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看法
晏昭昭的眼界與心中所想遠超今時今日他考校過的其他學子,除了一個南明和與她一樣見識驚人之外,旁人幾乎難以望其項背。
不僅如此,前半段晏昭昭對白芙蕖的分析簡直精細至極,她分明隻是與白芙蕖相識不到一周,就能這樣板上釘釘地將她看得明明白白。
元幕老先生當然能看明白白芙蕖的一舉一動,但這是因他已經見過人間百態,手下教過的學子沒有上萬也有幾千,這才能累積起來的本領。
但晏昭昭如今分明還不過十歲,她如此多智,倒叫元幕老先生刮目相看。
元幕老先生不禁想,要是晏昭昭個少年郎,身後權勢滔天,又這樣多智靈敏,以後一定一飛衝天,絕非池中之物,連陛下膝下的那幾個皇子都未必有她聰慧。
但這念頭才剛剛冒出來,元幕老先生便覺得自己也是犯了舊錯,這天下女子不容小覷,自己這樣想,分明也是瞧不起晏昭昭的女兒身份了。
說完了白芙蕖的事情,元幕老先生也問了很多很多其他的問題。
晏昭昭的表現幾乎算的是超常發揮,她想起來很多上輩子的事情,表現出來的見識和閱曆遠遠不止十歲孩童的模樣,說出來的話也皆是肺腑之言,叫元幕老先生對她震驚不已。
難怪陛下有這樣的自信晏昭昭一定會討他的喜歡!
元幕老先生一麵聽晏昭昭侃侃而言,一麵想著,自己那兩個孫女兒也是機靈乖巧的,自己從前不好好教導是自己做錯,如今再教,也不算太晚。
但凡能和晏昭昭有幾分相似,珍珍和愛愛以後便是前途無量。
兩人這一談,竟是已經天黑了,元幕老先生親自送了晏昭昭出門,南明和就在外頭等。
最後一個男學生臉色有些難看,他看了看元幕老先生的動作,竟是覺得自己已經沒戲,心中究竟作何想法,便不可知了。
晏昭昭不在意這些,南明和也不在乎,他朝元幕老先生行了禮,就帶著昭昭回去了。
晏昭昭知道元幕老先生這裏自己是十拿九穩了,路上回去的時候,晏昭昭想到自己那個奇怪的問題,忽而十分好奇元幕老先生問了南明和些什麽問題。
她發問,南明和卻罕見地沒有回答。
他隻是深深地看了晏昭昭一眼,看著她臉上毫不掩飾的好奇神情,溫柔地彎下腰來將晏昭昭耳邊的鬢發籠到耳後。
興許月色迷人,二哥哥也同樣迷人,晏昭昭被他的溫柔迷的七葷八素,好賴幹脆懶怠問了。
反正南明和都要與自己一塊兒的,無論他的問題是什麽,晏昭昭隻需要知道自己與二哥哥又可以一同念書了,那就已經是再好不過了。
第二日消息便出來了,果不其然元幕老先生隻點了三個學生去,好巧不巧,正是之前考校的前三名,南明和,石頭與晏昭昭。
晏昭昭都敢明目張膽地威脅元幕老先生了,再加上唯二的女愛徒之一的郭西慈也放了話出去,有她的地方必定沒有白芙蕖,元幕老先生也分得清楚孰輕孰重的,直接就將白芙蕖從自己的考慮列表之中摘了出去。
一朵有毒的白蓮花,元幕老先生又不缺好苗子,也懶怠去負擔將這朵有毒的白蓮花掰正的責任。
晏昭昭終於如願一個人住了一間,能夠從原本的那個寢室裏搬出來了。
她對白芙蕖簡直敬謝不敏,挑了一個離白芙蕖原本的宿舍最最遠的屋子,眼不見為淨最妙。
不過晏昭昭從白芙蕖的屋舍之中搬了出來,還有另外一個人和她一樣高興,那就是沈簾兒了。
沈簾兒如今簡直與白芙蕖情比金堅,兩人恨不得天天黏在一塊兒,就差雙宿雙棲了。
晏昭昭搬走的第二日沈簾兒就屁顛顛地搬了進去,日日與白芙蕖同進同出。
她們兩個臭味相投,願意住到一塊兒去簡直再好不過。
沈簾兒從前的室友已經因為最近的事情對沈簾兒毫無好感,這樣一來倒也皆大歡喜。
此事一出,倒是有些風言風語在背後講,說什麽一貫清明正直的元幕山長居然也學會了給自家的孩子走後門。
說的最凶的無非是沈簾兒。
這背後究竟有沒有白芙蕖的指示,那誰也不好說。
畢竟白芙蕖原本以為自己十拿九穩,風聲都已經放出去了,萬萬沒有料到自己名落孫山,臉都要被打腫了。
其他的女學生走過她麵前的時候,白芙蕖都覺得自己臉燒的慌,總感覺左右之人投在她身上的目光都是譏諷。
怎麽說呢,這一次沈簾兒和白芙蕖都沒有感覺錯,周圍之人確實就看不起白芙蕖,還算她有點兒自知之明。
平素裏白芙蕖總是自詡自己成績好,做出一副清高樣子,師兄麵前和師姐麵前又渾然是兩副麵孔,矯揉造作的厲害,誰瞧得起她呢?
恐怕也就一個沈簾兒了,
說起來也是可笑,沈簾兒好好一個大家小姐,居然自降身價,去做白芙蕖這等人的擁躉,簡直可笑至極。
沈簾兒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本事沒有,平常念書也是吊車尾,自己念不好書就覺得人人都念不好書,聽了那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傳言就開始到處與旁人去講,說晏昭昭肯定是走後門才進的。
她說的話還挺可笑,說是什麽“元清照也就是得了個元姓,清照二字是偷的人易安居士的名字,也是叫人覺得可笑不已。”
還真別說,有些人居然願意相信。
畢竟元幕老先生隻取了三個入室弟子,結果有兩個都是元家人。
人總是這樣的,當自己不行的時候便不願意麵對其實就是自己不行這個事實,反而要去鑽空子,但凡能夠證明不是自己有問題反而是別人有問題的證據,無論真假與否,就足夠叫他們深信不疑。
那一日最後一個考校的學生就是如此。
元幕老先生其實對他還頗有期待,畢竟入學考試的時候他怎麽說也在千人之中考到了前十。
卻不料他進門就問,自己是不是已經沒戲了。
元幕老先生本沒作多想,也沒回答他這個問題,隻是叫他好好考校,便將自己事先準備好了的問題相問。
此人答的一塌糊塗,元幕老先生耐著性子多問了他幾個問題,皆是一樣的差勁,也不知道他是沒有準備好,題目不會還是心態崩了。
末了元幕老先生還沒說話呢,他就一頓陰陽怪氣,說是自己出身哪裏哪裏,也很明白這些走後門的事情,今日考校無論如何,也都是給元家的兩位小祖宗讓路。
元幕老先生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這學生分明是自己拿不出本事來,還莫名其妙地酸人一頓,他一個萬世之師能忍得?
當即元幕老先生就叫他出去了。
這人也真的是頭鐵,元幕老先生給他留麵子,他反倒以為是先生心虛,心中記恨不已。
白芙蕖與他一樣名落孫山,他頓時就覺得自己找到了知音。
沈簾兒這邊罵晏昭昭走後門,他就在南院裏頭說南明和是走後門的,一來二去就和白芙蕖搭上了關係,一月裏頭起碼要來北院院門口三次,約白芙蕖一同念書。
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白芙蕖還真是開了北院的先河了。
來北院念書的姑娘家的哪個不是清清白白的黃花閨女兒,平素裏潔身自好的很,更是向郭西慈看齊,並不與男學生過密交往。
如今來了個白芙蕖作怪,加上那落榜的男子日日如同望妻石一樣在門口晃悠,叫人看了就心中不喜,對白芙蕖更是嗤之以鼻。
人家元清秋還是元清照的親哥哥呢,也沒見元清秋回回都來這樣等元清照啊!
偏生白芙蕖還自我感覺良好,隻覺得這些人是嫉妒她,有時候有的女學生不軟不硬地嘲她兩句,她心裏還覺得自己沾沾自喜呢。
當然,除去這男學生和沈簾兒等人,大部分學生心裏頭其實都明白晏昭昭和南明和會被元幕老先生留下,恐怕是真的名至如歸。
入學考試的前三甲,怎麽可能真是個繡花枕頭?
風言風語也很快就傳到了郭西慈的耳朵裏,但郭西慈從來沒有理會過。
時間過的很快,晏昭昭不與白芙蕖住在一塊兒,兩人少了衝突機會,加上晏昭昭簡直是要忙的腳不沾地,連與南明和見麵都很少。
她平素裏要上課,得了空要去元幕老先生那裏學各種各樣的知識,一個時辰都恨不得掰成十個時辰來用,壓根沒空和白芙蕖玩兒什麽心機。
南明和也是一樣,一忙起來時間都忘了,兩人往往睡下的時候已經是漫天星光,醒來的時候月光也都沒落下。
天未亮時起,披星戴月歸。
這樣的匆忙使時間過的極快,晏昭昭與南明和也就是在元幕老先生身邊見見麵,連說話的時候都少。
這樣的忙碌也讓南明和放棄了很多之前的想法,譬如心疼晏昭昭會照顧不好自己,所以要配個聰明人過來跟著她的事情。
晏昭昭在這樣的壓力之下沒有表現出一分一毫的不適應,她臉上寫滿了不需要照顧,小小的身軀之中不知蘊藏了多少能量。
南明和想了想,這樣的晏昭昭興許是不需要旁人來照顧的,她一定能將自己照顧地很好。
晏昭昭的忙碌很多人都看在眼裏,都不禁好奇晏昭昭究竟是真的在認真念書還是如何。
彼時宋小羽和郭西慈的幾個小迷妹正坐在一起討論這些,她們並不喜歡白芙蕖,對晏昭昭也多有好奇,閑暇之時就說些這樣的閑話。
郭西慈並沒有表態,宋小羽就笑眯眯地去問郭西慈。
郭西慈膝頭上放了一卷《梁書》,聞言輕輕抬了抬眼皮子,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反而是輕聲笑道:“你們好歹也與她上過課了,你瞧著她怎麽樣?”
郭西慈的長相也是明豔極具攻擊性的,她隻是隨意這樣抬抬眼,便顯露出她的絕世容色來。
晏昭昭偏軟和嬌俏一些,她卻更加冷豔,仿佛帶著冰霜,是一朵最不好惹的烈火玫瑰。
宋小羽驚訝於郭西慈的容色,卻還是順著郭西慈的心意卻想她這一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晏昭昭除去上元幕老先生的課程,自己也有很多課程要上,女學生隻一個班,大家確實已經和晏昭昭一起上過好些課程了。
“聰明機敏,能言善辯。”
片刻之後宋小羽答道。
另外幾個也連連點頭。
“阿照看著年紀小,心中主意大著呢。”
“旁的不說,刻苦是當真刻苦,我見她得了空都在院子裏頭溫書,鮮少做別的事情。”
“那你們覺得,平素裏的課業她完成地又如何呢?”
郭西慈卷起了書,輕輕地將這書在宋小羽的頭頂拍了拍,並不凶狠,倒是十足寵溺。
“極佳。”
這是事實,晏昭昭的課業永不拖欠,她一手行楷寫的極好,完全看不出是個小童的字跡。
郭西慈便笑:“那這個問題便十分多餘了。”
幾人麵麵相覷,一想卻也果然如斯。
要知道晏昭昭比她們要上的課程可多多了,元幕山長可是有魔鬼之稱,晏昭昭能做完那些課業,還能將自己原本的課業準備好,可見晏昭昭已經非常厲害了。
外頭那些風言風語簡直就是扯淡。
晏昭昭的厲害,不知道的人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其實郭西慈對晏昭昭有著更加直觀的感受。
對於這個自己唯一的小師妹,郭西慈的感官是很複雜的。
她郭家是純臣,她確實知道麵前這個小小的孩子並不是元家的孩子,相反她金尊玉貴,身上流著的可是老梁家的血。
但晏昭昭的身份改變不了什麽。
自己師長的性子郭西慈還是很了解的,若是他不願意,就是皇權壓在他脖子上了他也不肯,更別提晏昭昭如今用的還不是晏昭昭的名姓,是元清照呢。
從晏昭昭能做她師妹的那一刻起,郭西慈就知道晏昭昭身上絕對是有真本事的。
後來一起學習,郭西慈也發現了,晏昭昭本身的知識儲備就已經非常驚人,比起南明和那種過目不忘的絕頂聰明,她算不上十分聰明,卻格外努力。
晏昭昭可以和自己不明白的事情死磕,一直磕到自己弄清楚為止,南牆在那兒,她就要去撞南牆,不怕自己撞的頭破血流,隻怕自己不敢去撞。
晏昭昭不怕自己不會,隻怕自己懶惰。
郭西慈知道自己努力,但是她在晏昭昭這個年紀的時候,其實是遠遠沒有晏昭昭這樣努力的。
郭西慈也會想,不應該的啊。
她努力,是因為不想叫自己的未來已經被寫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和她娘親一樣,守著一個爵位,招贅生孩子養孩子又有什麽意趣?
當然這並不是對自己母親的看輕,母親能夠做皇帝陛下的心腹之臣,自然是有她的本領。
但郭西慈不滿足於此。
郭西慈想的不是做人上人,她是想要超越自己身上原本拘囿的王位,想要當真靠自己去做出一番事業來。
而晏昭昭是為了什麽呢?
她這樣小小年紀,有必要這般刻苦麽?
郭西慈與別人不一樣,別人想不通的事情她很快就明白了,晏昭昭拚的是時間——襄城的事變她插不上手,但等襄城安定下來,朝堂必定換血,風雲頓起。
她們這些權貴,彼時就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晏昭昭和她都一樣,若不能強大到自保與保護自己的在意之人,隻會被朝堂蔓延出來的波雲詭譎給吞的一點兒也不剩。
所以她現在這個年紀小並不是她可以偷懶的理由,反而同樣是催促她前行的動力。
小又如何?
吃人的陰謀詭計撲到麵前來的時候,可從來不會在意你究竟是不是個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