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羞辱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侍女來請,這其中居然就交纏出這麽多口舌功夫和暗流湧動,晏昭昭大約知道自己來了什麽龍潭虎穴了。
心裏這樣想著,晏昭昭直接就回道:“阿花吧。”
她一句話也沒有多解釋,狀似隨心所欲地說道,然後便起身回內房去換衣裳了。
那侍女和阿花笑盈盈地跟著她進了內房,卻對晏昭昭這行事頗有些看不明白了。
上頭確實懷疑晏昭昭的身邊應該有安插進來的人,不然她的態度也太過平靜從容了——她甚至沒有表現出來一絲害怕,這也太過不同尋常。
人人總是會習慣性地想要為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找理由,譬如晏昭昭不同尋常的冷靜從容。
阿花必定是他們的人,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是倘若阿花已經被晏昭昭策反了呢?
而蘇皖——蘇皖本來也是他們的人,來的路上也已經確定過了此人是下頭帶上來的女衛,但晏昭昭欽點她到自己身邊來,是否意味著其中有什麽不對?
可是假如蘇皖也並不是晏昭昭安排下來的人,不過是為了迷惑他們做下的障眼法呢?
她心中糾結無比,到底是在幫晏昭昭換衣裳的時候露了心思。
晏昭昭在銅鏡的倒映之中看到了侍女緊皺的眉頭和眼中的思慮,嘴角便勾了起來。
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
正是這樣渾渾噩噩,才能夠叫她想不清楚罷了。
阿花替她換了一身齊腰的襦裙,晏昭昭自己從妝奩盒子裏取出一隻紫檀鑲金的木簪插上。
明九捧了個別的盒子進來,說是剛剛先生派人送過來的,晏昭昭在裏頭翻看了一番,看到裏麵有個造型奇巧的項鏈,好奇問道:“這是個什麽?”
晏昭昭覺得自己似乎認識。
那侍女湊過去看了一眼,覺得似乎也沒有不妥當的地方,反正先生的喜好不外乎就是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這些與尋常飾物不同的東西出現在此處,也並無任何不妥的地方。
不過晏昭昭似乎挺喜歡那個項鏈的,伸手拿了過來叫蘇皖給她戴上,就聽到明九有些難以啟齒地說道:“剛剛先生那邊來人,說要姑娘穿這個。”
說著又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來一件窄袖的衣裳,看著倒像騎裝。
這大晚上的穿騎裝?
晏昭昭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了,不知道這先生是不是有什麽毛病,難不成大晚上的想叫人騎馬?
不過如今也沒有晏昭昭能夠拒絕的餘地啊,她隻能順從地換上了騎裝,頭發的發髻解下來重新打了個大辮子盤在了頭上。
晏昭昭鮮少作這樣的打扮,阿花也覺得耳目一新。
門口有備好的轎輦,隻讓晏昭昭一個人坐。
不過這轎子旁邊並無窗戶,進到裏麵便一片黑黢黢的,什麽也看不清,大約是不讓晏昭昭看清究竟道路為何的緣故。
晏昭昭也不在意,這道路她看了意義也不大,如今要緊的可不是記清楚自己的院子到先生的院子怎麽走。
她摸了摸自己脖頸上的項鏈,指尖觸感微涼。
此物可不是什麽普通東西,雖說做了偽裝,晏昭昭還是認出來了此物是當初南明和送自己的暗哨。
不過這東西在之前晏昭昭剛剛被擄走的時候就被取走了,晏昭昭也不知道此物去了哪裏。
想來應該是南明和不知什麽時候找了回來,使了手段將這暗哨給了明九,讓明九將暗哨悄悄給晏昭昭。
這東西能夠喊來一隻小鴿子,明著傳信成功率不高,晏昭昭猜測應該這小鴿子應該是能夠給南明和提供方向,或者說是讓南明和知道自己究竟在哪。
不過現在還不是應該用的時候。
晏昭昭一路上都在盤算這大晚上的究竟要做什麽,又要如何應對,想著想著便已經到了。
阿花將簾子打起來,扶著晏昭昭的手出來,帶著她往另外一個院落走。
晏昭昭也並不多看,低眉順眼,一副極為聽話的樣子。
等到了院子裏的時候,晏昭昭便站著等著。
院子裏的正房屋門緊閉,裏頭一點兒聲音也沒有,久久都沒有人出來。
她站得腿腳酸軟,阿花也並不扶著她,那領著她過來的侍女不知去了哪裏,晏昭昭也就隻能這樣在院子裏幹站著。
大約算是一種有意為之的磋磨?
這種罰站一般的磋磨晏昭昭上輩子受過不少,所以她完全不覺得有什麽容忍不了的。
先前那些適當露出的驕矜不過是為了糊弄那些容易被糊弄的人,如今要麵對的這先生顯然不是什麽容易被糊弄的人,晏昭昭的那些驕矜已經不管用了。
她站得住,阿花卻嫌陪她站著無聊,一邊不斷地在心中腹誹剛剛晏昭昭為什麽不帶蘇皖來受這個苦,一邊頻頻四處張望,想要找到個人來救自己脫離苦海。
但是阿花這樣的行為,在內院人的眼裏反正最上不得台麵。
人與人相處總是難免生出些比較之心來,這些在內院屬於先生嫡係部隊的人難免會覺得自己比起外頭來的人略勝一籌,看著阿花這樣一幅鄉下土包子的樣子,都覺得有些慘不忍睹。
直到晏昭昭真的覺得吃不消了的時候,才終於聽到有人來的聲音。
腳步聲不算沉穩,後頭倒是聽見“噠噠噠”的聲音,晏昭昭聽著像馬蹄聲。
馬蹄?
那恐怕是真的想看晏昭昭半夜騎馬了。
這可真是好興致。
果然剛剛那不見了的侍女牽了一匹高頭大馬從院門走了進來,有些抱歉地對晏昭昭道:“先生今日不在此處,是奴婢沒有弄清楚,耽擱姑娘時間了,還請姑娘騎馬跟我去一趟。”
她這意思,就是要晏昭昭自己騎馬了。
晏昭昭便反應過來這狗東西究竟想做些什麽了。
她才剛剛罰站似的站了一兩個時辰,這會兒拉來一匹有兩個晏昭昭的高頭大馬,擺明著究竟在羞辱。
但凡是個正常人,應該都知道這站了一兩個時辰腿都快站軟了,這會子叫人騎馬?
別說她腿軟地上不上得了馬,就光說左右都沒有一個矮凳,她怎麽上馬去?
晏昭昭想想都覺得好笑,這等侮辱人的法子不見得多麽高明,卻一件比一件惡劣,擺明了就是搞人心態。
晏昭昭也不生氣,她早就知道今夜注定要遭人磋磨。
她受得了苦,也一定會將受過的苦百倍還回去。
晏昭昭回過頭去意味不明地看了背後那門窗緊閉的正房一眼,勾著唇角笑了笑。
這法子侮辱別人可以,但侮辱她恐怕就並不奏效了,晏昭昭的騎射雖然算不上頂尖,但好歹也是南明和手把手教的,怎麽著也輪不到這群人來看自己的笑話。
晏昭昭往前走了兩步,走到那比她高的多的馬身邊,那馬看上去就是匹烈馬,晏昭昭才剛剛走到它邊上,它就不耐煩地衝著晏昭昭打了個響鼻,不斷地用蹄子在地上磨來磨去。
晏昭昭被它這酸腥之中帶這些發酵了的馬草味的嗝兒給衝著了,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身後似乎有人輕聲地笑了起來,晏昭昭一聽就知道有阿花在其中。
她也不生氣,用手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臉,小小的身軀看著瘦弱,卻直接一躍而起,抓住了那馬脖頸上長長的鬃毛,穩穩地坐在了馬背上。
那侍女才剛剛想說什麽,這匹烈馬就已經被晏昭昭的行為激怒了,鬃毛被扯帶來的痛感讓它十分煩躁,直接就撒丫子跑了出去。
好在這先生也算做了個人,這馬至少還有韁繩馬鞍,晏昭昭用剛剛擦臉的手帕子將手給裹了起來,用力地勒緊了韁繩。
不過這般大的衝擊力下,晏昭昭手裏的那層手帕子其實作用並不大,她仍然覺得手心裏火辣辣地疼。
晏昭昭並不會馴馬,她以前都是騎旁人已經馴好了的馬,叫她來騎這樣一匹馬屬實是為難她了。
但輸人不輸陣,晏昭昭就算沒法子降服這馬,也得告訴它,它馬背上馱著的人可不是好惹的。
這馬大約是熟悉地方的,發了瘋一般到處亂跑,也沒有一頭撞在牆上,隻是拚命的左搖右晃著,企圖將晏昭昭從自己馬背上甩脫。
晏昭昭曾經聽南明和說過,越是烈馬就越通人性,而且不論是人還是生物,都是一樣的欺軟怕硬。
有時候對於一匹不聽話的烈馬,想要馴服它,無非是告訴它,你比它更狠,對它能夠擁有絕對的實力和控製力,當它感受到自己真的無法反抗受到威脅的時候,它便會屈服下來。
這就是所有生物趨利避害的本性。
這馬發了瘋一般到處亂跑,好幾次都是擦著牆跑過去,就是想將晏昭昭給撞下來。
無奈她一個小人動作靈活,那馬三翻四次地故技重施,還是沒能夠將晏昭昭給顛簸下來。
它愈發狂躁,卻不想晏昭昭緊緊地抱住了它的脖頸,連被馬背上的鬃毛刮地生疼,卻還是直接拔下了自己頭頂用來束發的那支紫檀簪子,手在那鑲金的地方一按,簪子末端便陡然冒出來一縷銀芒。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