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9 章

  “君上, 您在說什麽啊？”


  “那是洞庭君上的親子，他怎麽會.……”


  “那幾天洞庭君上不在洞庭湖, 君上, 都是誤會吧？”


  水族兵將嘩然。


  錢塘君從牙縫裏擠出兩個詞：“解釋, 王紹。”


  那段時間洞庭君確實離開洞庭，前往天庭另有要事。但是作為洞庭水君，王紹一樣有聆聽轄區眾生之音的神通。


  書生用九娘的玉簪敲響了連接洞庭龍宮結界的大橘樹。洞庭邊上發生的事情, 作為洞庭之主, 洞庭君不可能不知道。


  而書生數日等不到迎接者，必然是洞庭君主動避而不見。


  甚至於書生在離開洞庭前往錢塘路上出事，都未必是巧合。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裏, 洞庭君緩緩道：“沒錯。九娘他們被扣在鎮海王兄弟手裏。我一直知情。九娘傳回來的那些信，都扣在我這。每一封，我都親手拆過, 親眼看過。”


  柳毅聽呆了：“洞庭大王，您、您怎麽能這樣呢？公主她以為音訊斷絕, 天天在金河畔以淚洗麵。您、您既然都接到了那些信，為什麽不去救她？”


  碰。一拳結結實實打在洞庭君儒雅俊秀的臉上。


  錢塘君沒有用法力，但是他金戈鐵馬四十年, 又是得道真龍，經常拚殺第一線指揮。


  光靠肉身的力量，一拳下去, 洞庭君就被打得渾身一晃, 跌坐在地。


  “洞庭君上！”水族兵將裏龜丞相驚呼出聲, 心急如焚要上前攙扶被打倒在地，半邊臉都被打得一偏的洞庭君。


  其他錢塘水府的兵將也被這發展驚呆了，被龜丞相尖細的嗓門一叫，才回過神來。


  下一刻，龜丞相跟前擋了銀閃閃無數刀兵。


  王韶彎腰俯身，一把揪起洞庭君衣襟，玉麵結了一層冰霜，顯得冷酷異常：“所以，你明知孩子們在哪裏受苦，卻一直不告訴我？一直沒有去救他們？”


  “王紹，我容忍你這麽多年偏幫王家人，偏幫那些掌權弄勢的南國將領。但這些孩子在亂世裏受盡苦楚，尚且心地純良，始終盡力庇佑一方，一直到被擄走前都還在支援你我兄弟。他們被擄走的時候，逢著亂世，你我征戰四方無力顧及。如今有了機會，你卻反而眼睜睜看著孩子們陷在虎狼窩裏，你還有點良心嗎？”


  洞庭君跌坐在地，苦笑：“阿韶，我對孩子們的疼愛不會比你少。第一次接到九娘傳信，很長一段時間，洞庭八百裏，沒有一天出太陽，沒有一天不暴雨。”


  “可是你最後沒有去救她。你瞞下了這件事。”


  洞庭君歎道：“阿韶，不是我不想去救孩子們，隻是昔日龍在野，今朝龍在天。在野在天不相同，在野的時候，我們更自由，卻無暇顧及孩子們。今朝，你我已是南國之主，封神於天，要考慮的事情就更多了。”


  “我也曾想過救下九娘他們，但那段時間鎮海王兄弟正代表陰世與天庭議和，如若鬧出事來，議和隻怕是要打水漂，諸位同僚定要責怪南國。


  更何況今日阿韶你又闖下這滔天大禍，與天庭鬧翻。從此後，九娘更是救不得了。”


  “洞庭君上，我們救公主王子，是我們南國家事。南國與天庭再不和，也不妨礙我們出兵去救公主。”錢塘江的水兵們不服，紛紛出聲質疑洞庭君。


  洞庭君道：“如果像你們想的這麽簡單就好了。南國初立，百廢待興、物資奇缺，正是需要支援的時候，偏偏你不肯答應天庭的議和策略，我們已經得罪了天庭，天庭撤回了對南國的支援，讓我們作為屏障，獨自麵對陰世威脅。”


  “如今南國東對天庭，西臨陰世，被兩麵夾擊，舉步維艱。天庭上帝威嚴深廣，號令四方；鎮海王兄弟也據廣闊之地，盟友眾多，縱橫陰世。”


  “阿韶，你隻道九娘兄妹受苦在敵手，卻不知道鎮海王兄弟頗為看中九娘他們。隻是他兄妹幾個性情剛烈、不肯暫時委屈，以至於鎮海王頗為惱怒。”


  說著說著，洞庭君兩眼發亮，聲音也漸漸高了上去：“在議和前，我已經秘密和鎮海王兄弟有過商議：我們將九娘暫時許配給鎮海王，讓阿鏡、豹臣兄弟暫時奉鎮海王兄弟為主公……鎮海王將會暗地裏通過阿鏡、豹臣兄弟作為中轉，私密地為南國溝通外界，輸送陰世的財富，取代一部分天庭的幫助，正好，我們有一些特殊需求，也可以通過九娘兄妹傳遞給陰世.……”


  他反過來問錢塘君：“阿韶，我們已經得罪天庭，你在陰世又樹敵無數。縱使你武功冠絕當世，恐怕也雙拳難敵四手。不抓住這個機會爭取緩和圖轉，難道你真想讓南國四麵楚歌嗎？”


  王韶漸漸鬆開了手，麵上陰晴不定。


  洞庭君以為他終於鬆動了，鬆一大口氣，連忙又勸道：“阿韶，我知道你心疼孩子們，但你千萬不要衝動，我已經與鎮海王約定好，三十年後，鎮海王自然會放歸孩子們.……”


  “那這三十年，怎麽辦。”王韶聲音微微發苦：“這三十年裏，孩子們在陰世寄人籬下，受的苦，吃的罪，怎麽辦？”


  洞庭君愣了一下，囁嚅著雙唇，竟無言以對。


  王韶歎道：“哥哥，我執劍披甲胄，征戰四十年。隻為掃清汙濁世，解脫眾生苦。你卻要讓我眼睜睜看著孩子們在我們眼皮底下吃苦受罪三十年，讓我賣子求榮。”


  “我誤落塵網中，吃百家飯，走泥土路，豪強與遊俠都做過。


  哥哥你卻是生在富貴家，長在錦繡堆，翩翩公子性情柔。


  所有人都說我心腸硬，你心地軟。我看他們倒是有眼無珠。”


  他便不再與洞庭君爭辯，搖身化作赤龍衝天而去。在陰雲密布的天空中，赤龍鬃毛烈烈如火焰，聲如雷霆：

  “鎮海王欺人太甚！兒郎們，誰願隨我出征，救出龍子龍女？”


  年輕的錢塘水兵們當即轟然響應，追隨赤龍而去。


  資深者們對視一眼，張玉道：“錢塘君，我們也願意隨你一同前去！”


  赤龍便擺尾一卷，一股風把他們卷起，卷到了龍背上坐著。


  錢塘大軍便就此開拔，碾向陰世。


  洞庭君想喊“阿韶”，卻說不出話來。


  龜丞相一直縮頭縮腦在一邊，見錢塘中人都隨錢塘君開拔而去，它才吭哧吭哧挪過來扶起洞庭君，嘟囔：“啐，錢塘君上就是個魯莽性子，惹下大禍，還不是要您給他擦屁股……”


  洞庭君聞言忽然回過神來，喃喃：“對，不能讓阿韶再闖禍！本君要回洞庭去.……調兵遣將……一定在他闖下大禍前阻止他.……”


  他駕起雲頭，拋下龜丞相，匆匆往洞庭調派南國將士，準備阻止錢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