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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糊塗

  大夫用淡鹽水將這一層厚厚的布給剪開了,果然又從腳底的位置掉出來大量的尖銳鐵釘和碎瓷片。


  那雙腳究竟變成了什麽模樣晏昭昭實在是不大想看,光在腦海之中想想都有些窒息——但她強迫著自己去看。


  唯有看過了,才能更加警醒自己。


  若真是不懂反抗,來日的晏昭昭也有可能會被人逼到這個地步。


  但她也實在是佩服元依媛。


  此女果真狠辣!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晏昭昭剛剛在南明和懷裏的時候並非是害怕,而是在與南明和說,元依媛剛剛身上的傷痕太重了,新新舊舊不計其數,絕對是人為而成,而時間線也拉的很長,她定然是籌劃很久了。


  而據晏昭昭對大太太的了解,她是沒必要去體罰一個死了生母沒爹寵愛的庶女的——這又沒什麽好處!

  故而隻有一個解釋,這是元依媛自己對自己的下的手。


  同理,這雙鐵鞋也是。


  當初她都以死相逼了,大太太主要想要報複的也是二房和晏昭昭,她是決計不會強行要元依媛裹小腳的。


  因大夫她恐怕是沒有能力插手請來的,所以就算她沒有將自己的腳趾掰斷,這麽多的血和鐵釘也是無法作偽的。


  而正是因為這一切都真的不能再真的現象,在大太太不在的時候狠狠地拍在眾人臉上,才能叫所有人慘烈地意識到這位昔日賢惠的當家主母究竟是個什麽德行。


  畢竟雖說晏昭昭能看穿,這院子的憨人還真不少,被大太太糊弄的人也大有人在。


  她這回恐怕是真的想要了大太太的命,將她所有擁有的一切都通通毀掉——晏昭昭這時候推翻了自己對於她的上一個猜測。


  彼時她以為六小姐元依媛是因為自己被大太太強迫著裹小腳才將大太太一狀告到元幕老先生的麵前。


  然後她以為她是要將大太太通通毀掉,但現在才發現事情絕對沒有這樣簡單。


  誠然扳倒大太太出一口惡氣肯定是目的之一,但絕對不會是最終目的。


  對自己下得了如此狠手的女子,會拘泥於一個小小的後宅?


  晏昭昭以自己過來人的目光來看,隻覺得她不過是要將大太太,甚至是將元府和元幕老先生都作為跳板,去夠一個原本的她根本夠不上的東西。


  這件東西究竟是什麽晏昭昭並不知道——隻是她知道,這樣的人若成為敵人,實在是很沒有必要,也會令自己很棘手很頭疼的事情。


  她的品性為人處世與晏昭昭完全不同,環境也不一樣,決計不會成為朋友。


  晏昭昭對這一點十分肯定,並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元依媛也是這樣想的——畢竟元依媛先前沒有來見過她,哪怕一次。


  但會不會成為敵人,一切都隻以利益來決定,晏昭昭隻希望她與這樣狠辣而富有心機的女子不要站在對立麵上——雖說她也不會害怕。


  畢竟誰不喜歡輕鬆閑適一點兒,而非要去和麻煩打交道呢?

  晏昭昭心中飛快地想著這些,卻還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大夫的動作,又漫不經心地想,若自己真有這樣一個難纏的對手,能不能打出比她更加有利的局麵?

  大夫將這層布剪開之後,熱水就已經煮好了,小丫頭匆匆忙忙端來,大夫便用滾燙的熱水將自己醫藥箱之中的小刀等物洗過一遍,再用烈酒一衝,權當消毒。


  然後大夫從自己的藥箱之中取出了常備的麻沸散冷丸,把元依媛的嘴捏開了,將藥丸從她嗓子眼兒裏強行按了進去,等藥起了效果,這才拿起了一邊的刀。


  晏昭昭是真沒見過這場景,她縮在南明和的懷裏,南明和不想叫她看到這樣的情形,倒是她拱頭拱腦地想要一探究竟。


  南明和捂住了她的眼睛,下一秒晏昭昭便聽到手起刀落,刀割生肉的聲音,還有珍珍愛愛陡然發出的驚叫聲。


  晏昭昭猜測,是元依媛的腳上果然有肉塊兒已經壞死,大夫不得不將她腳上的死肉給剔除。


  她的猜測是十分正確的。


  珍珍愛愛雖然與這位六妹妹不熟,但她們也同樣還有手足之情,所以派的人叫的大夫也是蘇州城裏能尋到的數一數二的聖手。


  所以他今日的準備才會這樣充分,各種器材齊全,連做工繁瑣的麻沸散冷丸都有,甚至連一瓶都能抵小康之家一年生活費的上好金瘡藥也都備在自己的藥箱之中。


  元幕老先生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閉眼。


  他被這鮮豔的血紅給驚得倒退了一步,隻覺得太陽穴突突地疼。


  他知道元依媛是因自己被大太太裹小腳的事情才給他寫了信,可他當真不知道裹小腳是這樣慘烈的事情。


  就算是老太太是小腳婦人,他也從來沒有見過那雙畸形的腳從小小的繡花鞋裏頭脫出來是個什麽模樣,更不會知道原來文人口中說的什麽弱柳扶風的背後竟是有著這樣血腥慘烈的事實。


  而一股莫大的怒氣霍然衝上了元幕老先生的頭頂,此時什麽算計我有心計在元幕老先生的心裏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元依媛的身體裏不斷流出來的血他看得明明白白真真實實,他實在不敢相信大太太一個後宅之人究竟是怎麽能做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情來的!

  元幕老先生一生都在外頭,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後宅之中居然會亂成這樣一團。


  他更是想,若是公主的女兒在這裏也受到了這樣的待遇,他就是有一萬個頭也攔不住陛下和公主的怒氣。


  這種惶恐和驚怒叫元幕老先生渾身的血都衝到頭頂,他晃了兩下身子,冷下聲來喊自己的人:“去,去把林氏給我叫過來!”


  大太太還沒有回來,晏昭昭知道老太太和大太太勉強算是同宗,故而瞬間明白過來這個林氏正是在屋子裏躺著的老太太。


  下人匆匆忙忙地就去了,那老太太還在屋子裏頭生悶氣呢,卻被老太爺的下人匆匆忙忙地喊了來。


  她一雙小腳走不快,但下人卻知道老太爺的怒氣可不是開玩笑的,幹脆抬了轎輦過來,直接把老太太從她的房裏抬到了正房去。


  這時候大夫已經將元依媛的腳處理好了,正在與元幕老先生回稟情況。


  “......腳底的爛肉已經去除了,覆上了最好的金瘡藥,日後每日醫館裏的醫娘都會都再來府上一次,為小姐的腳換藥。”


  元幕老先生的聲音都和凍住了似的,呼啦啦地往下掉冰碴子。


  “那我家嬌客日後雙腳可會有損?”


  “貴府小姐的雙腳所幸原本就嬌小,年紀也不大,骨頭還軟。


  我方才看過,雙腳的骨相所幸沒有任何損傷,被掰折的腳趾時間也不長,方才已經一擺正,日後好好將養著,未必不能好。”


  這話說的保守,不過元幕老先生也明白了,知道孫女兒的雙腳還有救,心中便不由得鬆了口氣。


  這個時候,晏昭昭等人都已經被打發回去了,接下來的事情可不能叫她們聽著見著了,難免嚇壞小輩。


  元依媛也暫且先被二太太帶回她房裏去,與珍珍愛愛一同住著了——如今整個大房在旁人眼裏看起來就和洪水猛獸一般,誰還敢讓最最可憐的小姑娘元依媛留在這裏。


  老太太匆匆忙忙地被人架著來了,落地的時候不小心重了些,一雙小腳就算沒了大半知覺,卻還是疼地哎呦了一聲。


  元幕老先生一回頭就看到老太太的模樣,原本消了一半的火瞬間又冒了起來。


  他走上前去,原本想說些什麽,到底是叫自己的君子氣度給攔著了,忍了再忍,半晌隻說出一句話來。


  “林氏,你也是裹過小腳的人,怎麽會不知道裹小腳是如何疼痛的一件事兒,怎麽還能眼睜睜地看著幾個小姐再遭受這般痛苦?你兒媳婦造孽,你是個死的麽!”


  老太太聞言頓時委屈至極,左右也沒有下人,她幹脆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幹嚎著抹淚。


  “老太爺,我為這個家辛辛苦苦,這件事兒原本也是想著齊郡王要為世子選妃才出此下策,我何嚐不曉得姑娘家裹小腳如何疼痛了。老太爺在外,總是不明白我們女人家在家裏如何難做!”


  老太太哭天搶地的,十分委屈。


  薑幕老先生愈發失望,他不由得想起自己早夭的發妻,心中一半痛苦一半絕望。


  “你真是老糊塗了!齊郡王世子好歹是要食君祿的男兒家,如今朝廷壓根不興裹小腳,甚至明令禁止貴族家的女兒裹腳,你說說,堂堂郡王世子怎麽會去娶一個裹了腳的女兒為妃!”


  這種事情,若是發妻早早地就明白了,哪裏需要他說這些。


  老太太聞言卻不管,隻是顧著哭:“老太爺,兒媳婦糊塗,我不明白啊......”


  “她糊塗,你就跟著她糊塗不成?這滿蘇州城,我元家真是已經將臉都丟盡了!”


  元幕老先生恨鐵不成鋼至極。


  他簡直覺得自己胸腹之中一口老血都要嘔出來了,雙頰通紅,一個想了許多許多年的想法一直在腦海之中瘋狂盤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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