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失竊
晏昭昭回頭去看,便瞧見一個自己萬萬想不到的人。
是冷夫子。
說起來,晏昭昭還不知道冷夫子的名字,但他實在是太具有辨認度了——襄城之中很難找到一個和冷夫子一樣渾身儒雅,卻又似乎夾雜著銳利的人,而他合上的雙眼、眼上蒙著的布條,也同樣是標誌性的存在。
他就站在被團團圍住層層保護的晏昭昭身後不遠處,手上還提著那把弓弦甚至還在微微顫抖的弓,似乎是往右邊偏了偏頭的模樣:“在我的眼皮子低下打我的學生,誰給你的膽子。”
這句話的語調壓的很低,大約也並不是想要說給誰聽的樣子,晏昭昭在他身前遠處,同樣沒有聽到這句話。
而就在這句話的話音剛落的時候,晏昭昭就聽到長街的盡頭傳來一聲慘叫。
看來冷夫子的這一箭確實射中了人。
“叫你的暗衛去把他抓過來吧,刺殺當朝公主,不是小罪。”
冷夫子將手上的弓箭隨意地往旁邊一放,這時候晏昭昭才看到這弓箭並不是什麽神兵,不過就是旁邊小攤上賣的尋常兵器,想不到這麽一件尋常兵器,在纖纖弱質的冷夫子手裏竟然能夠發揮出如此大的威力。
他往前走了兩步,似乎冷夫子仍舊辨認不太出來麵前究竟哪個方位有人,臉正對的方向其實並不是晏昭昭站著的方向。
但他說話的神情以及話語之中的語氣,卻像是正在專注地和晏昭昭對話一般。
很難相信他這樣的盲人,能夠百步穿楊一般射中遠處的敵人,卻又不能夠看清楚麵前的人究竟在哪裏。
這似乎很矛盾,反正晏昭昭是覺得自己並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但對於晏昭昭的疑惑,冷夫子並不知道。
他就是如同路過一般,幫晏昭昭射中了那個還在暗處放冷箭的人,隨意提醒了兩句,隨後慢吞吞地又走開了。
他走的時候已經極盡小心,不過很顯然他的視力仍舊不佳,還是不小心撞到了道路兩旁的小攤子。
但他卻還能夠彎下腰來,摸索著將被他撞到的幾個竹簍子扶正,然後再次離開了。
這個人確實是一個很奇妙的人。
晏昭昭沒有見過像冷夫子一樣的人,但他身上又似乎有種種矛盾集合在一起,讓人不由自主地好奇這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不過晏昭昭也沒有空將此事放在心上,如今要緊的還是要趕緊將這些前來行刺的刺客給抓起來,時間要是久了,又唯恐生變。
要抓的這幾個,一個是被晏昭昭用藥迷昏的,一個是被明九給五花大綁的,還有是一個被冷夫子一箭給射中的——算起來,就算最後一個不知生死,現在她這邊也至少有兩個活口了。
以東廠那些司禮監公公們的手段,兩個活口已經夠了,他們必定能夠從這些人嘴裏撬出些什麽有用的消息來。
今日被這樣行刺給鬧了一場,晏昭昭也沒有買栗子酥杏仁酥的心思了。
尤其是那九芳樓都已經關門了,她想要什麽也買不到了,真是不巧,隻能下回再來了。
之前停在小院子裏的公主儀仗再次趕了過來,晏昭昭上了馬車,又一路匆匆而去。
而明九和京兆尹大人還有很多話要說,包括禁軍的衛隊長等人,也還需要她一一問過晏昭昭遇刺的個中細節,所以這會兒她並沒有和晏昭昭一同回宮。
晏昭昭的身邊不能離人保護,所以明九留下之後,晏昭昭的馬車兩邊隨時還有三個暗衛藏在暗中保護她,倒也不必因為明九不在她的身邊而感到驚懼。
但就在回去的路上,晏昭昭發現自己的馬車之中,似乎與自己離開的時候又有所不同了——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並不是說晏昭昭看到了哪裏有什麽不同,但意識之中確實感覺馬車裏和自己離開的時候有些不一樣了。
變化的地方應該非常細微,晏昭昭仔細地觀察了一番,便發現左側原本放著的一串小瑪瑙珠子不見了。
這小瑪瑙珠子是自己先前就放在那上頭的,因為聽郭西慈說放串兒瑪瑙珠子在馬車之中,能夠讓周圍變得更加舒適,雖說這話明顯就是求個心理安慰一般,但晏昭昭又不缺瑪瑙珠子,隨意從庫房之中挑選了一串,還是放了。
晏昭昭翻找了一番,發現這一串瑪瑙珠子掉在了坐墊和坐墊之間的縫縫裏。
公主儀仗造價高昂,為了保證乘坐的舒服性,所以將減震做到了極佳,是最穩定的輿駕馬車,就算是一路縱馬狂奔,在滿是石子兒的砂礫路上,也絕不可能有太大的顛簸。
再說了,在這襄城之中,幾乎處處都是鋪好的青石磚,哪裏有什麽顛簸之處?
所以不可能是行路顛簸才把這一串兒瑪瑙珠子從一邊給顛簸下來的。
而既然不是顛簸,為什麽這一串瑪瑙珠子會在這墊子下頭?
不是偶然,就是人為。
公主儀仗除了晏昭昭和獲得晏昭昭批準的人能夠進入,就算是駕車的常隨也不能夠隨意進入。
這就說明,有人在剛剛晏昭昭下馬車去買點心的時候,悄悄地到了馬車之中。
他來做什麽?
晏昭昭環顧了一圈周圍,並沒有發現其他有問題的地方。
就連她裝著買來的各色小寶貝的機關盒子,這時候也好端端地好在一邊,上頭隱秘的機關也告訴晏昭昭,沒有人動過她的盒子。
那這個悄悄進入到馬車之中的人,究竟是動了什麽?
晏昭昭仔細地看了一會兒那瑪瑙珠子所在的位置,推算了一番那個悄悄進來的人究竟是一套什麽樣的動作。
馬車之中其他地方並沒有被翻動的跡象,說明這個進來的人目標明確,直接就找到了他的目的地,尋找到他想要找到的東西。
不是機關盒子,也不是一邊放尋常信箋的匣子,而應該就是原本放著瑪瑙珠子的小櫃。
然後就是翻找的動作。
雖然這一串瑪瑙珠子很小,但是也不至於被碰掉了之後還不被人察覺,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當時的情況比較緊急,這個進來的人並沒有太多的時間;
當然,也有可能是有人在一邊巡查著,馬上就要發現他了,所以他即使意識到了自己將東西給碰掉了,卻沒有將這一串珠子撿起來的功夫,隻能在匆匆忙忙地完成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之後,就趕緊到了外頭,假裝無事發生過了。
那麽這個時候就有兩個疑問了。
他來幹了什麽?
是找到並拿走某個東西?
還是要放進來什麽東西?
晏昭昭推測了一番這個瑪瑙珠子原本在的地方,便大約猜測到這人是來幹什麽的了。
瑪瑙珠子原本應該在兩個小櫥櫃的上麵,平常這兩個小櫥櫃裏頭貯藏的都是一些零嘴兒,譬如話梅果脯之類的,讓她可以在乘馬車覺得無聊的時候,拿出來享用一二。
看來這人動的就是自己的小零嘴兒了。
晏昭昭小心翼翼地拉開了這個兩個小櫥櫃的櫃門,發現裏頭的果脯盒子一個都沒少。
一個一個打開了,裏頭的果脯也似乎沒有什麽變化。
這個時節,無論是糖漬的,還是鹽漬的果脯,都容易上霜,果脯上薄薄的一層霜,晏昭昭也看不出來這果脯上頭是不是被加了料。
但還是小心駛得萬年船,晏昭昭輕手輕腳地將裏頭的果脯取了出來。
她懷疑那人在這些東西之中下了毒,所以晏昭昭不敢直接用手去拿它,而是用手帕子將每一種各包了一點兒出來,然後悄悄地折好,塞回自己的衣袖之中,再將一切還原。
隨後晏昭昭輕聲問道:“阿蠻,先前你在隔壁院子的時候,可有離開過馬車?”
駕車的常隨叫謝蠻,晏昭昭見其他的女官都叫他阿蠻,所以她也叫他一句阿蠻。
阿蠻很快回應道:“沒有呀,公主為什麽這樣問?可是丟了什麽東西了?”
他的嗓音之中滿是疑惑:“奴才一步也沒有離開過公主的儀仗,旁邊也有兩位錦衣衛的大人在看著馬車,就是恐怕有人進到馬車之中偷盜公主的東西。錦衣衛大人們沒有抓到小賊,方才奴才也一直在馬車附近,應當是沒有人靠近過馬車的。”
晏昭昭聽了之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沒事兒,就是感覺馬車之中似乎有一種奇怪的味道,我聞了覺得有點兒頭暈,也不是什麽大事兒。”晏昭昭笑了笑,沒有再多說話了。
阿蠻也應了一聲:“公主覺得馬車之中有異味兒,可能是因為方才奴才將公主的儀仗停的位置不對,方才那個小院兒,隔壁就是個做臭豆腐的,奴才在院子裏守著儀仗的時候也覺得那味兒難聞,可惜挪動不得,致使馬車也沾染到了這股子惡心人的氣味兒,隻好辛苦公主在這味兒之中多停留一會兒了。一會兒到了宮中,奴才就將這馬車送去清洗熏香。”
晏昭昭應允了,並沒有多說。
她垂下眉眼來,在心裏盤算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