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黃連
嵐樂在後頭看著又急又氣,也不知心裏該說什麽,嘴上隻得念道:“這都是什麽事兒!”隻能任勞任怨地扯了把大傘跟了上去。
南明和單膝跪在晏昭昭身邊,手熟稔地在她額頭上一搭,又摸了摸她的脈,臉色就難看了起來。
嵐樂才剛剛追了上來,便瞧見南明和脫了身上的外袍,兜頭將晏昭昭罩了起來,抱起來便飛奔起來。
嵐樂哪裏追的上南明和的速度!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南明和抱著晏昭昭飛快地消失在雨幕裏了,抱著自己的傘傻了眼。
回去的路上南明和就已經和出來找人的碧璽翡翠撞在了一塊兒,那兩個丫頭找不見姑娘已經快急哭了,如今見南明和抱著一團人形過來,就知道是姑娘了。
不過兩人的形容都實在是淒慘的很,碧璽也隻能先接過了晏昭昭,掀開外袍一看她那一身的潮濕都傻了眼,隻能急急忙忙地回去。
這樣的匆忙之中,沒有人注意到一身冰涼的南明和,待翡翠碧璽緩下心神再差人去找的時候,隻遠遠地看著那少年郎單膝跪在地上,沉默地在暴雨之中摸索那些掉了一地的翡翠天珠。
碧璽剛想上去為他打傘,那少年郎便回頭走了,單薄頎長的身影仿佛是一支孤竹,孤零零的,身邊什麽也沒有,甚至仿佛連溫度都沒有。
清涼閣的院門還是關上了,什麽藥也送不進去。
碧霄館。
之前晏昭昭和南明和之間發生的事情早已有人報給了公主聽。
公主的眉頭皺了皺,手上剛剛端著的茶盞還是輕輕地放下了。
她的脾氣並不外露,但那茶杯咚地一下放在桌案上,眾人就都知道公主這是動氣了。
“我還以為她是長大了,竟還做這樣任性的事兒!不叫她吃吃苦頭,她還真不知道這世上的東西不是她一門心思去求就能求到的!”
眾人皆以為公主會斥責的是南明和,倒沒想到公主開口罵的竟然是自己那顆金貴的掌上明珠。
“她也要知道這副身子是她自己的,今日她要是病了,屋子裏的蜜餞冰糖一應不許給她送過去,好叫她好好喝喝那些藥,給我加三倍的黃連,也好消消她這滿心的火氣,省的還有這力氣給我在雨裏發脾氣!”
公主是真的被晏昭昭這所作所為氣著了。
南明和如何她原本是不大樂意管著的,可晏昭昭是她的女兒,她才病了兩場,又在這兒作踐自己,若是換了她軍營裏的新兵蛋子,她恐怕是一腳就踹上去了。
“那,明和公子那邊......”
鬆子看著公主臉上的神情,揣摩著問道。
公主冷笑了一聲:“他自己作的局,合該他自己去解!這樣大一個人了,有些事情還看不明白,非要自己一個人去鑽牛角尖,那怪誰,怪我不成?
我這寶貝疙瘩都要送給他了,他難不成還覺得我群芳園裏虧待他了?”
這話就沒人敢接了,一時間整個碧霄館裏都一片寂寂。
晏昭昭確實病了,不過她這回雖淋了大雨,也不過隻染了輕微的風寒,說話帶了鼻音,時不時打兩個噴嚏,倒沒有發燒風寒。
加了三倍黃連的藥已經呈到了晏昭昭麵前。
小姑娘滿腹心思,故而沒有注意到端藥上來的碧璽滿臉的糾結。
她之前丟回給南明和的雙魚玉佩,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又在她懷裏了,她也不去想自己究竟是怎麽回來的,心裏還在生悶氣。
隻是這回她再生氣也懶怠去看他了,南明和是死是活以後都和她晏昭昭沒有一分錢關係!
晏昭昭滿心的憤懣,忍不住磨了磨牙,大約是想將南明和一口咬死算了,她一手接了藥,一邊想,以後誰再想南明和一次誰就是狗......呸!
饒是已經吃慣了苦的晏昭昭也沒有想到今日的藥怎麽會這麽苦。
那藥幾乎是剛入口就把她苦得想不下心事了,辛辣的苦味從舌尖的味蕾直接衝到頭頂,直接把她整個人都給苦懵了。
晏昭昭精致秀氣的五官都糾纏在了一起,這藥喝了一口她就喝不下去了,放在一邊皺緊了眉頭說道:“這是什麽藥?怎麽這樣苦!”
碧璽能說這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公主特意吩咐的麽?
自然不能說!
於是碧璽隻好隨意搪塞了一番,幸而晏昭昭也屬實不懂醫理,隻得捏緊了鼻子強行將這一碗藥灌下去。
這一碗藥灌下去之後晏昭昭的心屬實平靜了下來,也不知是不是三倍黃連有什麽特殊的功效——總之她現在回頭也覺得自己實在是無理取鬧,又失了身份。
和南明和一個小孩子置什麽氣!
晏昭昭算起來還比現在的南明和還大不少呢,她和個孩子鬧別扭,實在沒意思的很。
這樣歇斯底裏地哭了一場,晏昭昭也覺得自己心裏沒有那樣大的火氣了,什麽事兒睡一覺不就過去了,不就是少了個哥哥嗎,雖然委屈地心尖兒都疼,也不是熬不過去的坎兒。
藥性上來了,晏昭昭就開始覺得昏昏欲睡,反正如今外頭還下著大雨,她也沒事做,不如學學那等風雅人,也做一回海棠春睡的大美人。
晏昭昭安寢了,小翠就伺候點了香,在她腳邊的軟墊上納鞋底。
一室皆靜謐下來。
碧璽和翡翠也不知為何又被叫了出去,如今晏昭昭院子裏的人還是不多,尤其心腹基本沒有,大丫頭不在,隻好由二等丫頭之中的紅袖和彩鸞坐在門口守著。
晏昭昭這一覺睡得沉,紅袖和彩鸞在外間也沒有什麽事兒做,便悄悄地說起閑話,倒是等到了兩個不速之客。
這兩個丫頭是大房晏芳月和晏芳清身邊的丫頭,平素裏不常見,紅袖看著覺得有些麵生。
不過那彩鸞與晏芳月身邊的舒兒有些齟齬,見她來了,身上穿著半新不舊的短襖比甲,看上去窮酸得很,自己的狐狸尾巴就翹了起來。
“喲,我瞧這是誰呢?這不是三姑娘身邊的舒兒麽,在院子裏的時候不是傲得很麽,怎麽連件新衣裳都穿不起?”
彩鸞眼睛長在了頭頂,拿鼻孔看人。
其實她身上的衣裳也不見得多麽簇新,不過料子確實比舒兒身上的要好不少。
“你小聲些,吵醒了姑娘,有你受的!”
紅袖不喜摻和這些,她是個實心眼的丫頭,做事一板一眼,有些木訥,如今見彩鸞這樣招搖,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訓她。
彩鸞兒也不理她,輕哼了一聲之後便圍著舒兒團團轉。
那舒兒的臉就漲紅了,隻低下了頭,什麽也不說了;
反倒是另一個丫頭爽利些,雖也被彩鸞氣的很,到底還是沒有多話,隻是將手裏的一個小木盒遞了上來,輕聲說道:“這是我家姑娘差咱們送來的,我家姑娘聽聞五姑娘病了,心中焦急,不好自己過來,隻好送了這過來聊表心意。”
彩鸞兒又如何奚落旁人自然不提,待大房的兩個丫頭走了,她便得意洋洋地要抱著小木盒進晏昭昭的閨房。
“你瘋了!”紅袖拉了她的手臂一把,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咱們二等丫頭,姑娘不叫是不能隨意進出的,你怎麽這樣大膽!”
那彩鸞白了她一眼,罵道:“你懂什麽,如今大丫頭正有空缺,誰不想往前撈一手?
姑娘最重親情,如今姐姐們送了東西過來,自然是要第一個擺到她麵前去,這才能討主子歡心。
你這樣的木頭,一輩子也就隻能靠著你老娘做個二等丫頭,什麽事兒也做不成了!”
說罷那彩鸞就甩開了紅袖的手,腰肢一扭,就進了晏昭昭的正房。
小翠與她有過幾麵之緣,倒是認得她,聽她天花亂墜地說了些話,也不讓她進去,隻是叫她將東西留下,出去就是了。
彩鸞氣的厲害,輕聲罵了一句什麽,轉過身就走了。
小翠前些日子才學的,這樣外頭送來的東西怎麽也不可直接送到姑娘手裏去,還要自己先驗看一番。
於是她打開看了,見小木盒裏頭裝著的是一條半新不舊的絲巾兒,瞧著是好料子,可做禮物也太過磕磣了些。
小翠將絲巾重新折好了放回木盒子裏,正巧聽到晏昭昭發出一聲輕吟,大約是要醒了,便忙擦了手過去伺候她起床。
這原不過是最簡單的一件事兒,一切都再尋常不過,孰料晏昭昭忽然就寒戰起來,到了晚間用晚膳的時候便發了燒,口中不斷念叨自己的四肢和腰背疼的厲害。
丫頭們隻當是她的風寒加重了,卻怎麽也沒想到晏昭昭到了晚間就已經起不來床了,嘴裏喃喃地說著胡話,藥也喂不進去,喂進去就立刻被她吐了出來。
公主初聞的時候還不當回事,可她總覺得心頭惴惴不安,夜裏還是親自掌了燈來看。
她親手拿了手帕子來給晏昭昭擦汗,卷起晏昭昭的衣袖一看,便看見她手臂上密密麻麻一片紅點,當即驚得低呼出聲,直接叫晏昭昭的隨侍徐太醫來看。
“公主,姑娘這是出痘了,還請公主為了身體康健,立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