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忍
晏昭昭這邊剛剛將大太太的女兒堵了一口,那頭三太太便緊跟她的步伐,將元陽輝給堵了個半死。
元依巧是個臉上藏不住事兒的,竟如此膚淺,隻因晏昭昭生的比她好看些,看向晏昭昭的目光便滿是怨毒嫉妒之色,絲毫不加掩飾,元陽輝就更蠢了。
元陽輝也不過才十三四歲的年紀,平素裏仗著自己是嫡出長子的身份橫行霸道,儼然是個呆霸王一般的人物。
今日叫他在這兒等清字輩的兩兄妹來他已經是萬般不悅,自己的大哥哥當的好好的,忽然自己頭上多了一個哥哥,已經非常叫他不悅了。
他可看不起已經被從祠堂逐出家譜的元家大爺一房人,隻覺得自己願意在這裏等著就已經是很給他們麵子了,叫他紆尊降貴去和他們說話,簡直就是自降身份!
不論是哪裏的世家,對長子向來都是非常看顧的,這也是元陽輝往日敢橫行霸道的一個緣故,上有祖母護著,下頭也沒有弟弟妹妹敢忤逆他,元陽輝當然知道占了這個“嫡長”的好處。
如今南明和一來就把他的“大哥兒”身份占了,這叫他如何能忍?
故而一聽三太太的話,元陽輝的臉色就變黑了,他公然不顧這一屋子裏的長輩,竟是直接用力地推了南明和一把,口中分外不悅地說道:“哪裏來的破落戶兒也敢做我哥哥,我才是元家的大哥兒!”
元陽輝敢這麽罵,他身後一向趾高氣昂的小廝便更敢了,甚至還添了一句:“什麽阿貓阿狗也配了!”
元陽輝直接就轉過身走了,氣呼呼地掀開了門簾,揚長而去。
晏昭昭的眼便眯了起來,這林氏看上去是個厲害的,怎麽生的一對兒女兩個看起來都是拎不清的樣子。
元陽輝吃的敦敦實實的,看上去如同個小炮仗,這麽推了南明和一把,竟是將他整個人都推到了一邊,正逢耳房裏轉出個丫頭上茶,南明和整個人就撞了上去,四下皆驚呼起來。
那滾燙的茶水直接就潑在了南明和手背上,晏昭昭眼見就自家二哥哥雪白的手背立馬就紅了起來。
而周圍之人仿佛對元陽輝此舉已經十分習慣,大約他平常在元家就是這麽橫行霸道慣了,大太太甚至一句斥責都沒有。
南明和神色未變,他並非沒有脾氣,可如今的局勢,發脾氣顯然不是什麽最佳選擇。
但晏昭昭的性子與他截然不同,就算是寄人籬下,她也沒有讓自己人委屈受難的道理!
更何況元幕老先生明明知道她們的身份,她就是仗著自己出身高貴怎麽了,元家也敢讓她吃這個虧?
她剛剛還言笑晏晏的神情一下子就冷了下來,幾乎是瞬間就站了起來,大步走到了那摔倒在一旁瑟瑟發抖的丫頭麵前,從那茶盤裏抄起半壺還沒倒光的茶水,一個箭步便轉了回來。
起手揮袖,晏昭昭的動作豈是一個幹淨利落能形容的,她手起水落,半壺滾燙的水就直接潑在了元依巧的臉上。
她晏昭昭可從來不是個良善之人,剛剛這元依巧看她的神情便滿是嫉妒,又是養在大太太這樣的蛇蠍婦人身邊,說不定日後就因這嫉妒對自己下手,索性先下手為強,將會結的仇怨都先結了。
更何況傷的是南明和,旁人要說她惡毒還是怎麽的都無所謂,若真是換了上輩子最後的晏昭昭,恐怕讓元依巧償命都使得。
元依巧驚呆了,臉上又十分灼灼作痛,身上的從容大度一下子就飛到了九霄雲外,頓時從繡墩上彈了起來,捂著自己的臉尖叫起來。
正房瞬間就亂成一團。
誰都沒有料到剛剛回到家的七小姐敢來這麽一手,等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元依巧的臉已經全腫了,恐怕一會兒就要起水泡了。
大太太果然花容失色,她連忙喊自己身邊的丫頭去請大夫,一邊拿著自己的手帕子輕輕地將她臉上的茶水擦去,看向晏昭昭的眼神裏終於帶上了一點神情。
並非惱怒,而是若有所思。
“你這孩子!若是心中有怨,我叫你哥哥回來道歉便罷了,做什麽下這樣重的狠手?女孩子家家的,容貌毀了便是全毀了!”
二太太也同樣站起身來查看元億巧的傷勢,身邊的一對孿生姐妹花也走上去安撫不斷大哭的元依巧。
大太太都尚未說話,這二太太便急哄哄地跳出來給大太太當槍使,難怪分明自己出身更尊貴些,反而被大太太耍的團團轉,彈壓地死死的。
晏昭昭對這指責不置可否,誰不會哭似的,不就是掉兩滴眼淚,誰不會?
她也當即躲到南明和的身邊捂著臉大哭起來,邊哭還邊指責著。
“我原本就不想來的,今日一來,竟是一個好人也沒見著,欺負我與我哥哥無父無母,將我哥哥傷了,還要叫我哥哥吃這個啞巴虧,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兒?
我哥哥傷了手便不是手了,輝哥兒這樣大搖大擺地就走了;她傷了臉就要對我喊打喊殺,天可見的,沒有王法了!
既沒有王法,那怎麽待我哥哥的,我便如何待回去就是了!
左不過這裏也沒有一個肯見我的,人家也不認咱們,說咱們是鄉下來的破落戶兒,咱們不如走了,就算是餓死在外頭,也好比這一起子沒心肝兒的人好!”
晏昭昭的聲音天生軟糯,混了哭腔更是楚楚可憐十分委屈,與剛剛直接動手潑人的模樣截然不同,左右竟是叫人心裏動搖起來,想到剛剛元陽輝確實過分,目中無人也就罷了,傷了人也隻是揚長而去。
正房之中僵持不已,那大太太卻避開鋒芒,隻是說道:“明月,去老太太跟前求一盒子玉脂膏來,治燙傷最是有效,你隻說我方才不小心燙著了,要藥膏一用。”
大太太說話婉轉十分,竟是主動給晏昭昭遞了台階往下走。
若是其他的女童,見她不僅沒有因為女兒被傷而將氣撒在她身上,反而自己擔下來,在不願意見他們的老太太麵前賣了個麵子,恐怕要對她感激涕零死心塌地了。
她也定然已經料到了,若晏昭昭是個小人精兒,恐怕想的明白她半是敲打半是警告的話。
明月是元依巧的丫頭,她要東西不喊自己的丫頭去,倒使喚明月,不過是在警告晏昭昭元依巧在老太太那兒十分受寵,“警告”她最好低頭,順著自己給的台階下就是了,否則明月一口就能將她告到老太太那裏去,叫她元清照更不受寵了。
果然與其他兩位太太不同,這大太太乃是最大的一尊菩薩。
若是真的元清照,恐怕還真就被她給彈壓住了。
可這是晏昭昭,晏昭昭還真就不需要她這台階——連元幕老先生的續弦老太太她都不放在眼裏,要她哪門子的寵愛?
晏昭昭壓根不理她,隻顧著拉著南明和往外走,大太太又各種好話說盡,想將晏昭昭留下來。
大太太十分抱歉地看著晏昭昭:“阿照,原是我那心肝肉兒不懂事,往日裏肆意妄為慣了,是我不曾教養好他,這才傷了大哥兒,等他回來,我定好好責罰他,叫他下回再也不敢了。”
晏昭昭知道她在演戲,可這世上之人哪裏有沒氣性兒的,便轉了轉眼,帶著哭腔,十分嚶嚶可憐地看著大太太,話語裏卻要將倨傲貫徹到底。
“那你給我哥哥道歉,傷的人是我哥哥,我哥哥不是阿貓阿狗,我哥哥叫元清秋,是元家的大哥兒。”
這話句句帶刺,果然那大太太眼底的神情都變了。
晏昭昭心中冷笑,卻沒料背後忽而就傳來一個十分氣惱的聲音。
“我倒要看看是什麽膽大包天的丫頭,傷了我的巧姐兒,還在這兒言之鑿鑿地要我的輝哥兒給她道歉?”
風風火火又中氣十足的聲音,簡直和晏昭昭記憶之中的晏劉氏一模一樣——一模一樣的裝腔作勢,一模一樣的倚老賣老,一模一樣的十分可惡!
身後的門簾一下子就打開了,正房之中頓時撲進來一股熱氣兒,一個矮小的裹腳老太太便走了進來。
這老太太保養得宜,瞧上去倒很有幾分年輕時候的貌美模樣,隻是她臉上兩道深深的法令紋,顴骨微凸,平添了幾分刻薄。
“你們就是清秋清照?瞧上去也不怎麽樣,與你們娘親爹爹真是一個德行,將自家的養育之恩忘了個一幹二淨!
真是個沒教養的小娘皮,才能養出你這樣胡攪蠻纏不要臉的女孩兒!”
老太太開口便是斥責,連元姓都不喊,這話簡直要將晏昭昭氣笑了。
“敢問元家可養育過我和我哥哥一二?”
晏昭昭爭鋒相對,絲毫不讓。
讓她低頭?
下輩子的夢裏都沒有的好事兒!
“我和我哥哥原本便是養在外頭的,我娘親出身屬實不高,卻教了我和哥哥禮貌待人,不可隨意侮辱傷害旁人,您的輝哥兒出口成‘髒’,我原以為是怎麽了,原來是承了老太太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