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暫時
南明和見昭昭因元依媛如此擔憂,不禁皺了皺眉頭,手指輕輕地在她頭皮上按了按,輕聲撫慰道:“若你覺得她是個麻煩之人,出手料理了就是。”
晏昭昭歎氣:“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更何況人家與咱們也沒有衝突,這時候動手料理她,未免不太人道。”
南明和卻頭一回因晏昭昭的話皺起了眉頭:“昭昭,你我要行的路必定不見得如何光明磊落,此話雖對,難免婦人之仁。你若等到她真要對你我動手的時候,恐怕事情便不是如何美妙了。”
這話話裏有話,晏昭昭連聲追問,卻還是見南明和搖頭:“這個道理,我直接與你說便無意義了,你在等兩日再看,恐怕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晏昭昭愈發不明白,可見南明和分明已經知道了什麽一般,神情又不禁有些萎靡——她的二哥哥好像比她想的還要厲害。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晏昭昭愈發覺得自己手下沒人實在是心中空空蕩蕩。
她手裏沒有實權,很多事情便做不了查不了,如同瞎了一隻眼睛聾了一隻耳朵似的。
南明和上回斥責她,她也是驚覺到自己的錯處了,幾回反思,還真如同前段時間的大太太一般急的口內都生了瘡。
南明和倒反過來安慰她,說是這也不怪她,何況元依媛本來就是個最難以預料的變數,他也隻是猜測一二,並不能確定元依媛究竟會做些什麽。
也正是因著南明和的話,晏昭昭和南明和兩人便徹底對元依媛和大太太的爭鬥作了壁上觀。
元依媛難以捉摸,這時候支持她,幫助她打倒大太太並不是一個十分明智的選擇。
而大太太的反應同樣也令晏昭昭很意外。
她倒是有趣,知道自己要被休棄的時候也不反抗,也什麽都沒說,老太太要將她休了,她也就一直沒有反抗,隻是說自己為人妻子為人媳婦為人母親都做的不夠好,今日得這般,也算是自己咎由自取。
但是自己到底在元家留了很多年,東西不少,這般回去,也不如再留幾日,將自己身上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再走。
她沒有反抗,元府也不好真就將她整個人給攆出去,隻好由著她在府裏頭多逗留一段時間。
反正如今休書也已經寫了,整個蘇州城都已經傳開了,說是元家的大太太被老太太厭棄,如今要被休棄回老家了,也沒能覺得大太太還能絕處逢生。
而元陽輝依舊不見蹤影,怎麽找竟是都沒有找到,也不知道他去哪裏花天酒地去了。
元府之中的人也仿佛渾然忘記了這樣一人的存在,絲毫不記得半年前他還是這府裏人人爭相討好的對象。
而元幕老先生從江漢將元家本家的族老都請了過來,要開宗祠將元陽輝從族譜之中除名,再將元清照和元清秋那一房重新記回族譜之中。
大太太也沒有反抗,她隻是在那一日的時候跪在了祠堂的外麵,將自己的一雙腿都跪得浮腫不已,隻是說都是元陽輝做錯了,她對不起列祖列宗,若非身已非元家婦,她一定長跪於祠堂為元陽輝贖罪。
大太太往日圓圓的臉蛋已經完全憔悴下來,她瘦了很多,倒顯出年輕時候的一點兒美色來。
平素裏她也不出正房,隻有十月初的時候出了門一趟,去銀林閣將這個季度的銀錢收了,左右打理了一番。
回來後,大太太便將所有的銀錢交到了元家的公賬上,說是彌補這些年來她娘兒兩對元家的揮霍,也叫人挑不出錯處來。
她這般安靜,反倒叫晏昭昭覺得不對。
大太太不是蠢人,她肯定知道元依媛趁著她不在狠狠地踩了她一腳的事情。
大太太是功利心極重,也十分記仇的的一個人,叫她放棄元家這富貴,放過狠狠踩了她一腳的元依媛回自己家去,怎麽可能?
咬人的狗不叫,大太太不聲不響,恐怕是憋著什麽大招呢。
晏昭昭就等著大太太拿出自己的必殺技來。
唯一一件令人意外的事情是,元依巧卻說,自己要跟隨母親一同回家去——她之前一直在與大太太鬧矛盾,怎麽這回大太太被休棄了,她反而要跟著大太太一同走,實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元依巧還一改之前分外消沉的模樣,拖著自己那雙不大不小卻已經是殘廢了的腳辛辛苦苦親自去了二房,見了元依媛後更是聲淚俱下,替自己的母親對她道歉。
大太太和元依巧都沒有指責過元依媛一句,無論是苛待她,還是強行替她裹小腳的事情,大太太這邊都將事情都認了下來,認錯態度甚至還頗為良好。
大房這邊態度和善自責,元依媛也大度寬容,絲毫不見之前腥風血雨的模樣,倒是令晏昭昭覺得有趣。
元依媛還在二房養病,珍珍愛愛並非蠢人,回去心中再過一過,也覺得元依媛心思狠辣手段厲害,故而也常常過來找昭昭,與昭昭說她近日都做了些什麽。
元依媛也算沉得住氣,她躺在床上養病下不了地,也就偶爾與自己的丫頭說說話,從不做其他的事情。
元幕老先生來看她,她言語之中也十分慚愧,說是自己做錯了事情,若非自己胡言亂語,也到不了這個地步。
這算是晏昭昭在元依媛身上看到的唯一一個破綻。
要是晏昭昭,她應當會對元幕先生坦言自己做錯了,不應當利用對自己真心相待的祖父——就算她已經有了更好的目標,也不應當將元家這條線完全給踩死。
時間久了,晏昭昭也大約摸出來元依媛的脾性了——她能忍,性格偏激深沉,沉得住氣,也聰明,唯一的缺點就在於,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聰明,因此過於驕傲自滿,給自己準備好的人設太完美了。
這世上沒有人是完美的,所以太過完美反而不妙,容易被人看出破綻。
元依媛消停了,大太太也消停了。
隻是如今的平靜都是假象,雙方都在按捺不發,就等著誰先抓到先機動手。
十月飛快地過去了,十一月悄然而至。
夏日的尾巴已經恍然抓不住了,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深秋之時,襦裙已經開始令人覺得寒涼,不得不換上襖裙了。
十一月初一原本是晏昭昭與元依媛一同去就學的時候,可惜元依媛的一雙腳還沒有長好,而偏偏大太太這裏出了事,於是又再一次耽擱了。
元幕老先生不放心將晏昭昭和元依媛兩個都留在元府,便說拖家學裏的其他先生先看顧一二,等元依媛的腳好了再走。
說來有趣,十一月初一的時候,大太太原本要帶著她的一封休書遠遠地回老家去了,卻沒想到她還沒出正房的門,就忽而嘔出了聲。
看來沒有等到元依媛反應過來,倒是大太太那邊的反應終於到了。
她嘔吐的聲音極大,一下子就把周圍的幾個丫頭都嚇著了,臉色登時就白地如同金紙一般,整個人竟是連站都站不住,搖搖晃晃了一會兒,就摔倒在了地上。
那這也沒辦法,總不能人家暈倒了還將人家抬著丟到馬車上去吧,於是又隻好將大太太搬回了正房之中。
左右伺候的幾個丫頭都已經不是大太太從前的心腹丫頭了,元幕老先生既然要休棄她,當然怕她作妖,早就將她身邊所有得用的下人全給發賣了出去,等同於斷了她的手足。
這些丫頭如今都算是二房那邊調度過來的人,她們因著二房的緣故對大太太頗有微詞,見大太太這般模樣,心中還忍不住嘲諷她矯情,竟妄想通過裝病的方式留在元府。
可結果等她們扶著大太太回了正房躺下,便看大太太身上雪白的長襖下沁出了血色,在雪白的長襖上一片蜿蜒,便意識到大太太興許不是在裝病,是真的出事了。
這下可把周圍的丫頭都嚇壞了,又是稟告元幕老先生,自己又匆匆忙忙地去請大夫來。
元府最近可真是忙忙地請大夫,都快成蘇州城醫館的大客戶了。
那大夫好巧不巧,是給二太太看汞中毒的那位,又正是替元依媛治腳的那位。
他回回來元家聽到的都是各種密辛,叫他覺得自己壓力實在太大,卻還是不得不看在“孔方兄”的份兒上,任勞任怨地來元府看診。
大夫搭了大太太的脈,臉色有些奇怪,摸了又摸,隻好麵色有些奇怪地問大太太身邊的丫頭,太太這月的月信可來過了沒有。
這些丫頭平素裏拜高踩低的很,知道大太太都要被休棄了,這府裏頭恐怕也沒人能抱住她了,有恃無恐的很,所以伺候的時候十分不盡心,多有應付了事的情況。
此時大夫問她們月信,左右兩三個丫頭竟然沒有一個知道的,一問三不知。
大夫也沒了法子,隻好歎氣道:“我觀太太的脈象圓滑如同竹滾玉盤一般,恐怕是喜脈,隻是月份不大。太太近日焦慮無比,屢動胎氣,恐怕對腹中胎兒十分不利,可要注意保胎啊。”
醫者仁心,就算大夫知道這大太太上回如此苛待庶女,卻還是得給她開好安胎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