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病弱
太可憐了。
晏昭昭確實是個冷清冷血的人,她有限的情意都放在了自己認可之人的身上。
但是老實說,阿花並非是她的心腹手下,她不過一個萍水相逢的侍女,在剛剛那種千鈞一發的恐怖時刻,居然敢舍身撲過來,為自己擋上一劍,晏昭昭還是有些擔憂她的。
無關其他猜測,晏昭昭還是有些憐惜的。
晏昭昭一邊幫阿花包紮傷口,一邊看著看著阿花瘦弱的手臂上血肉模糊的傷口和各種傷疤,心中有些難受。
晏昭昭眼前不知道怎麽地就想起來南明和上回受傷的樣子。
那時候她二哥哥前胸也是受了重重的劍傷,皮肉翻開了,被汗水浸了有些發白,一看便是受了極重的傷。
晏昭昭想著想著,不知為何便紅了眼眶。
她鼻頭酸了一下,眨了眨眼。
其實晏昭昭的淚已經在眼睫毛上搖搖欲墜了,她自個兒倒是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一臉的悲痛傷懷。
晏昭昭一路上都表現地如此鎮定自若,她確實是沒有一點兒害怕,這種時刻她上輩子經曆得多了去了,包括現在半跪在阿花的身邊,替阿花包紮的時候,也熟悉地仿佛似曾相識。
上輩子陪著梁喑的時候,他中過的暗殺可不少,偏偏他是個極其怕疼的人,旁人給他包紮若是弄疼了,他便要發脾氣罵人,晏昭昭不想看他回回動氣,便主動地接過了這個任務。
說起來也算是因禍得福,盡管晏昭昭非常後悔自己曾經與梁喑相識相伴的歲月,但是她現在的很多技能和心境都是在當初那樣的困苦環境之中磨煉出來的,想起來也是五味雜陳。
晏昭昭之前幫梁喑包紮傷口的時候,也學會了一些關於人體的穴位和止血的要點,晏昭昭幫著阿花有條不紊地按壓穴位又包紮止血,動作熟悉至極,又仿佛再冷靜不過了。
但晏昭昭並不是因為想到了梁喑而覺得難過。
她是因為自己難過,因為委屈而難受,因為思念和擔憂而憂鬱。
晏昭昭的心思原本是很穩的,即使淪為階下囚,她仍然在有條不紊地計劃著自己究竟哪裏有優勢,又需要怎麽謀劃才能夠脫離困境。
但如今看著阿花因為自己受的傷,她就想起來之前南明和胸膛上那幾道深深的劍傷,又拐回到自己這一次莫名其妙被人擄走上。
晏昭昭在路上跌沛流離,每日都因為那該死的花動彈不得,睡不安穩,甚至連去小解,都一直有人寸步不離地跟著自己,這日子過的實在憋屈。
從前沒有軟肋依靠的時候,晏昭昭從來不知道委屈是什麽;
可如今在這裏,腦海之中所有關於南明和的回憶都一瞬間湧了上來,晏昭昭才終於覺得自己委屈極了。
憑什麽啊?
晏昭昭想要將所有的因果和為什麽都拋在一邊,狠狠地撲在自家二哥哥的懷裏哭一頓,告訴他自己在這一路上過的究竟有多苦有多難受。
光是這樣想著,晏昭昭的淚就已經順著她消瘦了不少的臉龐緩緩地流了下來,在小巧玲瓏的下巴上匯聚成了小小一堆,然後滴滴答答地全落在了前襟上。
可是現在沒有二哥哥,沒有人會縱容她的所有哭聲,更不會輕柔地抱著她告訴她不要哭。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更何況獨身一人的晏昭昭不需要柔弱這種並無幫助的情緒。
所以晏昭昭晃了晃頭,側過臉去擦了一把自己臉上的淚水,繼續幫阿花包紮傷口。
阿花雖然疼的厲害,但是她的意識尚存,看到晏昭昭竟然放下自己作為小姐的尊貴身份,跪在自己的身邊幫自己包紮傷口,甚至為此落了淚,她心中是惶惶不安,又極為感動。
當時撲過去擋那一劍,阿花純粹是下意識的舉動,而如今看到晏昭昭如此,阿花感覺自己這一擋,到底也是值當了。
很快血就止住了,興許是有了擋劍之恩,晏昭昭和阿花似乎更為親密了,晏昭昭在阿花的麵前徹底地沒有了小姐的架子,兩人說些體己話兒,仿佛親昵至極。
兩人在睡前的時候,晏昭昭甚至拉著阿花說了一些自己和二哥哥之間的事情,可見似乎準備將阿花納為自己人了。
阿花心中一喜,知道小姐這應該是認可了自己,看著她現在似乎多有規劃的樣子,日後說不定是會帶自己走的,所以身上雖然有傷,臉上也顯然高興起來了。
後來說著說著,兩人都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晏昭昭睡得並不安穩,她顛沛流離的時候多夢而淺眠,窗外有點兒風聲刮過去的時候她便醒了。
晏昭昭醒來便見自己正躺在軟榻上,身上不知何時蓋了一床薄被,而阿花就趴在自己的床邊睡著,並未蓋著什麽東西。
晏昭昭猜測這裏的地勢應該不低,畢竟雖然白天炎熱,但晚間的時候這裏的夜風還是很涼的。
阿花的衣裳還是白日裏穿的那身,十分輕薄,如今到了夜裏,顯然是有些冷的,晏昭昭一摸阿花的手,入手果然冰涼無比。
自己身上的薄被應該是阿花給自己蓋的,大約是她守著自己睡著了。
晏昭昭心中有些複雜,看著阿花熟睡的樣子,最終還是起了身。
她是抱不動阿花的,便將一邊自己的大氅抱過來蓋在了阿花的身上,叫她不要著了涼。
後來晏昭昭不知道什麽時候又睡著了,阿花又醒了過來,見晏昭昭睡的正熟,便為她掖了掖被角。
外頭傳來貓頭鷹咕咕叫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毛骨悚然,阿花被嚇的沒了睡意,幹脆站起身來去關窗,多喝了兩口茶又覺得內急,可是房內的恭桶她用不得,隻好敲了敲門,求外頭的侍從放她出去出恭。
阿花走的時候,晏昭昭卻又睜開了眼,目光輕輕地落在阿花的背影上,須臾嘴角勾起一抹笑來。
第六日是個大晴天,這夥人將晏昭昭和阿花都塞進了個馬車之中,咕嚕嚕地不知往哪頭去了。
托晏昭昭上回問的福,今日這些人終於沒有將晏昭昭放進大箱子裏去了,不過這些馬車也是一水兒的簡陋,晏昭昭和阿花像兩個灰頭土臉的土豆一般,在顛簸非常的馬車之中來回翻滾。
這一次顛簸走的就都是偏僻的小路了,再沒有住客棧的舒服日子了。
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因為上回一戰的緣故,所以他們格外地謹慎,趕路也非常快,很少會有停下來休息的時候。
對於晏昭昭和阿花的管製也嚴格了很多,即使晏昭昭滿肚子的計劃和謀劃,這段時間也施展不開。
而且他們最近的消息傳遞十分繁忙,不知道是因為自負還是實在忙地有些焦頭爛額了,這些人的暗語很多時候都並不避著晏昭昭和阿花。
阿花聽不懂,但是晏昭昭逐漸摸清楚了規律,慢慢地從這些完全不避諱的各色人之中弄明白了他們的暗語用的究竟是哪一套。
這背後之人非常聰明,當初元幕老先生教導她的時候一共教了她三套最為常用的暗語,這些人用的暗語卻全然不是這些,而是在此基礎上加以改進和換詞的暗語。
晏昭昭一開始完全聽不明白,隻能漸漸摸索,慢慢地才找清楚一些規律,但是大約半月晏昭昭才大概能夠聽明白話語之中的意思。
這些人大約是在將她往湘西的方向帶,正頭主上是個代號“阿鳳”的人,可以確定阿鳳的目的是活捉晏昭昭,並且叮囑在不必要的時候千萬不能讓晏昭昭有一點兒損傷。
果然和晏昭昭猜測的差不多,這也是晏昭昭提出的不過分要求他們大多數都能夠完成的緣由之一。
他們需要一個聽話的俘虜,隻要晏昭昭不作死,就不會有生命危險。
不過他們去的目的地就有趣了。
去湘西,那肯定是能夠確定千機鑰的事情,知道涼家寶藏的傳聞。
千機鑰目前知道的人究竟有幾個晏昭昭並不知道,但為了千機鑰,又能準確將晏昭昭給抓走的人,不是梁喑,就是清河王之流。
既然如此,晏昭昭便又有了發揮餘地了。
六七月已經越來越熱,晏昭昭的身子也越來越不行了。
她本來就是個嬌貴身子,就算後來南明和幫她調理得差不多了,夏季對她來說還是格外難熬。
馬車裏密閉著,悶熱又不透風,還沒有藥補著,加之常常需要用那花瓣將她迷昏,晏昭昭開始整日整日地食不下咽,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了下去。
而且很顯然這些人並沒有運送晏昭昭這等金貴小姑娘的經曆,看著晏昭昭這般模樣又無能為力,加上追兵越來越猛,這群人自己都自顧不暇,更別提照顧晏昭昭了。
緊趕慢趕,這群人不知填了多少弟兄們的性命才將晏昭昭送到湘省邊界,而這時候,晏昭昭看上去就和一朵快要蔫兒了的富貴花一般。
她仍然帶著病弱的美,可一雙靈動的眼眸已經黯淡了下來,整個人病蔫蔫的,看上去就沒有一點兒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