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兩斷
沈簾兒驚地說不出話來,她被這大力掀到一邊,猛地撞了一下頭,卻顧不得自己疼痛,反而抬頭看著麵前的安陽。
沈夫人心中暗自疑惑,剛剛沈簾兒進來之後,自己分明拴了門,這小崽子是怎麽如此輕易就進來的?
但是無論她心中如何驚訝,如今安陽就是已經站在了這裏。
不,準確來說,安陽已經單膝跪在了白芙蕖的身邊,將她的頭攏進了自己的懷裏,臉上有幾分慌亂地用自己的衣袖去按住白芙蕖臉上的傷口。
“陽哥哥,我好痛......我好痛啊!”
白芙蕖仿佛一見安陽就有了主心骨似的,那眼淚就和不要錢似的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不過這回她就是真哭了。
白芙蕖能夠走到今日,很得益於她這副嬌嬌弱弱的皮囊,若非如此,南院的那些男學生們興許也不會對她接受的那樣快。
但如今她的嬌美容顏已經被沈簾兒一瓷片給毀了,臉上是疼,心裏更疼,要知道這樣深的傷口怎麽不留疤!
若是留了疤,這又如何是好?
白芙蕖當真是心裏臉上一起痛,加上對沈簾兒沈夫人兩母女的深深怨恨,衣袖之中的雙手都緊緊地握在了一起,整個人都哭成了淚人兒。
不過她心中也有些訝異之感,安陽居然會如此待自己。
先前相識的時候,白芙蕖就能感覺到安陽並沒有對自己產生多少別樣情愫。
無論她如何明裏暗裏地示好,安陽都不曾理會過,甚至含沙射影地說過一句自己絕不會自降身價與貧賤之人相交。
這些日子的相處,在安陽麵前無論是她不痛不癢地踩一腳沈簾兒,還是自己引導著沈簾兒來欺淩自己,安陽都是一副袖手旁觀的模樣。
原本白芙蕖覺得自己也應該作罷了,萬萬沒有想到安陽會在這個時候對自己出手相助。
難不成......?
白芙蕖臉上哭的傷心,心底卻已經活絡了起來。
“阿芙,我帶你去看大夫!”
安陽好像全然沒有看到屋子裏頭的沈簾兒一樣,竟是將地上柔弱無骨的白芙蕖直接打橫抱了起來,當即就步履匆匆地往外走,顯然是當真擔憂著急起來了。
“陽哥哥!”
沈簾兒失聲尖叫了一聲,她幾乎是不敢置信地看著安陽的動作——她在心底默默癡戀安陽數年也從未得到過他一個如此擔憂惱怒的眼神,可白芙蕖不過與安陽認識短短半月,還是自己牽的線搭的橋,他們怎麽敢!
安陽懶得理她,她便不顧一身狼狽地爬了起來,攔住了安陽的去路:“陽哥哥,你怎麽能與她攪和在一塊兒,你知道她是怎麽對我的麽!”
哭,誰不會哭!
沈簾兒狠狠地瞪了一眼在安陽懷裏哭的梨花帶雨的白芙蕖,頭一回體會到了那些人在背後罵白芙蕖的那些話。
真是好一個“裝模作樣”的下賤女人!
隻是沈簾兒到底是不能與白芙蕖一樣眼淚信手拈來的,盡管她心中委屈至極,臉上卻還是擠不出一滴眼淚來,一張臉黑紅黑紅的,簡直有些嚇人。
“起開!”
安陽不耐煩與沈簾兒多說話,沈簾兒卻還是不依不饒:“陽哥哥,你給我說清楚,你和這個賤女人究竟是怎麽回事?!”
“閉嘴,你個愚蠢的粗俗婦人,當真毒婦!”
安陽頭一次怒斥了沈簾兒。
他雖然從不回應沈簾兒對他的示好,卻也從來沒有這樣嚴厲地罵過沈簾兒。
沈簾兒被他當頭一句毒婦給罵懵了,沈夫人的臉色也已經難看了起來:“陽哥兒,你這是什麽意思,置我沈家於如何境地?”
安陽冷笑了一聲,抱著埋頭在他胸膛低聲啜泣的白芙蕖繞過已經呆立在原地的沈簾兒就往外走。
“安陽!你要真敢踏出這個門,咱們沈家和安家恐怕不會如此善罷甘休!”
沈夫人目光銳利地站了起來,她的目光緊緊地盯著這一男一女,臉上有了輕微的譏誚之色:“你安家,就是教你如此待人的,更別說我不是旁人,是你未來的嶽母!”
聽到這句話,安陽簡直壓抑不住自己喉頭的一聲嗤笑:“嶽母?”
沈夫人看著安陽眼底漏出來的輕視,不由得停止了脊背,眼中也隱約有火花在燒。
“當年夫人有恩於我安家,沈簾兒也尚且是個正常的管家小姐,婚配之事我原本就無意,隨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罷了。
可瞧瞧如今的簾兒表妹是個什麽模樣?滿口粗魯,脾氣暴戾,隨意就敢動手傷人,在元家族學之中更是聲名狼藉,考校都過不得,若非山長留情,如今早就被掃地出門了。
若是今日不曾叫我瞧見沈簾兒這副潑婦作為,隨意就敢對自己的同窗好友打罵動手,將好好的一個姑娘傷成這般模樣,我還當真抱著和稀泥的姿態想要去元家族學,替表妹挽回一番名聲。
可惜天道好報應,我出來透透氣,竟是叫我瞧見,知曉了!
這樣瘋魔一般的女子,也堪做我安家長媳?
就算沈夫人肯嫁,我安陽也不敢娶,怕折了福,吃不消!
既然沈夫人能說出這句不好相與,我今日也說明白好了。
這等女子我安家不敢要,我安陽今日與沈簾兒之夫妻緣分一刀兩斷!
左不過信物也沒有交換,此事就此作罷,我安家行得正站得直,既不理虧,便也不怕你沈家如何!”
這是安陽第一次,也很有可能是最後一次直視沈夫人。
他的臉上沒有一絲害怕,甚至敢昂起頭來與沈夫人對視,說的話亦是同氣十足的,目光之中帶著一絲不耐,將最後一句話擲地有聲地留下了,轉過身就走。
沈夫人被他這番態度氣的嘴唇都抖了起來,沈簾兒還沒從上一句斥責之中反應過來,下一秒就被安陽這句“一刀兩斷”給砸懵了。
一直哭不出來的沈簾兒這回是真情實感地落了淚,她絕望地追著安陽的步伐跑了出去,可她矮矮胖胖,平素裏也鮮少鍛煉,哪裏追的上安陽的步子,反而因為太急在原地摔了一跤。
“白芙蕖,我沈簾兒與你勢不兩立,此仇不共戴天,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一定會......”
沈簾兒摔的灰頭土臉,一雙紅腫的眼睛之中當真有了些狠意。
她沒有再歇斯底裏,語氣之中甚至帶著一絲令人毛骨悚然的涼意。
她遠遠地盯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手緊緊地攥成了拳,用力地砸在地上,一拳一拳,就算雙手都被砸得一片血紅也並未停下來。
沈夫人如何安撫沈簾兒便是後話了,當紅袖將這些消息報到晏昭昭跟前的時候晏昭昭正在打今年新年的絡子。
她對於女紅這些並不算十分擅長,故而打一會兒停一會兒,臉上卻一直帶著笑。
“做的好。”
晏昭昭聽罷之後誇了一句,紅袖就知道晏昭昭這是對天香樓的安排滿意了,什麽也沒有問,轉過身就下去安排給天香樓的打賞。
紅袖也漸漸長大了,她做事日益穩妥,是個可造之材。
晏昭昭在被炭火熏的暖融融的屋子中打絡子,看著外頭有些灰蒙蒙的天,有些心不在焉地想今年是不是還要下雪。
片刻之後思緒又轉回了安陽等人的身上。
坦白來說安陽的反應還是有些超出晏昭昭的預料的,她早從安陽的反應之中推出他對沈簾兒毫無好感甚至有些嫌惡,會跟著沈簾兒也不過是因為父母家族的責任。
但一個小小的孩子,當肩膀上背負著與自己願望背道而馳又難以推諉的責任之時,心中無非兩種感受。
一種是將自己的願望暫且放棄,將責任接過,直到自己可以毫無阻礙地實現自己的願望之時才放鬆下來;
另一種便是強迫自己去接受這責任,可內心深處還是對其十分厭惡,尤其這份責任越來越叫他難以忍受的時候,就漸漸不可避免地在骨子裏生了逆反之心,如同一個鼓掌的皮球一般,隻要一根針,就能叫他完全炸開。
晏昭昭用白芙蕖做了他的針,隻是沒有料到會炸得這樣明顯罷了。
安陽對白芙蕖興許當真沒有多少好感,但是在他並不明白眼前看到的並不是真實的之時,作為一個心底尚有良知又想要逃避自己使命的少年人,他一定會對可憐兮兮的白芙蕖伸出援手,而將自己一貫厭惡的沈簾兒拋到一邊。
至於白芙蕖,一個攀附權貴的菟絲花罷了,她在意的並不是安陽,而是安陽背後的安家。
隻是她如今不僅僅因欺騙沈簾兒而與沈家鬧翻了——欺騙的籌碼不一定能推動沈簾兒動手,而再加上一個沈簾兒的情哥哥安陽,沈簾兒是一定忍不下去的。
無論是情郎變心,還是在這樣恥辱的情況下被單方麵羞辱性地拋棄,對沈簾兒來說都決計是不能忍受的。
她一定會動手。
晏昭昭對沈簾兒還是頗為了解的,她好心情地笑了笑,將自己手裏明黃色的絡子打好,又在上頭係上一枚水頭絕佳的平安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