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問詢
宋氏已經不再提宋福金了，她一雙眼耷拉下來，有些提不起精神的模樣，卻還是叫了丫頭端上來一盤子簇新的口金包。
高門大戶的夫人太太並不如何喜歡用口金包，倒是如今的年輕姑娘們喜歡。
晏昭昭知道她是倦了，隨意撿了裏頭兩個，便告辭了。
回去的路上，翡翠便笑著問昭昭今日何故竟想起來找三太太盡孝道，昭昭隨意扯了幾句話將翡翠糊弄了過去，竟未料到娘親身邊的鬆子已經在群芳園與三房之間的那道小門處等著了。
“姑娘，公主有請。”
鬆子是來接昭昭去碧霄館的，晏昭昭卻覺得心一跳，偏生心裏還想這宋福金的事情，一時間揣度不透娘親怎麽這個時候來叫人招她過去。
此話不提，晏昭昭倒是很快跟著鬆子去了碧霄館。
碧霄館之中大氣恢宏，鬆子帶著昭昭一路往內院走，將她送到了公主的臥房之中，便急急退了下去。
晏昭昭才發覺她娘親正坐在一邊的羅漢床上看兵法，爹爹不在，左右竟一個丫頭仆婦都沒有。
娘親雖不喜左右有人伺候，卻並非一個都不帶，再想想剛剛鬆子來請她的時辰不對，心裏便是一跳。
難不成自己今日去三房一趟，竟被娘親看出什麽不妥當來了？
公主聽到晏昭昭進屋的聲音，便抬起眸來看了晏昭昭一眼，眼底有些莫名神色，晏昭昭還來不及看明白她娘親眼裏想著什麽，就忽聞公主問道：“利而誘之？”
昭昭一聽，腦海之中轉了一轉，便想起來這是《孫子兵法》之中《計篇》裏的一句話，娘親這是興頭上來了，要考校她念書了？
她下意識地挺了挺背，略微想了想，便十分順暢地背道：“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
從前她背這些兒不過囫圇吞棗，背起來格外艱難痛苦，隻是後來成了孤兒被迫立了起來，又掏空了心思想將梁喑匡扶起來，這才忽然明白孫子兵法之中這些話的妙處。
說著，便瞧見娘親的眼裏有了笑意。
她招手將晏昭昭喊了過去，叫昭昭坐在自己身邊，便將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裏，溫和地問道：“我兒明白這些話之中的意思麽？”
晏昭昭有些驚疑不定，她不太明白娘親忽然問她這些的究竟為了什麽——難不成，是當真看出她身上有什麽不對了？
難怪忽然叫她來，又屏退了所有的伺候的丫頭，整個院子裏人聲都不聞一點兒，恐怕是要審問她了？
這般一想，竟是後背的冷汗都出了一身。
“娘親的意思．．．．．．”晏昭昭頭一回這樣戰戰兢兢地打量自己的娘親。
“不拘別的，你隻說說你的意思。”
琮陽公主不見得有氣模樣，她甚至還將晏昭昭今日出門打的兩個小辮給解開了，複又親自替她打辮子。
晏昭昭卻遠不如麵上平靜，若是晏芳華這等庸才蠢材，她端著倒也叫旁人看不出來，可麵前乃是自己的娘親，恐怕自己扯謊，登時便要被發現。
晏昭昭強忍著心裏的心驚肉跳，藏了八分吐露兩分，將娘親問的兵法粗略講了幾句。
但即使是這般一點點，也足以讓琮陽公主感到驚訝了。
昭昭從前也隻是背書，並未仔細學過，她有此見解，實屬意外。
公主倒確實已經察覺自己去梁北大營回來之後，女兒便不同往日了。
她撒嬌的時候倒是比從前更膩歪些，做事情卻清明妥當多了，竟像是一夕之間長大了似的。
不過這也是她肚子裏掉下來的一塊肉兒，公主一眼就能看出來女兒並未被人掉包。
思前想後，倒隻是覺得自己不在的時候女兒被欺負狠了，自己又未教她，便逼得她自己成長起來。
加之老梁家的女兒們都是這般自小早慧的，大約也是到了開智的時候，便聰明起來，倒沒有別的懷疑。
如今聽她有自己的見解，隻覺得又後悔又心疼。
尤其是宮裏頭的那件事情，連南明和恐怕都不甚了解，她竟不知從哪裏曉得了那位宋氏女的存在，往三房去找宋氏去了。
其實無論晏昭昭拿出什麽理由來，以她的身份，她是很不必親自去看宋氏的，所以她從前也從未去過——但這會她竟然巴巴地去了，必然是懷著目的去了。
更何況她已經問過了翡翠碧璽等人，姑娘自上次落水醒過來之後身上的氣質便有些變化，雖說十分細微，旁人看不大出來，她親娘老子與身邊一直伺候的丫頭自然是看得出來的。
想到落水一事，公主心裏便是一窒，這回還是救上來了，若是不曾救上來，她這心頭肉豈不是就白白地丟了性命？
想了這樣多，公主都不免覺得有些心頭澀然，見女兒還一臉惴惴不安地看著她，她便不由得歎了口氣道：“我兒，我是你娘親，你怎麽會怕我。”
晏昭昭已經有些不敢呼吸了，她眨了眨眼，不知為何眼淚便滑了下來，一頭便撲進了公主的懷裏，哭了起來：“娘親，你不知．．．．．．我落了水，發燒的時候滿腦子都在做夢，我夢見有人害了咱們一家．．．．．．”
她才將將開口，公主眉目裏的厲色便透了出來，她一手熟練地輕輕拍拍晏昭昭的後背安撫她，隻是安靜地聽著晏昭昭的哭訴。
晏昭昭到底並未將自己重生的事情說出來，反倒是發夢之類的緣由容易讓人相信一些，隨意說了兩句，也不敢全盤告訴娘親。
晏昭昭哭的幾乎算是肝腸寸斷，她先前在公主身邊哭了幾場都不敢帶出自己的情緒來了，如今終於可鬆一口氣了。
公主也覺得鬆了一口氣，小孩子家家的夢魘嚇著了也是常事，若隻是夢魘嚇著了，也並沒有什麽問題。
這夢裏的內容恐怕並不盡人意，她是當真怕的狠了，難怪從前一團軟和的性子竟成了如今這麽個模樣，在宮裏遇了點兒事情，便馬不停蹄地回家了也要查探。
看著女兒如今的性子，反倒讓公主堅定了心中的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