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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7 章

  被點破來曆的“客”一點都不奇怪, 反而笑道:您想要驅逐我嗎?

  這一刻,街上所有人,無分男女老少, 全都將頭顱齊刷刷扭轉過來,露出了弧度一模一樣的笑容,異口同聲:

  “您想要驅逐我嗎?”


  “您想要驅逐我嗎?”


  “您想要驅逐我嗎?”


  堪稱千人一麵。


  陸瑤這一刻才知道霍闕為什麽說“隻有你我二人互相可信”。


  因為她身邊的資深者也全露出了同樣的表情!

  在不知不覺中, 總部的、重慶的資深者全都中了招,被“客”給附體了!

  一時之間,宛如整個小鎮裏隻剩了她跟霍闕兩個“正常人”!

  陸瑤是聽過郝剛講《三王墓》文本的, 所以霍闕一提起“客”,她就知道了, 隻道是某些靈體狀態的文本生物附身控製了所有人, 便暗暗地調動屬於巫山土地意識的力量,去感應濱水鎮上的鎮民、資深者,試圖喚醒他們。


  誰料剛一感知,陸瑤就愣住了:奇怪.……

  “客”似乎也知道她做了什麽。“許業”笑道:您是巫山神女瑤姬?您別誤會,我沒有惡意,也沒有強行控製所有人的思維。您作為土地意識,應該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吧。所有人都是清醒的。


  陸瑤眉頭緊凝。


  她感知到的確實如它所說, 濱水鎮上所有人, 包括資深者們此刻的思維、記憶都十分清明,沒有半點被遮蔽控製。


  陸瑤雖然大概地了解了《三王墓》的資料, 但她剛醒來不久, 正在惡補外界知識, 還在被“待觀察”, 這一次的行動, 郝主任也說了以霍闕為主, 所以陸瑤對《三王墓》所知道的並不詳細。


  她將目光投向霍闕。


  而霍闕名義上是中國的特質者,特安部的種種資料檔案是向全體資深者開放,甚至是強製定時培訓的。


  他作為權限最高的特質者,也是本次行動的主導,《三王墓》裏的資料對他自然也是完全開放的。


  霍闕卻道:“瑤姬,它沒有說謊。被‘客’、‘楚王’、‘赤’附體的人,從頭到尾,其意識、思維都是清醒的,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在以自己的性格、意識在行動。其所被改變的唯有情緒情感,以及與情感關係極大的價值觀。”


  郝剛所說的超級文本的其中一個特征,就是上級核心文本不被毀滅,被消滅的次級文本就會不斷複蘇。


  在產生懷疑以後,特安部一麵派人四方尋訪可能存在於中國境內的超級文本的核心文本,一麵嚴密地監控著或封存在中國的文本殘片。


  連張玉、王勇之所以跟著霍闕一道南下支援韓國,除了國際特安聯盟的規則以外,也是希望拿回盧武捐贈的《將進酒》文本殘片,將其放到中國視線下與《桃園三結義》、《雷鋒》、《柳毅傳書》等文本殘片一起監控起來。


  但是國內一直沒有出現“心願”時的文本複蘇跡象,這讓一部分人開始質疑起郝剛、彭理等人的判斷。


  霍闕想:可是,如果首先複蘇的是《三王墓》,那沒有發現就說得通了——


  《三王墓》的情況特殊,它是唯一一個根本沒有實體文本存在,文本劇情直接與現世重疊,文本人物直接以情緒情感的形式依附於現實人類活動的文本。


  鑒於它沒有實體存在,文本生物存在形式特殊,就算複蘇了,特安部一時半會也發現不了。


  這廂霍闕在思索,那廂的陸瑤聞言卻想起昨晚在臨水賓館:““情緒情感?昨晚在臨水縣監視我們的,就是你?”


  抱歉,失禮了。我隻是發現有奇異的客人來到這裏,心生好奇罷了。客大大方的的承認了:畢竟,您們能直接賦予這麽多人‘武功’的存在,應該非常不同凡響。‘內力’、‘武功’都非常神奇,我無意中被瑤姬澤被了‘內力’後,十分感興趣,一直想與您兩位見麵。如果在臨水賓館有冒犯,十分對不住。


  陸瑤大吃一驚:“什麽?你取得了‘武功’、‘內力’?可是你隻是一股情感,甚至沒有實體,你怎麽能得到‘內力’?”


  客居然老老實實回答了她的問題:我原本也不知道。我來到這裏後,剛巧撞見個兩個小娃娃的婚禮,那人心亂象實在可憎!當地的官府卻不聞不問。我又看見跟‘楚王’一樣可惡的女妖正要借此人心亂象吃人,我實在見不得這樣的事,就附身在當地的警察身上,把那女妖打散了,又想既然要管,便管到底,借著附身,幹脆把兩個小娃娃這件事解決了。


  它把李嵐婚禮上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誰知道我附身的那些警察忽然聯係上了一股龐大的意識,體內生出了奇異的力量,似乎叫什麽‘武功’、‘內力’的。我感到十分驚異,研究了一會,打算抽身離開。誰知我一抽身離開,那些警察身上的‘內力’隨之消失不見。我嚐試了幾次,發現這個叫‘內力的東西已經與我綁定。我來到誰身上,誰就會得到這些‘內力’。甚至這股內力還會同步複製到所有我影響的人身上——比如那兩個小娃娃,他們的爹媽等人。


  它這一說,陸瑤驚異之下,也想起來了:最先通過連接,從她這裏得到“內力”的,確實是幾個警察。她還順著他們的那條聯係,趕到了一個正在舉辦婚禮的村子,捕捉到了巫山女的氣息。


  一切都對上了。


  霍闕稍一思索,便徹底明白了。


  客本身就代表的是“無私之情”。


  而“俠客”要得到武功,則有三條規律。


  第一,僅限於國家體製內成員,包括黨政軍機關單位、一部分事業單位。


  第二,思想上必須認同為人民服務這一條


  第三,武功的高低與其職務、與其為人民服務的信念堅貞程度密切相關。


  概因土地意誌本來就是一片土地上人民意誌所凝聚,越是堅定為人民謀公利的無私忘我之人,也就和土地意誌越一致,從土地意誌這裏得到的武功就越高。


  客附身的是警察——第一條滿足,它本來代表的就是無私之情,後麵兩條也滿足了。


  而既然得到武功要滿足這樣的要求,說明“內力”、“武功”都是與人的意誌、情感價值觀等綁定的。


  而客恰恰本身就是直接作用於人的意誌、價值觀等的情感,它因意外附身警察而得到了武功,那武功卻直接與它本身融合了,成為了客本身屬性的一部分。


  這也就導致客附身在誰身上,誰就胸中充盈無私之情而得到武功,突破了第一條的限製。


  這也就是為什麽客擴散到了濱水鎮乃至於臨水縣,所以臨水縣就出現了“全民武俠化”的現象。


  也就是說,臨水縣全縣人的武功,本質上都來自於“客”,其實是“客”本身屬性。所以人人的內力性質、高低才別無二致。


  霍闕說了幾句之後,陸瑤也明白了:“竟是如此陰差陽錯。”


  您們可以相信我,我確實沒有惡意,一切都是機緣巧合。客見他們明白了,便解釋道。


  “你一直在擴散。”霍闕道:“如果當真沒有惡意,你就不該從濱水鎮一直自我擴散到臨水縣。”


  客道:我存在的意義,我的擴散並非全由自己。我是眾生‘視人之身若視己身’的無私之情所鑄,注定應願來去。是這裏的百姓有不平氣,有憤恨願。此氣不平,此願不消,向我求助,我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陸瑤皺眉:“你說是老百姓強行把你留了下來,而不是你主動擴散?”


  客道:口說無憑,二位身份特殊,如果願意可以放開感知的話,與我的感知網鏈接起來,便可以聽聽我聽到的東西,看看我看到的東西。


  陸瑤否決:“不可!如果你通過我們的感知去汙染更多的人怎麽辦?”


  客道:不會的。以霍先生的感知為主導即可。


  它看了一眼霍闕身上隱形的捆仙繩:畢竟,有這東西在,連這位都沒有辦法在中國的土地上無限地放開感知,何況是我呢?

  陸瑤怔了一下,麵露悲色,竟不語言。


  霍闕倒神態自若,頷首,算是應了客說的:“可以。我放開感知,瑤姬,你融入我的感知,一起去看看吧。”


  得到了霍闕的應允後,客便講自己的感知網擴散開,拉入了霍闕、陸瑤。


  在二人加入客的感知網的一霎,現實的濱水鎮模糊了,周圍的一切都仿佛重疊了幾層,原本粉色、藍色、嫩黃色的老房子、灰色的街道……組成五彩斑斕的現實世界的色塊開始剝離原有的物體,開始交織、重組、重新調色。


  光怪陸離之中,一個漂浮於現世之外的世界逐漸顯露出來。


  這裏是一片荒野,邊界望之無窮。


  天,深黑色,烏雲密布。


  地,衰草連綿,怪石嶙峋。


  二人打量四周,隻聽得從荒野黑暗的四麵八方傳來無數的似野獸、似人類的哭嚎聲,還有簌簌的移動聲,在黑暗裏不斷朝著他們逼近。


  他們在打量四周時,不遠處響起一個聲音:“兩位,我在這裏。”


  霍闕、陸瑤回過頭,看到了一個人站在他們身邊。


  無邊黑暗中,唯有他在微微地發著光。


  他頭戴鬥笠,腰間別一柄寶劍,又黑又瘦,獨獨雙目炯然有神,似寒夜裏兩點孤火,麵目剛正,神態嚴肅,卻有任俠之氣。


  霍闕試探著問:“客?”


  男子點了點頭:“在這裏我可以以實體顯形。”


  陸瑤環顧這黑天慘地:“這裏是哪裏?”


  客說:“這裏是楚王主宰的國度。二位跟我來。”


  客帶著二人一路穿林過野,經過了許許多多稀奇古怪,又十分可怕的地方。


  他們最先經過了一棵佇立在荒原上的,高大驚人的通天大樹。


  這棵樹直入宵雲,枝幹極多,仿佛神話裏的淩雲建木。


  無數男男女女正在大樹上神態狂熱地攀爬。


  攀爬者有少年,有青年,也有壯年,甚至還有老年。


  但攀爬者大多不是一個人在攀爬。


  許多男女背著一個嬰兒在往上爬。


  還有的少年、青年,他們身下被數個中年、老年人托著,奮不顧身地在向上爬。


  更稀奇的,這棵樹每一個枝丫的葉子,竟然都是一本書的形狀。


  客說:“此樹喚作通天木,楚王的宮殿就建在天上。這是唯一通往楚王天宮的樹,不限任何人攀爬。楚王許諾,隻要爬上這棵樹頂,人們就能被允許住在天上的楚宮裏,榮華富貴享用不盡。於是無數渴望得道的人從四麵八方而來,世世輩輩傾盡全力都在攀爬這棵樹。你們看到了那些背著嬰兒在往上爬的男女,和那些被全家人托著的少年、青年了嗎?他們很多人都是在這棵樹上、在攀爬過程裏長大的。”


  陸瑤抬頭看去,極目而望,但視線被黑雲遮住,看不到樹梢的情景:“他們真的能從樹爬到楚宮嗎?”


  霍闕也看了上去,黑雲擋不住他的雙眼,他穿透了黑雲,看到了樹梢的情景,不由一怔:“這樹已經快斷掉了。”


  他看到富麗堂皇的天上宮殿裏,有無數已經爬上去,穿上了宮裝的人,正在宮人的指使下拚命地砍樹。


  樹已經被砍得隻剩下一小截還和下麵的樹身聯係在一起,眼見得便要割裂了。


  陸瑤皺眉道:“啊,把樹砍斷,難道楚宮裏的人自己不下來嗎?”


  客搖了搖頭,指了指建木背麵:“可是楚宮裏的王子皇孫又不爬樹。他們是坐木鳶飛上去的啊。”


  霍闕、陸瑤順著他的指點看去,果然看到在建木背麵,另有一群衣著華麗的男女,一邊欣賞著建木上人們爬樹的辛苦,一邊坐在一架風格非常華夏朋克的木頭飛機上,悠哉悠哉地直接飛了上去!

  二人都皺著眉離開了建木所在後,又經過了一片西方的樹林。


  這片樹林非常奇異,這片林子長滿了芬香撲鼻,外表可喜的果子。


  客說:“這裏是婆娑林,這婆娑樹上麵長的是長生果。這果子可以解千痛,除萬苦。”


  婆娑林下擠滿了各色人類。


  他們有麵色發黃,滿臉痛苦的。


  有缺胳膊斷腿的。


  有外表畸形的。


  有麵色發青,肚腹發鼓的。


  總之,全是各色的殘缺,他們拚命地踮著腳,去夠樹上的長生果。


  但是婆娑樹上長滿金燦燦的倒刺、倒勾,十分尖銳。


  每當有人往上攀爬去夠長生果,就必要被這滿樹的刺削掉一條血肉。


  大部分人還沒夠到果子,就已經拉掉了半身皮肉,血淋淋地掉下來,失血過頭或者傷勢過重地死掉了。


  一部分最終攀到長生果的人,卻也傷痕累累,奄奄一息。


  唯有極少數人是分毫無損的——他們踩著其他人的身體去夠長生果,用足夠的血肉堆到了高度,輕而易舉地摘下了果子。


  那血淋淋的、滿樹血肉橫飛的場景,實在叫人目不忍睹,連長生果都被血染紅了。


  客歎了口氣:“走罷,再走過一段路,就到了我們要去的地方了。”


  他們繼續往前走,穿過了婆娑林,前方忽然有一股混著腥氣的油香傳來。


  前方是一個占地廣闊的磨盤坊。


  這裏倒是沒有人。


  但卻有無數巨大的、人立而起的芝麻排起了長隊。


  每一粒芝麻都有一人高,長著細胳膊細腿,還有綠豆眼,小嘴巴,像模像樣地在巨大的磨盤前排著長隊。


  正在推磨盤的是個獨眼的巨人,隻是這巨人外表可怖,渾身流長膿包,膿血從頭流到腳,看起來十分令人作嘔。


  巨人一邊推磨,一邊對排隊的那些芝麻吆喝:“不許在那偷懶,快點跳進去!能榨出油的才是好芝麻!榨不出油,就說明是壞芝麻!”


  一聽到說自己是“壞芝麻”,芝麻們就嚇得不成,為了證明自己是好芝麻,趕緊又往前擠了擠,紛紛往磨盤裏跳。


  還有熱情老道的芝麻遠遠看到霍闕、陸瑤、客三人,衝他們叫的:“唉,你們是哪裏的芝麻?怎麽長得怪模怪樣的?算了算了,快點來排隊啊,你們的年紀這麽大了,再不來,排不上榨油了!那就要變成壞芝麻了!”


  巨人卻一眼看到了“客”手上的寶劍,它打了個哆嗦,立刻對說話的芝麻道:“別勸了別勸了,那是人,不是芝麻,榨不出油的。”


  芝麻們便歎道:“啊呀,連榨油的價值都沒有,多可憐啊。”


  一邊感慨,一邊繼續前仆後繼地跳進了磨盤。


  陸瑤從磨盤上流出的人類的殘肢、肉沫、血塊上撇開眼,再也看不下去了,咬牙道:“這些到底都是什麽鬼東西!”


  客終於停下了腳步。他看著這些荒野上奇奇怪怪的魔窟,歎了口氣,抽出了寶劍:

  “兩位客人,還沒有明白嗎?”


  被抽出的劍上,劍光映寒光,照亮了客似寒夜孤火的雙目:

  “這些,就是導致你們的百姓向我求助的原因啊。”


  客一躍而起,舉起青鋒寶劍,猛然劈向了那個獨眼巨人:“二位如果想要我離開,就一起來幫幫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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