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9 章
從海上吹來的、略帶清新鹹口的濕潤海風吹遍了整個州。
透明度極高的空氣下, 天藍若洗，佛羅裏達的冬日陽光一如既往的燦爛。
隻是此刻，燦爛的冬陽下, 佛州上空出現了一對半透明的巨型瞳孔，巨大得一根眼睫毛就抵過了一個城市，眼珠活靈活現地轉動著, 盯視著下方的佛州城市群中的某一個縣。
如此異象，佛州的城市群卻格外安靜，沒有任何人對上空的異象指指點點, 也沒有人拿起手機拍照。
今日佛州的所有城市群都洋溢著一股奇異的氣息。
所有佛州人都站在家門外，扭過頭，一動也不動, 似乎等待著什麽一般, 和天空上的巨瞳看向同一個方向。
這個方向，是佛州一個緊靠密西西比方向的瀕海縣。
科迪、安琪拉正在這個縣, 沿著海岸狂奔。
海水濤濤拍案的聲音被密密麻麻的武裝直升機遮擋了，噪音聲震耳。
精準的火力從直升機上掃射而來，編成了無縫可鑽的羅網, 欲要將網中的兩尾小魚撲殺。
伴隨著載滿火力的武裝直升機的, 還有坐著隆隆碾壓著沿海公路, 全副武裝在地上追趕的裝甲車。
天上地下，無路可走，這些火力還在不斷地收縮，逼得奪路狂奔的二人騰挪的空間更小。
科迪駕駛著一輛越野車，安琪拉則張著六對光羽, 跟著振翅而飛。祂羽翼上散發的光暈波及上下方圓十數米, 恰好緊緊將越野車籠罩在內。
天上和後方再凶猛的火力, 一進入光暈範圍，立即無影無蹤。
但是安琪拉每次扇動羽翼，打算再擴展領域，將這些窮追猛打的現代武力全都淨化時，佛州上的天空之眼轉動一下眼珠，空中憑空而起曲調奇異、風格古樸的印第安歌謠，安琪拉張開的領域就像陷入了膠水，根本擴展不開。
幾番較量，祂的額頭上滲出了薄薄的汗珠，臉色愈加蒼白，背後的其中兩對虛幻縹緲的光羽竟然逐漸凝實為了雪白的實體羽翼。
科迪抬頭看一眼，不由大驚——安琪拉背後的羽翼總共六對，跟聖經中的熾天使類似。這些羽翼全是虛幻的潔白光羽，是祂特質所化。
半透明的虛幻光羽一旦實體化，其實就是安琪拉使用特質過度，同化程度過高的象征。
等到六對羽翼全部實體化，就離祂徹底被同化為文本生物不遠了。
“該死！”科迪恨得牙根緊咬。
那些複蘇的印第安佬和他們的異教神靈不知不覺早已將控製的觸角借著“真相”遍布南方各州。
當地人不是身軀被不知來曆的印第安佬和他們的同盟所滲透，要麽就是變成了被異教神靈所操縱的各色怪物。
南方各地的州政府、縣政府，甚至是當地特安局的那些沉迷聲色犬馬的酒囊飯袋，更是早已被滲透成了篩子。
科迪發現不對，當機立斷，匆匆而逃。
但異教神靈的耳目廣大，竟好似無所不在，輕鬆地掌握了他的行跡。
安琪拉大人來救援他，卻發現在南方各州，祂的領域極難施展，如陷沼澤。
領域類資深者在領域內翻雲覆雨，但是如果領域受到了限製無法張開，那所能做到的也就極為有限。
他們隻能一邊逃命，一邊不停試圖向總部求援。
但他們已經被追殺了三天了，一路從密西西比逃到了佛羅裏達，求援的信息卻如石沉大海。一時之間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安琪拉陷入這樣的危境，雖然境遇糟糕，仍聲色溫柔：“不要焦慮，我們已經用特殊道具向吉米求援了。他總會來的。”
科迪心裏根本不相信那個桀驁不馴的傑米會來救他們。
雖然人人都說他是傲慢的偏執漢，可是跟傑米一比，科迪都得自認是個規規矩矩的人。
傑米作為美國的第二位特質者，他是法裔，特質來源於法國的《人權宣言》，在美國的代號為“自由”。
盡管美國已經對傑米十分優容，允許他任特安部的副部長，甚至給了他以美國立國的“自由”為代號，但傑米卻不識好歹，一直對美國政府頗有微詞，嚷嚷著美利堅合眾國的“自由”是虛假的自由，一邊遊離在外，時不時還插手保護那些叛逆。
如果不是那些離經叛道的家夥每次求到傑米那，傑米都會保護他們，“心願”產物的赤色分子早就沒了！
隻因安琪拉大人屢次為他作保，特質者又太為罕見，傑米本人隻是立場中立，而美國需要這個戰略威懾，否則合眾國的真正掌權者們誰也不會容忍他。
傑米這種人狼心狗肺，一向對安琪拉大人的多番好意十分辜負。他這次會來嗎？
就在科迪這樣想了一下的時候，上方追殺他們的某一架武裝直升機忽然開始忽高忽低地飛起來，屬於資深者的靈敏耳朵聽到士兵們驚呼起來：“你是誰！”
以及一個磁性的男音：“真是麻煩啊。”
下一刻，有個人從這架武直上跳了下來，越野車，科迪副座上就多了一個人。
他一頭黑色卷發披在肩膀，天藍色的眼睛，相貌俊朗，唇薄得幾近刻薄，襯衫懶懶地滑落，露出大半胸膛。
出現在科迪副座上時，他手裏正把玩著一個小型照相機：“這就是所謂的超凡攝像機？”
他隨手把“罪魁禍首”往後座一丟，然後看也不看駕駛座上的科迪一眼，旁若無人地從車窗探出頭去，對飛在越野車上方擋炮火的安琪拉叫道：“我來了。準備一下。”
安琪拉也不驚訝，微笑著向他點點頭，飛低了一些。
俊朗男子便啪地打個響指，下一刻，在無數武直、裝甲車、天空之眼的注視下，安琪拉、科迪連人帶車都不見了。
等科迪回過神，忽然車子直直下墜，噗通，砸進了湖裏，驚跑了正在湖裏遊蕩的鱷魚。
科迪惱羞成怒地踹開一條鱷魚，從湖裏遊了出來。
密林裏，安琪拉則收了翅膀，對黑發藍眼的俊朗男子微微笑，像對老朋友說話：“你還是這麽愛開玩笑。”
傑米敬謝不敏地倒退一步：“你還是這麽讓我惡心。”
“不許對安琪拉大人不敬！”科迪聞言暴喝一聲。
傑米指著他說：“當然，他還是這麽讓人討厭。”
安琪拉微笑著環顧四周，陽光、溫暖、密林、湖水，當然，還有鱷魚：“跳的不是很遠。這裏還是佛羅裏達？”
傑米說：“那要問你們到底在南方惹出些什麽東西。這裏大部分人都變得這麽奇怪，讓我挑選跳躍點都麻煩了不少，一次性跳的都不能很遠了。”
他嘖了一聲：“不過無論如何，就連這些附身人體的亡魂怪物，都比你們倆更具自由精神！老天爺，我挑落點的時候居然落在超凡怪物身邊還是頭一次！如果不是看在當年你的人情以及你到底還沒完全變成文本生物，還勉強是個人的份上，別想我來救你。”
傑米作為雜類特質者，他的特質當中有一個十分便捷的本事，可以隨時隨地地時空跳躍，而且在時空跳躍的過程裏近乎無敵。隻不過傑米的時空跳躍雖然沒有次數限製，卻需要有“落點”。
這個落點就是具備“自由精神”的活體生物——一般是人類。
但這個自由精神具體是指些什麽，神出鬼沒的傑米一向不屑和人解釋。
美國特安部隻知道大部分時候，傑米可以在全球絕大多數有人類的地方自由來去，他甚至不畏懼深海和極地極寒、烈火高溫。
不過，傑米跟安琪拉很不對付，也連帶著對美國特安部的掌權人科迪很不待見。
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反感安琪拉，隻知道他數次聲稱“連條狗都比安其拉更懂自由精神！”、“什麽shit大彌撒，安其拉就是在毀滅人類追求自由之根本！”惹得美國教會幾度暴跳如雷。
安琪拉卻從不在意傑米的侮辱，公共場合一向為他開解說“隻是他的‘自由’和我心裏的‘自由’不一樣而已”。
這樣寬恕侮辱者、挑戰者的寬容，也讓教徒們對安琪拉的人格更加敬服。
此時自然也一樣，傑米說什麽，安琪拉都隻回以微笑，好聲好氣：“你的意思是，這些被附體的人肉身都還是活著的？”
不是活物，傑米也不能跳躍。
傑米道：“當然是活著的了。不但活著，而且活得比你還有點勁。”
安琪拉若有所思，又笑道：“謝謝你了。我感覺天空之眼又在看這邊了，它們可能要追上來了。麻煩你繼續跳躍，帶我們先離開南方回總部吧。”
傑米卻皺眉：“你們確定嗎？北方恐怕現在比這裏還麻煩。”
科迪一邊擰幹衣服，一邊問：“什麽意思？”
傑米說：“我剛救了一個困在雪山上的爬山客，就聽到了你們的叫魂，正打算跳躍時，卻發現美利堅北方的跳躍點正在大片湮滅——比南方這裏還少得多。”
安琪拉、科迪聞言都楞了一下。
雖然傑米一般不同人解釋作為他跳躍落點的人類的挑選標準，但美國特安部摸索了這幾年，也摸出來了，一般來說，不能作為傑米跳躍點的人，要麽是死人，要麽是幾乎近於行屍走肉，完全喪失了自主意識。
連南方這些被印第安亡魂附體的人，都還能作為傑米的跳躍點。
為什麽北方的跳躍點少了這麽多？
難道北方出事了？
科迪、安琪拉不約而同想起了百呼不應的總部。
安琪拉道：“那就更要麻煩你帶我們回北方看看了。在南方有些意外，我的領域舒展不開。”
傑米挑了挑眉，倒也沒說些什麽。雖然他很反感安琪拉，但是傑米對人命一向很看重，甚至過於看重，不會拿任何的人命開玩笑。這也是為什麽他還掛職在美國特安部，還“聽調”的原因——如果不及時驅逐文本世界，會死太多人。
“那就走吧。”傑米說：“還有，路上收斂點，少用點能力。看看你的大雞翅膀，都兩對烤實了。再烤實幾對，估計下次見麵，就是你的這條跟班狗請我去消滅你了。”
“謝謝關心。”
“誰關心你了。”傑米沒好氣地頂了一句，帶著二人重新跳躍。
因為美國南方州遍布異教神靈的耳目，山川河流和天空上都張著奇異巨眼，傑米挑選跳躍落點也十分謹慎，花了一個下午，才跳躍出了南方的範圍，過了前麵的幾個州，就進入美國北方了。
“真是麻煩。大麻煩。”傑米一邊帶著他們匆匆跳躍。
但是才落地，安琪拉和傑米都同時感知到了背後的追兵。
這異教神靈真不是蓋的，用傑米的話說，就是仿佛南方每一寸土地都安了監控，盡管傑米已經慎之又慎地挑選落地點，盡量選在隱蔽的地方。
但隻要他們一落地，依舊立刻就會有被當地印第安人同盟軍附身的武裝力量追殺上來——印第安人掌控了南方的政府和武裝。
安琪拉和傑米又都不想殺傷還活著的美國人的軀體，因此連個喘息的時間都沒有，隻能不停跳躍，逃跑，再跳躍。
最近的一次跳躍後，傑米忽然麵露驚訝：“不追了？這還沒出南方範圍呢。”
安琪拉也感知到了，他們身後窮追不舍的異教神靈和追殺者居然褪去了。
安琪拉卻微微蹙眉：“有點不對。”
正此時，科迪抬起頭，看到天空上飛來一道刺目的光。
光落到了遠處一座南方城市。
碰，炸開。
衝擊波從極遠極遠的地方也吹到了他們所處的位置，激起了安琪拉羽翼的自發反應，六對羽翼齊出，才化解了迎麵而來的衝擊波等威脅。
三個人都呆了。
“艸，大型導彈！”傑米瞬間在暴怒：“為了對付我們，往美國本土扔這種威力不輸核彈的武器？！這群雜碎！！！”
南方已經是異教控製之下，大部分民眾都已經被附體。
他們就算追殺安琪拉一行人，也沒必要殺敵一百自損一萬吧！
一向微笑的安琪拉卻麵色罕有的凝重起來：“冷靜一點，傑米。我聞到的導彈氣味的方向不對。科迪，你看到了什麽？”
熟悉美國軍事分布的科迪沉著臉：“安琪拉大人，導彈飛來的方向……是北方的一個大型軍事基地，控製在聯邦政府手裏的。”
*
美國南方。
各大州不約而同地遭了轟炸。
一對懸於天空上的巨大的眼睛睜開又閉上。
奇異的神之語喃喃細語著隨風傳遍了所有已經被印第安亡魂控製的州：
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