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狗咬狗
晏昭昭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意有所指地說道:“這世上唯有狗咬狗最是好看,江公子覺得呢?”
江淮勾了勾唇,他的舌尖忍不住頂了頂後槽牙,然後裂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是。”
晏昭昭當然沒有想僅僅憑借這些就能將白芙蕖與沈簾兒給拆開了,她不過是想要給沈簾兒提個醒,省得以後東窗事發的時候格外難以接受。
想到這裏的時候晏昭昭又垂下眼眸看了一眼已經出現在二樓廂房之中的沈簾兒的等人,沒有錯過沈父臉上的所有神情。
沈父對沈簾兒的所作所為非常不悅,沈簾兒進來的時候他就抬起了手,還是沈母對沈簾兒縱容,忙忙地將沈簾兒護好了,又護著她與沈父說道了兩句。
在二樓廂房的窗戶徹底關上去之前,晏昭昭已經記住了剛剛沈父落在白芙蕖身上那微微一愣又有些驚詫的眼神,唇角含了一點兒笑,也將自己這層的窗戶給關了起來。
最開始的漩渦已經轉動了,最後會轉成什麽模樣,端看戲中人究竟要怎麽走這折子戲了。
晏昭昭與江淮又開始談論起別的,仿佛沒有發生剛剛沈簾兒的這檔子事兒一般。
江淮見識豐富,知識淵博,晏昭昭也同樣優秀。
她在元家族學這大半年時間之中談吐與見識已經有了大幅的增長,江淮與她說話的時候總是容易忘記麵前這個不過還是個年紀輕輕的孩子,總覺得自己與她是同輩人。
江淮與別人不一樣。
要是別人難免覺得晏昭昭妖異,但江淮卻覺得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孩童早慧聰敏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
兩人相談甚歡。
最後晏昭昭親手為江淮倒了一杯茶,仿佛是意有所指地說道:“江公子如此妙人,應當珍重性命才是,官衙之中的事情雖無聊,但有些關係牽一發而動全身,得罪了旁人恐怕不妥。”
“怎麽這樣說?”江淮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問道。
怎麽就牽扯到性命上來了?
他充其量是不肯當官,玩忽職守,至多是被罷官滾回家去罷了,晏昭昭果然年紀還小,有些事情並不清楚明白。
這個時候的江淮恐怕沒有想到後來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性命寶貴,這世上有很多事情值當去做,若是交代到旁人手裏去了,其實很沒必要。”
晏昭昭的手指搭在瓷杯上,與細膩的白瓷一樣白淨。
“你想想,這蘇州光景公子恐怕還沒有見完,何必就舍了蘇州回去呢,襄城的景致與蘇州又截然不同。”
她自然不能與江淮說你這段時間若不好好做官就會被人逮起來打許多頓,最後人不人鬼不鬼還叛了國,隻能盡管委婉而隱晦地說。
這話若是旁人說,江淮恐怕隻覺得她不過是老生常談,盡會說些沒用的廢話,但是晏昭昭這一句話卻有意思。
她說的不是什麽家國大義,更不是什麽宏圖偉業,反而簡簡單單一句話,江南風光好,性命寶貴,留著性命還有很多很多事情等著他去做。
仔細想想,他還有那樣多的大好風光沒有見過,也還有萬種風情不曾如意,性命確實寶貴啊。
而且這話也隱晦地提醒了他。
江淮確實能夠感覺到官衙之中的氣氛越來越不對了,尤其是自己那幾個頂頭上司對自己的要求還越來越嚴格,今日這樣攔著自己當街責問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不止一次,也難怪晏昭昭都能感覺到那些人對自己來者不善。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家裏那位祖父對自己不滿意了,這才叮囑了人叫他好好當值?
若是如此,江淮倒覺得釋懷了,難怪他最近在官衙之中總覺得如坐針氈一般。
他自小喪父,生母改嫁,一直是養在江永身邊的,與祖父情分非同尋常。
假如這件事情乃是祖父希冀的,他認真做做叫人挑不出錯處來也就罷了。
若不是,這背後的目的就有的斟酌了,雖說玩忽職守確實不光彩,可是自己究竟有什麽特殊之處值得被眾人這樣針對?
江淮想著,無論如何,這當官始終都不是長久之計了,背後究竟有些什麽偷偷摸摸的,他都很想去調查清楚。
更何況他一直都看不上眼這些小郎官兒,絲毫不覺得有什麽意趣在其中。
如今還有可能有這樣那樣的風險,江淮愈發覺得沒意思了。
晏昭昭看穿了他的心思,輕笑道:“在其位則謀其政,若不在了,那便無所謂了。”
她的意思很簡單明了,快刀斬亂麻,辭了官離魏望尋越遠越好,有了防備,他下手也少了機會——更何況,晏昭昭並不認同姨母將魏望尋這樣的人留在自己的大本營蘇州做事的念頭。
等他自己露出馬腳的時候,晏昭昭不介意送他一程。
等看到江淮眼中的神情一下子就銳利了起來,晏昭昭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以江淮本人的才智,發現魏望尋與江永之間的那些舊事簡直簡簡單單,晏昭昭已經提前提醒過他了,魏望尋還要算計江淮恐怕沒有那樣簡單了。
退一步來說,若是還發生了上輩子那樣的事情,為保大羲一朝一夕的和平,晏昭昭也不介意拿出自己的身份來叫魏望尋低頭。
這麽一個公報私仇的玩意兒,晏昭昭想料理了還不是簡簡單單?
一時之間兩人都沉默了下來,江淮想的是之後的安排,晏昭昭想的是襄城局勢究竟怎麽樣了。
到現在她娘親琮陽公主都仍舊是假死狀態,這就意味著皇族女帝這一方仍然不占優勢。
思念不過是一方麵,晏昭昭更擔憂的是其中的風險。
隻是幹著急也沒有用,晏昭昭不如早些長大,長成到能與大家站在一起的時候。
晏昭昭的手指無意識地撚了撚,重新抬起頭來看江淮的時候,便與他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兩人都看到彼此眼底的一點兒陰鬱。
“多謝。”江淮輕聲說道,“今日的酒錢我去付了,元姑娘聰敏過人,多謝姑娘點撥了。”
晏昭昭抿了抿唇,笑著搖了搖頭。
江淮便站起身來告辭了,看來是對自己如今的處境有了判斷,恐怕要準備回家去求證了。
晏昭昭不留他,起身送了他出去,自己便也往元家回去了。
且說沈簾兒這頭。
沈簾兒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天香樓又被晏昭昭給擺了一道,不過她最害怕的還是自己老子,沈父是個說一不二的暴躁脾氣,她一向害怕。
她一進廂房就躲在了沈夫人的身後死活不敢出來,沈夫人忙著哄女兒,隻有桃花眼少年一個人注意到了沈父看白芙蕖的眼神。
等沈簾兒敢從自己娘親身後出來的時候,沈父已經和顏悅色地拉著少年問話了,白芙蕖在一邊作陪,時不時說上兩句,氣氛和諧融洽無比。
沈簾兒還不覺得有什麽,可在樓上聽了全程的沈夫人對白芙蕖就沒有什麽好感了。
後宅裏頭玩慣了手段出來的主母怎麽看不明白白芙蕖那點子花花手段。
沈夫人的目光挑剔地在白芙蕖的身上轉了一圈,拉著沈簾兒走到了一遍,低聲問道:“這是你在信裏頭曾經說過的那位同鄉好友?”
彼時她看信的時候還以為是什麽好姑娘,畢竟她對沈簾兒究竟有幾斤幾兩已經十分了解,知道沈簾兒這性子在元家族學之中恐怕是沒有多少好人緣的,對於沈簾兒忽然多出來的好姐妹十分好奇。
結果如今一看,簡直大失所望。
沈簾兒年紀還小,性格還沒有完全成型,原本就是應當好好塑造的,身邊的朋友就十分重要。
得虧今次沈老爺出去遊玩的時候,結識了一個家中二郎也在元家族學之中念書的北地商人,那商人說是孩子們一個人在外頭念書恐怕辛苦,所以建議他們可以和自己往年一樣,舉家去蘇州和孩子一同過年。
沈老爺覺得這主意甚妙,所以才來蘇州接沈簾兒一起過年,沈簾兒與白芙蕖情同姐妹,聽聞這個消息之後當即向沈夫人求情,要和白芙蕖一起來過年,沈夫人這才見到了在自己這裏大名鼎鼎的白芙蕖。
原本以為是個什麽好東西,如今再一看,仿佛也不過如此。
沈夫人暗歎自己大意了,不該聽沈簾兒說這姑娘究竟怎麽好怎麽好便忘了去調查一二,如今見了真人,隻覺得十分不喜。
而短短大半年不見,沈簾兒如今這個暴躁癲狂的模樣也嚇了沈夫人一跳。
要知道沈簾兒之前雖說脾氣有些壞,卻怎麽著也不至於和現在這樣壞,如同潑婦一般罵街,張口閉口便是醃臢話,哪裏是個出身貴重的千金小姐了!
出身貧窮的姑娘巴巴地捧著出身富貴的小姑娘,跟前跟後地哄著順著,難不成不是捧殺麽!
縱得她的脾氣越來越壞,越來越為所欲為,與自己站在一塊兒,豈不是顯得自己更加溫柔了?
更何況沈簾兒這炮仗似的脾氣最容易被人當刀使,沈夫人隻覺得頭疼,看向一邊白芙蕖的目光簡直能夠將她整個人都給洞穿了一般。
白芙蕖側著身子,眼角餘光已經看到了沈夫人的神情,心中冷笑了一聲,臉上的神情卻還是十分恭順溫柔,姿態優美。
沈父已經開始對白芙蕖讚不絕口了,還偏過頭來看著賴在沈夫人身邊不敢跟過來的沈簾兒,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啊,你和芙兒一起念書,怎麽就不學學芙兒的溫柔懂事和勤奮念書!聽聽剛才樓下人家說什麽,你都要被退學了,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