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風火輪自發具象而出, 紅綾烈烈，少女猛然衝到了舊瑤縣上空，犀利地俯視著下方的城鎮。


  但是，在張玉的眼睛中, 這座城市黑塵漫天，遮住了所有東西。她隻能感覺到一刹那有什麽東西出現了，卻無法穿過遮天蔽日的髒濁黑塵，捕捉到其具體方位。


  這些黑塵並非文本生物, 沒有任何異世界的能量。


  隻是“髒”而已。這種讓她感到非常難受的“髒”，甚至混淆了她的感官。


  張玉有些仲怔，蹙眉環顧了一遍下方人寰。終於捕捉到一處黑塵薄弱，可以略微看清的地方, 風火輪光焰一閃, 橫衝而下。


  *

  章林很快就天賦異稟地酒醒了, 婉言謝絕了酒店的留宿，稱妻子還在家中等待, 也不要人送, 自己就走出了酒店。


  酒店經理, 姓洪。得到消息，聽說章林不願意留宿, 要離開酒店，顧不得其他, 匆匆地從另一方貴客那找借口脫身, 趕來攔住他說：“您是外地人, 不知道我們這裏夜裏，是不能隨便出門的。”


  章林微微訝異，笑道：“為什麽不能呢？”


  洪經理正要開口，想起這位以後是法院院長了，連忙說：“額，我們這經濟不太好，晚上治好比較.……亂。”


  他嘴上說著“亂”，實則麵部神態裏一陣陣地恐懼躥過。


  章林笑著說：“沒事，我家不遠。”


  他還是要出門。


  洪經理便連忙道：“您等一下，先簽一個自願離店的聲明……”


  他話音剛落，忽然覺得開了空調仍冷颼颼的大堂裏有一股熱浪襲來，空氣的溫度漸漸升高。


  章林仍是微笑著，眼睜睜地看著洪經理先是不停地擦汗，隨後熱得喘不過氣，開始去扯領帶，解開西裝外套。


  最後在這樣寒冷的空氣中，洪經理竟然浸濕了襯衫，額頭上大顆大顆地往下滾汗珠，麵色漲得紫紅，似乎窒息缺氧一般，拚命地向章林伸出手求救：“救我.……救我……我和洪書記.……是.……遠房親戚……”


  章林想了想，替他擦了擦汗，說：“好，我救你。”


  然後任由他軟倒在地。


  過了片刻，洪經理若無其事地自己站了起來，他露出一個八顆牙齒的真誠笑容，對章林道：“您慢點走。”


  章林也笑著向他點點頭，慢慢走向酒店的大門之外。


  酒店之外，依舊冷意涔涔。


  章林緩步而行，慢慢消失在了洪經理的視線之中。


  洪經理歎了一口氣，氣憤地在大堂裏喃喃自語：“怎麽會有這樣的事呢？”


  他正兀自氣憤之時，卻見一個外地的服務員挨挨蹭蹭地磨蹭了過來，垂著頭，麵白如紙，捂著肚子，幾乎是發著抖說：“經、經理，我肚子突然疼得厲害，我，我想在酒店的內部藥庫買藥……”


  服務員知道自己是必然挨罵，可能還要被扣工資的。


  誰知道，她卻聽見洪經理像對自己的親姐妹——不，他對自己的親姐妹估計也沒有這麽關心擔憂過，以一種極其關切的口吻道：“是不是吃壞肚子了？別是急性腸胃炎，我們的這種藥是儲備不足的。快，我現在正有輪班的休息時間，我開車送你去醫院。”


  服務員肚子疼得要命，還是傻在了那，戰戰兢兢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姿色平平，家裏條件也很一般，性格平庸老實，也沒有任何潛規則的價值，而且在值班時間請假，經理居然沒有罵她，還說要開車送她去醫院？

  她顫顫巍巍道：“可，可是現在是晚上，我們舊瑤縣的醫院，晚上基本是沒人也不開門的.……”


  洪經理說：“你都生病了，這麽痛苦，醫院的醫生們看見你這樣痛苦，也會覺得難受的，怎麽會沒有人照顧你呢？來，趕緊，我開車送你去。”


  經理話裏的邏輯令她足足傻了半天，險些以為自己化身瑪麗蘇了。


  但洪經理竟然當真扶著無力的她去了自己車上，給她係好安全帶，驅車往醫院的方向。


  *

  章林漫步在舊瑤縣街頭，望著行經之處，每一扇窗戶亮起的燈光。


  他走過街邊閉戶的每一家小店鋪。聽見了無數的城市中傳來的謾罵，嘶吼。


  “你不肯照顧我娘家！”


  “那你呢？你不也是虐待我媽？”


  寒風呼嘯，夫妻倆的影子在燈光中廝打。


  “一個女的要多高的學曆？浪費錢！明天就去相親！”父親怒罵女兒。


  寒風呼嘯，父女倆的影子在燈光中閃爍。


  一整座縣城，原本該溫馨的萬家燈火裏，俱閃爍著猙獰如魔神的嘶吼、咆哮，扭曲。


  無數的聲音順著風傳入耳朵，心意卻比風更寒冷，凍得人從呼吸涼到肺。


  章林微微一笑，他腳踏而過處，熱風憑空漸起，熱浪吹散寒風。


  他走過後，所有高樓上的影子都慢慢住下了滿腔的猙獰，停住了嘶吼。


  如果有人能從舊瑤縣城上空俯視，大約會看到，籠罩著舊瑤的黑塵，以一個小點為中心，微弱地在熱浪裏開始消去。


  唯獨位於熱浪中心的章林步步行去，喃喃自語：“寶劍和他，到底在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