碎片再也無力替魯迅全集作偽裝了。”
他手邊不似當前科技的一塊智能全息屏幕投影上,全國的電子地圖中,還有無數的區域正在顯示變紅。
那是文本世界波動侵染的區域。
而文本世界正在重構。
虛空中,他們腳下踩的是青石板,兩邊,人聲漸漸鼎沸。
往來的多了數條人類的虛影,這些虛影都留著個長辮子,有穿破衣爛衫的,有長袍馬褂的,白牆黑瓦的小鎮雛形初現。
“這是——”
在四家大宅門徹底消失的一刻,小鎮也徹底凝實了。
乾坤圈嗡嗡作鳴。
張玉忽然渾身發起抖來,她看起來,簡直像用盡全身力氣去克製自己。
“小玉,你怎麽了?”
張玉卻情緒激蕩,以至於說不出話來,陳薇一對上她的眼睛,便退了半步。
她的眼裏燃燒著熊熊烈焰,那烈焰卻又被冰封住。
以至於顯得眼睛極亮,湛然若出鞘的劍光。
最後,竟是霍闕代她答的,他若有所思:“這裏太多了。她的特質發作了。”
張玉還是平靜下來了。
隻有雙手還在輕微的顫抖。
那顫抖不是害怕。
霍闕注意到,那是因為過度的憎惡,所導致的極端興奮。
*
“各位覺得,這會是哪篇對應的文本?”
“魯迅寫過的文章太多了。”一位教授苦笑道,“魯迅的故鄉在浙江。”
他筆下的故事,大多的背景,也固定在水鄉的某個小鎮子,搖著擼,小船晃蕩的白牆黑瓦間。
這叫人怎麽分辨?
常教授作為文學參謀團的固定委員之一,一直在沉默著察這次的文本世界。
直到鏡花水月裏,世界變換,見眾人討論,他有了一點想法,沉吟片刻:“我倒有幾個問題,想和大家一起討論討論。”
“第一個問題。兩個文本如果沒有共同點,是不可能混雜的。為什麽,核心文本為魯迅全集的C-B4-0文本,能夠拖之前的那個愛情文本碎片,作為掩護?”
“第二個問題,‘應三娘’口中的‘她’,也就是狂人日記裏的真正的狂人,按照之前的解讀,以及文本的發展,‘她’應該是早就死去了。但是,鬼魂裏也沒有‘她’。那麽,‘她’到底是在哪裏?
在狂人日記裏,‘她’是狂人,是先於所有人死去的主角。
在其他段的劇情裏,‘她’又會是誰?”
郝主任點點頭:“確實。他們早在百花宴開始的一刻,就進入劇情層了。幾年的實踐下來,文本的劇情層的劇情裏,不會出現多餘信息。這個應三娘所說的,應該是進入內核層,甚至是尋找融合點的關鍵。”
這兩個問題,被通報給了文本裏的王勇等人。
現實裏,文學參謀團就常教授提出的兩個問題進行討論的時候,
一個電話打到了郝主任手裏。
*
四川,銀昌縣。青果村。
大山深處,罕見地來了一堆政府的工作人員。
村子裏所有留守的老人、孩子,都被和和氣氣地請了出來。
帶隊的“公務員”有點奇怪,一位老人眯著眼睛看他。
這個公務員很瘦,不是當代年輕人的瘦,而是長期在艱苦環境中進行大容量鍛煉,又營養不良導致的精瘦,隻差一點,就崩潰的那種。
他很年輕,大約也就是是二十多歲,剔著個極短極短的平頭,臉上,骨頭有點突出,顯得麵像貧苦。
但是,這張臉上的五官匯聚的那種堅毅的精氣神,卻與這種出自營養不良的瘦,完全兩樣。
和現在的年輕人完全不一樣。
他身後帶的隊伍,都和他有點相像。
背脊挺得筆直,不像政府公務員,更像.……像什麽?
老人眯著眼,覺得他們眼熟,但是年紀大了,說不上來。
“公務員”一邊毫無架子地背著個幾乎不能走路,佝僂成蝦米樣,老極了的老太婆出來,一邊說:“那間土屋都快塌了,這老人家躺在床上餓得昏昏沉沉的。這算怎麽回事!我們得給老人家重新找個地方住,還得給馬同誌打電話,派醫務兵.……哦,護士來。”
那昏迷的老太婆漸漸醒了,她迷迷糊糊地,是村裏唯一一個活過九十歲的老人。
她頭腦昏昏,在“公務員”背上喃喃:“紅軍.……”
老人觀察到,這隊年輕的過分的“公務員”中,好幾個特別年輕的,立刻有點兒緊張起來。
為首的則顯然更能沉住氣一點嗎,說:“老人家,你認錯了,我們是縣政府的那個.……臨時工,也是‘公務員’。”
很顯然,這隊人分不清“臨時工”和“公務員”的區別。
另一邊,一個很年輕,看起來也才十八、九的年輕人在緊張而生疏地操作著一個手機。
嘴裏念念有詞:“輸號碼,按撥打。”
嚴肅極了,腦門冒汗,好像在念什麽口訣似的。
另一旁的一個更年輕的,才十五、六歲模樣的,撓著頭壓低聲音說:“可是當地政府人手不夠,馬同誌打報告,把我們也給拉出來了.……好不容易才給了個什麽.……什麽臨時工、合同工的,我們又要派醫生過來,這不給組織添麻煩嗎.……”
他話沒說完,就哎喲一聲。
怪不好意思地抓了一隻虱子。
另一個年紀大一些的女“公務員”就說:“叫你剃頭不剃幹淨,不愛幹淨!”
青果村裏,他們正在笨拙地琢磨手機的時候,
縣城裏,一位新培訓好的“臨時工”略不自在地穿著從沒有穿過的厚實製服,正興奮而驚奇地騎著一輛老破的自行車,在巡街。
經過水塘邊的時候,他看見了一個頭發濕漉漉地浸泡在水裏的東西。
是人!他瞪大了眼睛,連忙停下車,那人被拉了出來,渾身濕漉漉的,水藻似的頭發貼在慘白的臉上,皮膚發皺,輕得沒有重量。
“同誌,你沒事吧!”臨時工一急,滿口的西北腔調的口音就露出來了。
馬大德也接到了群眾的報警電話。
接到電話的時候,馬大德和繆局長、榮縣長正在培訓新一輪“臨時工”,提點他們的用詞。
摸著剛剛被剃幹淨,還打了除虱藥的發青頭皮,精瘦精瘦的男男女女,不明所以地衝三位“同誌”露出了一個正直而莫名的笑容:
“馬同誌,你先忙工作。咱們接管了這裏,也不能停了一縣的工作。”其中一個精瘦的這麽說。
馬大德暫停培訓,接了電話。
電話裏,群眾的聲音很慌張:
“街上、街上,有妖怪——人頭,蛇身體的那種!”
很快,又有人打電話來:“110!我剛剛,從縣裏那個水、水塘經過,裏、裏麵有水鬼……”
被群眾報警了的水塘邊,被拉出來的“人”,沒有血色,臉上慘白發皺。
它一臉發懵地,對上了一臉醇厚關懷的年輕臨時工。
而接到這種電話的,不止是銀昌縣。
郝主任的全息投影裏,無數紅色的點點,以湖南為中心,在全國許多省裏開始閃爍。
浙江也不例外。
浙江的沿海邊,一艘去往日本的輪船連夜啟航。
航船的底艙,巡邏的船員,走向倉庫的時候,和一抹黑影擦肩而過。
他抖了一下,發現肩上留了一絲古怪的粘液。
“喂,乘客不許到這裏來!”
但回頭看去,又空無一人。
“奇怪,”船員摸摸頭頂,又巡邏了一遍,都沒有看見人,隻好離開了底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