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太陽高高懸在半空, 萬裏無雲,禿鷲成群高飛。
劉備指給他們的,是一條黃土道。
黃土道邊,是一大片的郊野。田舍卻早已荒蕪, 茅屋都已崩塌,路邊丟著生鏽的盔甲,折斷的旗杆,旗幟落在地上染透了幹涸的血而發黑。
野狗豺狼在道中徘徊, 烏鴉停在樹上淒叫,野草從白骨中空的胸膛裏鑽過肋骨繼續生長。
無人收斂的屍骸太多了,眺望而去,多到野狗豺狼都啃齧不盡, 任其腐爛露出白骨。
那些正在腐爛的, 骨頭上還殘留著略帶發青腐肉的, 被蒼蠅嗡嗡繞著飛,散發出濃烈的衝天惡臭。
有幾位年輕的資深者, 從小在城市中生長, 見到此情此景, 忍不住麵露震撼,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
王勇走過去, 撥開幾具新死的檢查了一下,沉著臉道:“都是老人、婦女、兒童。”
劉豪年輕時也是《三國演義》的讀者, 他望著眼前的景象, 禁不住想起了三國的時代社會背景, 那是東漢末年了,漢室分崩離析,軍閥混戰。曹操經過郊野,都忍不住歎道: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即使是在文本世界當中,見到這樣的景象,作為人類的一員,眾人都無法不動容歎息。
他們走過黃土道,繞過一具具屍骸,走向道路盡頭,卻見到劉豪忽然愣了一下,蹲下察看一具屍首的麵龐。
王勇問道:“怎麽了?”
劉豪猶豫著站起來:“沒什麽。”
白嶴鄉離他老家不算太遠,這具屍首有些像他的一位白嶴鄉的關係比較疏遠的親戚。但是,第一是早已多年不見而這裏是文本世界,第二是麵容早已腐爛,辨認不清了。
黃土道的盡頭已然不遠,桃林已然模糊,盡頭處有一堵模模糊糊的透明牆壁。
眾人走到跟前,伸出手去,哢擦一聲,牆壁碎了。隻間眼前赫然是兩麵一人多高的落地銅鏡。
銅鏡中,都映出一幕三國的場景。
第一麵鏡子中是坐在禦座上,神色陰沉,作帝皇打扮的壯年男子,命另一個年輕公子七步為詩。而簾幕後,刀斧手正盯著年輕公子虎視眈眈。
第二麵鏡子,是兩個身穿鎧甲,高級軍官打扮的男子,正馳援向一處大營,手裏拎著一個頭顱,神色慌張。那頭顱豹頭環眼,燕頷虎須,死而怒目圓睜。
耳邊響起一聲長歎,似乎有一男子躬身在拜,語如青煙:“我兩位弟弟的首級就在其中。一切托請諸位了。”
語畢,聲音便隨著破碎的牆壁而消散了。
王勇試著碰了碰鏡麵,卻發現可以探手進去,人也應該是可以進去的。便問道:“有誰熟悉三國演義?”
劉豪忙站前一步道:“第一幕是曹丕命曹植做七步詩。第二幕是張飛的手下趁張飛喝醉,殺了張飛,拎著他的頭顱去投奔吳國,並向孫權敬獻張飛頭顱。”
王勇道:“曹丕命曹植做七步詩,和關羽有什麽關係?我記得關羽是死在吳國將領的手上。”
眾人都有點說不出來,包括劉豪,他雖然記得大體的情節,但是細節實在想不起來了。
卻聽張玉說:“關羽的頭,被孫權送給了曹操。”
劉豪恍然大悟,想起來了:“對對對,是這樣!關羽敗走麥城後,他的首級被孫權手下的潘璋割下,然後被孫權轉贈給了曹操。而後來繼承了魏國勢力的是曹丕,那關羽的頭,應該是在曹丕手上。”
至於為什麽顯示出來的,是曹家兩兄弟命做七步詩的場景,眾人卻再也想不出來了。
但時間不可耽擱,王勇道:“以防萬一,小孫,你的幻術先為我們遮掩一下。”
王勇帶著眾人,穿過了第一麵七步詩的銅鏡。
鏡麵如水波蕩開,一行人隻覺天地變化,他們正處於一座漢代風格的堂皇宮殿內,立於一角。
孫姓資深者有幻術能力,可以利用視覺死角,使人無視被幻術籠罩著,算是變相的隱身,勉強可以暫代陶術的能力。
殿內的眾人都無視了忽然出現的一大群資深者。
王勇等人卻靜靜地打量著眼前的場景。
禦座之上,正坐一神態陰沉的壯年貴胄,想來應是曹丕。
兩列是文武臣子,垂著簾幕,簾幕後,刀斧手正虎視眈眈。
而台階下,正神態坦然,卻又在袍袖遮掩下緊捏著拳頭,暗含淒然悲憤的年輕公子,便應是曹植了。
階上陰沉,階下暗含淒憤,雖然兩般神色,偏偏一樣容光。任誰一看,就知道定是骨肉兄弟。
偶然間,他垂目,他抬首,目光一觸即分。
殿內氣氛像繃緊了隨時會斷的弦。
連眾人也看得略微緊張。
這一幕實在太有名了。有名到被記載在史冊上,流傳在詩篇裏,千百年間都為人所歎息。
年輕的資深者不知所措,問道:上校,我們要出手嗎?
王勇道:靜觀其變。
台階上的曹丕卻終於開口了:“我和你雖然按情分是兄弟,但按照大義,卻是君臣。你怎麽敢仗著才華蔑視禮節?昔日父親在時,你常常拿文章向人誇耀。我卻懷疑你的才華都不過是找人代筆而已。今日,限你在七步之內,做出一首詩,如果可以,我免你一死。”
陽光穿過大殿的朱窗,射進殿內,驚起浮沉,照得曹丕的麵容,一半隱在陰影中,看不清神態。
曹植沒有任何一句多餘的言語,隻道:“喏。”
他抬起頭來,眾人卻看到年輕的曹植眼圈發紅,,略有些失神地望著座上看不清麵容的兄長。
在旁人問“公子是做不出來了麽?”時,曹植才苦笑著清醒過來,向前走了一步。
一步。
又一步。
哥哥,昔年,你也曾扶著過年幼的弟弟上馬。
“煮豆燃豆萁。”
一步。
再一步。
哥哥,昔年,年少時,你也曾和父親一起指點過我如何做文章。
“豆在釜中泣。”
一步,
複一步。
哥哥,昔年,青年時,我們也曾縱馬放歌,暢談將來如何一起複興這殘破的世道。
曹植望著曹丕,最終卻沒有落淚,隻是吟完了最後兩句詩: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談及。”
俯身恭恭敬敬而拜:“喏,臣詩已畢。”
俯身折腰,等待命運的判決。
神態,卻全然是君臣了。
殿內氣氛千鈞一發,眾人卻想起曆史上,曹丕最終的選擇時,微微鬆了一口氣。
殿上,曹丕緩緩開了口:“七步成詩。很好。你終是比我有才華,不怪一直念念不忘這個位置。”
他揮揮手。
砰。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隻忠於曹丕的刀斧手一擁而上,一把捉住曹植,手起刀落,那眼中存著眼淚,尚且帶著不可置信神態的頭顱,砰然落地。
曹植頭顱砸在地上的那一刻,整個空間忽然扭曲起來,砰,他們被鏡子彈出去看到的最後一幕,是一個女聲嚎啕痛哭的聲音從殿後響起,年已邁的母親卞氏從殿後撲了上來,撲在曹丕身上,不顧儀態地撲打他:“禽獸!禽獸!骨肉之情,你怎全然不顧!”
而曹丕被卞氏打歪了臉,愣了一刻,才盯著那灑了一地鮮血的腔子,那滾落的幼弟的頭顱,目露震驚和駭痛。
眾人被彈出了銅鏡。
站在銅鏡前,麵麵相覷。
鏡中的景象,複又回到了最開始定格的,兄弟兩人在階上階下對峙的那一幕。
一位資深者忍不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曆史上曹丕不是最後放過了曹植嗎?我們怎麽就被彈出來了?”
王勇皺著眉,也不知這情況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們先去把張飛的頭拿回來。”
便決定到另一麵銅鏡,即範強張達割下張飛首級,帶著他的頭顱叛蜀歸吳的那一幕去。
誰知,剛一穿過鏡子,隻來得及看了一眼二人帶著一幹親信飛奔的馬蹄,便被鏡子彈了回來。
試了幾次都是如此。
劉豪道:“王上校,如果按照時間排列,是關羽先殞命,然後才是張飛。如果有時間順序限製,那我們可能是隻能先拿到關羽的頭,然後才能夠去取張飛的頭顱。”
王勇的眉頭皺得更深:“再試一次。”
語罷,帶著眾人,複又進到了七步詩的場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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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今晚的二更,嚶,我不接受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