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立春
俗話說,春爭日,夏爭時,一年大事不宜遲!
有言在先,所以沈月舒才會選在立春當日,來送沈雲舒最後一程。
走進位於後院西南角落的房間裏,沈月舒第一時間就用帕子捂住了口鼻,厭惡的皺了皺眉頭。不過很快,在看清床上躺著的人之後,那抹厭惡就變成了得意。沈月舒放下帕子,柔聲開口:“好妹妹,姐姐來看你了。”
躺在床上的人聽到聲音,吃力的睜開眼睛,在看清站在床前的女人之後,努力的張了張嘴,可除了嘶啞的幾聲短促喊聲之外,再無其它話語。見狀,沈月舒笑容愈發甜美動人起來,繼續開口:“好妹妹,你一向眼光是最好的,你來幫姐姐看看,姐姐今天身上的衣服好不好看?”
等不到回答,沈月舒也不生氣,自顧自的繼續往下說:“這衣服是文智送給我的,他說我穿粉色的好看,你覺得呢?”
一聽到這話,躺在床上的人像是突然有了力氣一般,原本已經是風中殘燭的人抓著床幔硬是坐了起來,嘶啞的聲音字字泣血:“沈月舒,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姐妹一場,你就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嗎?”
“姐妹一場?”沈月舒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掩嘴輕笑起來:“沈雲舒,你是病的久了,病糊塗了嗎?姐妹,我可不敢和你做什麽姐妹,你忘了,你可是高高在上的沈家嫡女,而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庶女。嫡庶有別,我怎麽配的上和你做姐妹呢?”
沈月舒的話每一個字都好像帶了刺一般,狠狠的紮在了沈雲舒的心上。是的,躺在床上的這個人就是沈雲舒,沈家的嫡女,新進狀元餘文智的原配正室。可再多的頭銜身份,現如今也不過是一個形容枯槁的廢人罷了。
之所以說是廢人而不是病人,是因為沈雲舒是被沈父厭棄的女兒,是被夫君厭惡的原配,她不管在哪兒都是一個多餘的人,都是一個被廢棄的人。而這一切,全是拜沈月舒和她的母親劉氏所賜。
沈雲舒重重的咳嗽了幾聲,氣息都變得急促起來,可沈雲舒還是咬著牙,嘶聲問道:“沈月舒,我自問我從來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你們母女兩個的事情,你和劉氏為什麽不肯放過我?沈家已經沒有我的位置了,為什麽你們還要這麽咄咄逼人?尤其是你,你為什麽,為什麽要勾引文智?他可是你的妹夫啊!”
聽到沈雲舒的話,沈月舒的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冷哼了一聲,語氣冷漠的開口回答:“既然話說到這兒了,那我不妨告訴你實情,給你一個痛快!沈雲舒,你生來就是嫡女,身份尊貴,處處高人一等。你從小錦衣玉食的,你怎麽會懂別人的苦楚呢?
父親一直說你懂事貼心,所以我和我母親才對你處處討好示弱,好讓你答應父親的提議,扶我母親為正室。原本,我們也想過,就這麽算了,放過你了。可你呢?你倒好,無時無刻不在我們麵前擺你嫡女的架子。
嗬,沈雲舒,你所倚仗的不就是你這嫡女身份嗎?好啊,那我倒要看看,你沒了這個嫡女的身份,又失去了父親的歡心,你還能成什麽事!
不過,你運氣確實好,原先,母親都已經說服了父親,把你嫁給一個賣香料的商人。沒想到,柏聽院的那個老太婆卻拚死護住你,說什麽都不答應,最後還做主把你嫁給了餘文智。我知道那老太婆的心思,她覺得餘文智是秀才,家境雖然貧寒了一些,可是個有才華的人,說不定日後就能為官做宰。你嫁給他,總比嫁給那個鰥夫的商人要好上許多。
沒想到,老太婆的眼睛還挺毒的,餘文智竟然真的中了舉,入朝為官。沈雲舒,你說,我和我母親好不容易才把你推倒泥沼裏頭,又怎麽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從泥沼裏爬出來,爬到我們的頭上呢?還有,你也別說是我勾引了文智,因為啊,文智和我,那是一見鍾情。”
“我呸!”沈雲舒啐了一口,被沈月舒這不知廉恥的一番話氣的呼吸急促,臉色潮紅:“賤人,沈月舒,你就是一個賤人!”
從小沈雲舒就被教導著要循規蹈矩,所以縱使她恨極了沈月舒,可到最後,她除了罵一句賤人,便再也想不出其它的話來。
沈月舒臉色一變,上前一步,一把將沈雲舒從床上給扯了下來。沈雲舒驚呼一聲,摔倒在地,半晌都爬不起來。沈月舒又趁機上前,狠狠的一腳踹在了沈雲舒的胸口上,沈雲舒吃痛的被踹翻在地,咳出了一大口的鮮血。
見狀,沈月舒冷笑了一聲,居高臨下的望著沈雲舒:“沈雲舒,你的好日子已經到頭了。我告訴你,等你死了之後,我就會是文智的原配正室。從今以後,這世上,沈家的嫡女是我沈月舒,狀元夫人也是我沈月舒。”
說罷,沈月舒轉身離開,在離開前,沈月舒不知想到了什麽,又停下腳步,回過頭好整以暇的開口說道:“沈雲舒,還有一件事情我忘記告訴你了。你知道你的病為什麽一直都不會好嗎?是因為啊,我一直在你的飲食裏下藥,你的身子早就虛耗透了。對了,這件事,父親和文智也都知道,可是他們什麽都沒有說。”
在沈月舒說完這番話之後,沈雲舒眼中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熄滅了,躺在地上雙眼呆滯。見狀,沈月舒仰天大笑,帶著勝利者的姿態揚長而去。
過了許久,沈雲舒終於回過神來,她想要從地上爬起來,可她無論怎麽使勁,都爬不起來。沈月舒說的是對的,她的身體早就虛耗透了,加上這一場重病,她再也不可能好起來了。躺在地上,沈雲舒自嘲的笑起來,她一直心心念念想要一個真相,可當真相真的放在自己的眼前,她卻發現她壓根就接受不了這個真相。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她?她循規蹈矩是錯的嗎?她懂事貼心是錯的嗎?沈雲舒怒從心起,又吐出一大口的鮮血,鮮血噴在臉上,模糊了視線。可不管沈雲舒再怎麽憤怒,她的氣息越來越弱,帶著滿懷的不甘和怨恨,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立春日,萬物複蘇,可沈雲舒卻再也看不到這生機盎然的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