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2 章
豹臣大吃一驚:“異域怪物糾纏九娘?”
雙雙頷首:“大王法力通天, 也隻能暫時剝離封印那異域怪物, 卻不能真正為九夫人驅除那怪物的糾纏。”
豹臣心裏信了三分:九娘明明喝得瓊漿比他更少, 他中毒都很快便蘇醒了過來,九娘卻如此虛弱,本就很不合理。何況之前看到她那麵色蒼白,神態大變的樣子,就很不尋常。
但他沒有立刻全信,心急如焚:“我之前都沒有注意!我要去看看九娘。”
“殿下,殿下。”雙雙拉住他, “您不要這麽急。聽說,想要徹底驅逐這異域怪物, 非得要血親的心頭血不可。大王慈仁,所以才不告訴您。”
豹臣道:“如果是真的,九娘自小與我相依為命, 從娘胎裏起, 我們就沒有分離過一天。這點犧牲又算什麽?”
他再顧不得其他, 便往九娘住的宮殿。
他匆匆闖入寢殿的時候,鎮海王又來照顧九娘。
九娘躺在鎮海王懷裏, 卻一點兒也沒有好轉,更加麵白如紙, 正閉眼小息。
忽然,她淒惶地叫起來, 雙眼睜開, 布滿血絲的雙眼直愣愣地盯著一麵梳妝台上的銅鏡。
“怎麽了, 愛妃?”
“鏡、鏡子。它,它又盯著我了!”
“我在的時候,它不敢現身的。那是你的錯覺。”鎮海王一下一下地拍著九娘的背脊,又對宮人發怒道:“我叫你們把這些鏡子都遮起來,怎麽這裏還有一麵鏡子沒遮!”
宮人連忙拿厚布去遮住那麵銅鏡。
九娘這才鬆了口氣,惶然哀求道:“夫君,把它挪走……”
“不行。把鏡子挪得太遠,你的生命力就更衰弱了。”鎮海王哄她:“喝完藥睡一覺罷。我來想辦法徹底除掉它。”
九娘這才鎮定了一些,繼續溫馴無限地繼續趴在他懷裏,似乎是太過疲倦,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這時候,一直站在拔步床外間的豹臣才走進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鎮海王看了一眼他和他背後的雙雙:“看來雙雙已經告訴你了。哎,你知道了也罷。你好歹是九娘的兄長,也該叫你知道。你餘毒已清法力恢複得差不多了吧?你是真修,看這些東西應該更清楚,自己用法力抹在眼睛上看一看就知道了。”
豹臣的餘毒已經清得差不多了,法力也恢複了不少。
他有備而來,這一次運起法力凝神細細打量,才發現九娘的“蒼白”比起中毒,更像是詛咒纏身——她的生命力十分衰弱,似乎被什麽東西分走了。
他又驚又怒:“怎麽會這樣?”
甚至,他還更進一步地看到,九娘身上有無限的黑氣,連著房間內被遮起來的鏡子。
“是這些鏡子?”
鎮海王甩著尾巴,鱗片摩梭地麵,沙沙地遊了過來:“有異域生物想竊取九娘的身軀,一直糾纏她。我把它從九娘體內驅逐了出去,封印在鏡子裏。”
“為什麽不消滅?”
“它們竊走、共享了九娘的生命力,和她糾葛得太深。如果直接消滅它們,恐怕九娘也要跟著沒命。”鎮海王指了指大大小小被布遮住的銅鏡:“這些鏡子還不能離九娘太遠,因為它們還在和九娘共享生命,把它們挪走,九娘得不到生命力的補充,立即就要衰亡。”
“但是如果不遮起來,那些異域生物經常在鏡中出沒,又嚇得九娘日夜不寧。”
豹臣便拿了一麵鏡子,掀開幔布:隻是一麵普通的銅鏡。
他將信將疑地舉起鏡子照了照。鏡子裏照出了他自己的臉,看起來沒什麽不同,隻是眼珠布滿血絲,臉色白得跟鬼一樣,而且好像離鏡麵特別近。
豹臣還想:他這段時間身體虛弱,原來看起來是這樣可怕憔悴嗎?
等等……不.……不對……這不是他的臉!
豹臣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險些失手跌了銅鏡:他和九娘是孿生兄妹。他們兄妹的五官其實很像,隻是一個帶了英氣,是男子的清俊。一個柔美,是女子的清麗。
鏡子裏這張臉五官偏柔。
這不是他的臉……是.……是九娘的臉!
當他意識到這件事時,銅鏡裏的那張臉又湊近了一些,仿佛緊緊貼在了鏡麵上,想要從鏡麵上鑽出來。
它的眼球布滿血絲,臉白得像幽魂一樣,把臉擠在鏡麵上,五官變形,張開被血糊糊的嘴巴,似乎無聲地在說著什麽。
額頭還撞著鏡麵,鏡麵上傳出了“框框”的撞擊聲。
它每撞一下,不遠處,床上的九娘便在睡夢中發出一聲痛苦的吟哦,臉色白了一分。
鎮海王劈手奪過豹臣手裏的銅鏡,把其丟給宮人:“遮起來!”
宮人趕緊重新為銅鏡披上厚厚的白色幔布。
等幔布披上,九娘重新平靜下來,鎮海王才道:“豹臣,不能直視這張臉太久,它會從鏡子裏鑽出來的,一旦它逃了出來,九娘肯定會被它吞噬。”
豹臣喃喃:“這是……什麽東西?”
“這是異域生物。”
“異域生物.……”豹臣知道鎮海王沒有騙他。因為他也看得出來,剛才鏡子裏有著九娘外貌的詭異生物帶著濃厚域外氣息。
“你們手下也有不少域外天魔,我怎麽知道這不是你們自導自演?”
鎮海王瞥了他一眼:“你們總說我們是陰世妖魔。我們再怎麽樣,陰世也好歹是本界領土,我和白首鵬王召喚的異域天魔,也都帶著我們的氣息,可以被我們控製。豹臣,你也曾在陰世待過數百年,剛才的這張臉,可曾有陰世任何一位魔主的氣息?”
豹臣默默無語。
確實,那詭異生物沒有任何魔主的氣息,肯定是自行穿梭異界而來的。
可是,異域生物在沒有召喚的情況下,想自行到他們本界來,幾乎是不可能瞞過人的。落在陰世,自有魔主察覺。落在天庭,天庭眾神也不吃素……
豹臣的神色忽然慢慢凝滯:
不對。他之前見過沒有魔主氣息,似乎是自行而來的異域存在。
鎮海王冷笑:“終於想到了?你的好叔父錢塘君身邊,不就是有這麽一幫奇奇怪怪,自行破界而來的異域生物?”
豹臣後退一步:“不、不可能。叔父他、他為什麽要害九娘?九娘是他最疼愛的侄女.……”
雙雙低聲道:“殿下,審判,您忘了?”
豹臣一霎時如遭雷擊。
是啊,審判。南國正在審判錢塘水族,說是他們矯詔而行,偽造書信,欺上瞞下。錢塘君是清白無辜的。
但是豹臣卻很清楚,因為是九娘親筆寫的書信,是他看著她托書生送出去。當日,也是錢塘君親自領兵來的。
那封書信應當還在錢塘君、洞庭君手裏,上麵還有九娘的法力,粘上了叔父的眼淚.……隻要九娘活著一日,信上麵的法力就不會消散,信上叔父的眼淚就會被九娘的法力好好黏著。
鎮海王道:“你們這位叔父還真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連親生侄女都下得了狠手。哦,也或者是洞庭君下的手,為了遮掩他好弟弟親自發兵的事實。”
鎮海王嗤笑:“錢塘水族都能因為作惡而墮成妖魔,他們的主子又能是什麽好東西?我們真妖魔坦坦蕩蕩,照拂百姓。他們做妖魔,倒遮遮掩掩,比我們還心狠手辣。”
“我不信。”豹臣心亂如麻。
但是目睹了錢塘水族死後變成那詭異模樣,以及這確實無法解釋的異域生物——隻有他叔父錢塘君身邊跟著自行而來的異域之人。
誰都看得出來,豹臣雖然口稱不信,不過強作鎮定而已。
“雙雙,帶他出去吧。聽說你現在已經能看到陰世的陽光了?”鎮海王意味深長道:“好事。你曬曬陽光,走走花園,把身子徹底養好吧。九娘要驅逐異域生物的希望,可能還要寄托於你身上。”
聞言,豹臣忽然想起來,之前雙雙說,想徹底驅逐異域生物,需要血親的心頭血:“如果是要我的心頭血,我不需要徹底恢複,我現在就可以……”
“不是你的血。”鎮海王說:“這種濃度的龍血,你的修為不夠。要的,是比你們更濃鬱的,有血緣聯係的龍血。”
“比如,錢塘君、洞庭君的心頭血。”
*
一片黑暗。
女子慢慢清醒了。
“哥哥.……”她聲音微弱地呼喚,卻反而因濃重的內傷而嗆了一口血。
但是黑暗中沒有回音。
手腳無法大幅度擺動,一動就傳來穿骨扯體的痛楚,聽到叮咚作響的鎖鏈聲。
她似乎是被穿透手腳的死死釘在了這片黑暗裏。
當她有所動作的時候,眼前的黑暗裏,一堵牆慢慢亮了起來。
“牆”是透明的。
牆外,一個臉色蒼白,穿著華服的女子躺在黑袍男子懷裏。
陰鬱俊美的黑袍男子,取代人腿的是布滿烏鱗的蛟尾。
而躺在他懷裏的華服女子,容貌與她一模一樣。
她迷惑地盯著這一幕。
她當然知道,這個黑袍男子是她名義上丈夫的人身。
那個可憎的,囚禁了她和兄長數百年的強大敵人。
可是,這個容貌和她一模一樣的女人又是誰?
這個女人的氣息和她沒有一點兒差別。
她穿過透明的牆,死死地盯著這一幕。
直到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闖進殿來。
哥哥……她驚喜萬分,努力地把臉貼到透明的牆上,拚命地叫他。
可是他一點兒也聽不見,目光隻看著那個躺在黑袍男人懷裏,容貌跟她一模一樣的女人。
哥哥,我在這裏呀……九娘在這裏呀……那個不是我,我在這裏,你看看我啊……
哥哥卻隻心疼地看著那個假貨。
他的樣子有點奇怪。
他的眼睛灰蒙蒙的,他的清俊臉龐黯淡,他周身的靈光一明一滅地閃著,似乎經曆了什麽巨大的打擊。
他身邊,他身邊還跟著一個.……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他身邊爬著一隻巨大的蛛女,上半身是嬌柔的女子,下半身卻是有著數對複眼,螯足倒刺如鐵的巨大蜘蛛。蜘蛛尖腿上還穿著數個頭顱,在慢慢咀嚼,蛛身上滴著生人的血。
哥哥卻好像視而不見,竟然帶著一些眷戀,貼著那巨大蜘蛛。
哥哥,你張開眼睛看一看啊,哥哥.……她更加拚命地呼喚他。
他終於好像察覺了什麽,朝這堵透明的牆走了過來。
他越走越近,他終於走到了牆前。
他的目光漸漸聚焦,倒映出了一個她。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
她欣喜若狂,更加用力地探出頭去,甚至扯得穿透身軀和四肢的鎖鏈帶來劇痛也顧不得。
“哥哥,我在這裏……!”
但是下一刻,哥哥卻麵露駭然,倒退一步。
然後,她眼前透明發亮的牆一下子黑了下去。
她再怎麽呼喊,他也聽不到了。
她心急如焚:哥哥是被那蛛女欺騙了嗎?那個躺在床上的女子假裝自己騙了他!
這一切一定都是陰世的陰謀!她要想辦法離開這裏,告訴哥哥真相.……
*
豹臣離開後,鎮海王沒多久也走了。
鄭夷則來輪班守著沉睡的九娘。
九娘房中,被幔布遮著的銅鏡開始猛烈地震動起來,發出“砰砰砰”的聲音,似乎鏡麵下有東西在劇烈地撞擊著鏡麵。
鄭夷隨手掀開簾子,看到了那張憔悴的臉,它看見鄭夷,便忿怒地張口流血的嘴:叛徒,我哥哥不會被你們欺騙一世的!我才是真九娘!
鄭夷看了看還在沉睡的清麗龍女,他低下頭,看著鏡中這張憔悴的臉,露出一個奇異的嘲諷。一字一句道:
“真九娘?異域生物,你在九娘的身體裏待太久了,居然可笑到真以為自己是九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