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陪伴
昭昭頭昏腦熱，一直沒醒過來。
張太醫開了藥過來，南明和小翠幫著將藥喂了，她身上的體溫漸漸降了下來，卻一直不見醒。
南明和一直靜靜地坐在晏昭昭身邊，安靜地仿佛一尊塑像，昭昭病得不安穩，偶爾會發出輕聲的囈語，都是南明和輕輕地拍著她的手背，將她哄睡了。
隻是眼見著晚了，南明和也沒有動身離去的意思。
翡翠欲言欲止，還是碧璽過來輕聲請他去一邊的廂房之中暫且休息會兒，南明和卻不動。
小翠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出聲道：“姑娘先前便說公子的瀟湘閣暫且居不得人了，奴婢已經收拾了隔壁的廂房，這幾日還請公子暫且住在碧雪館之中。”
南明和這才肯離去，他說不了話，便將目光投向一邊的書童，朝他打了幾個手勢。
他雙手雪白，骨節分明，指尖白的幾近透明，打起手勢來的時候格外好看，屋子裏的奴婢們看得暈乎乎的，卻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那書童卻很快反應過來，低聲和各位丫頭說道：“公子的意思是，若是一會兒姑娘哪兒不舒坦，定要到隔壁知會一聲，如今府裏頭沒有主事的人，他年紀好歹比姑娘大些，有事兒也可讓他擔著。”
南明和對晏昭昭一直十分照顧，兩人又是一同長大的，如同親兄妹一般，碧璽翡翠哪有什麽不放心的，隻是南明和從白馬寺回來已是舟車勞頓，自然是要休息的。
翡翠送了南明和出去，沒料床榻上的晏昭昭忽然哭了起來，瞧著竟是夢魘了。
她雙手緊緊地抓著錦被，豆大的淚珠順著眼角往下滑，嘴裏含混不清地喊娘親爹爹。
許是想親人了？
不過也是，晏昭昭自小和父母雙親情分深厚，就算琮陽公主常常不在，晏珩也將晏昭昭照顧地極好。
如今琮陽公主還在梁北大營，晏珩還因幾位皇子的事情被留在皇宮裏，好幾日沒回來，女孩子家家夢魘，總是第一個叫娘親爹爹的。
說來也是荒唐，晏府大房想是從未將三房這一支放在心上，晏昭昭一個女娃在群芳園裏，也沒有個長輩過來看著，甚至連她病了都無人詢問，反而還拿著什麽神神鬼鬼的玩意兒在群芳園裏大鬧。
小翠和碧璽忙跪在軟榻邊安撫晏昭昭，不料她越哭越凶，大約是夢得懵了，雙眼之中又迷瞪又發狠，直要爹爹娘親。
碧雪館正房裏鬧成這般，連已經走到自己廂房門口的南明和都隱隱約約聽到了動靜，折返了身子回來。
“二公子．．．．．．”
翡翠也沒見過晏昭昭這般模樣，南明和的目光落在晏昭昭身上，見她臉上白的不像話，淚將鬢邊的發絲浸得濕漉漉的，心頭十分不忍。
南明和給了小翠和碧璽一個安撫的眼神，碧璽會意，將軟墊上的位置讓給他。
他脫了自己弄髒的大氅，也半跪在晏昭昭榻邊，先是擦幹淨了她額頭上的汗，又輕輕地握著她的手。
晏昭昭的哭聲略小了些，一雙眉卻還是緊緊地擰著，淚窩在她鼻梁邊，看上去極是可憐。
南明和便將另一手伸到昭昭背後去，隔著一層錦被輕拍她的後心，如同母親哄尚在繈褓之中的小嬰兒一般。
晏昭昭果然不哭了，她一下子便靜了下來，甚至十分眷戀地蜷縮起身子來往他身邊靠，仿佛依偎在了他的懷裏，又不由自主地輕輕將額頭靠在南明和的手掌上。
這真是奇了。
小翠的眼神之中滿是不可置信，全然不知南明和是如何做到的。
在南明和的安撫下，晏昭昭很快便安穩地睡了過去，他正想將自己的雙手抽出來，卻不想她又哭了起來。
她全然不肯南明和走，雖夢魘沉沉不肯醒來，卻還是緊緊地抓著他的手，連喝奶的力氣都拿了出來，絕不肯讓南明和就這般走了。
誰都沒了法子，可總不能叫二公子在這兒陪姑娘一晚上吧。
可晏昭昭這會兒是鐵了心不肯讓南明和走，南明和一動，她便哭。
她還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認出麵前清俊的少年模樣，葡萄般水量的眼裏全是驚懼和依賴，顯然是還沒從夢裏醒過來。
“二哥哥．．．．．．救救我。”
南明和的眉眼已經全然溫柔了下來，帶著十足的安撫之意，仿佛群芳園裏的千鯉池，被風吹皺了漣漣水波，從眼裏一直晃晃蕩到了心裏。
“昭昭別怕，我在，我不走。”
晏昭昭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她昏過去之後仿佛又沉在了前世自己將死的時候，梁喑就那般冷冷地看著她，身邊是嬌俏可人的晏芳華，那劊子手手裏的刀上明晃晃地印著她絕望的眼神。
她不想死，可她已經輸了。
輸家沒有拒絕的權利，她隻能跌倒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那刀高高地舉了起來。
隨後麵前所有的景象都仿佛糅合成了一團，她總覺得自己的身子被人猛地一推，瞬間便從高處飛快地往下落著，她卻絕望地抓不住任何人的手。
晏昭昭喊著每一個人的名字，希望有人能拉住她，忽然一點溫暖遞到她的手裏，緊緊地攥住了她，另外一隻手輕輕地環著她的背，在她的後心上輕柔地拍著。
耳邊有人溫柔的聲音念著：“昭昭別怕。”
這個嗓音她未曾聽過，也不知是誰，於是她隻好努力睜開眼，看到一個靜靜趴在她床榻邊的少年。
晏昭昭就躺在他的手邊上，兩人的臉挨的極近。
他麵容清瘦的很，薄薄一張白臉，大約是常年不見日頭的緣故，肌膚較尋常女兒還要白些，麵蘊病容，美得驚心動魄。
這會子他正趴在昭昭的軟榻邊上，長長的眼睫微微抖動著，眉目裏稍稍有一絲疲倦之色，手卻還抓著晏昭昭的手，緊緊地握著。
晏昭昭頭腦之中還有些昏，她怕極了自己的重生是一場夢，夢醒了之後便又要看到梁喑的臉，如今看到南明和，心裏才感覺一下子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