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不想死
兩人的距離挨得極近，鼻息都似乎糾纏到了一起去。
而直到這時候，蕭小使才看清楚，麵前的這黑影壓根就不是看不清楚麵容，而是她的臉上戴著一張漆黑的麵具，根本就看不出來她長的什麽模樣，隻有一雙眼睛露在麵具外，黑沉沉的極為駭人。
她捏住蕭小使下巴的力道太大了，根本就不是尋常女子能有的力氣。
蕭小使被她捏得生疼，卻不敢掙紮，此人不知道從哪裏神出鬼沒地冒了出來，他要是反抗她，說不定會死。
蕭小使怕死，怕極了。
若他不怕死，早就已經受不了這十幾年的冷待和漠視，三尺白綾了結了自己了，可是他不敢，他怕死。
“你這樣一張好臉，怎麽能夠在這樣暗無天日的地方獨自凋零？”
黑影的話之中似乎帶著笑意，又似乎陰森森的，蕭小使聽著她的話，總是覺得有些雲裏霧裏，心裏頭又毛毛的，似乎有些恐懼。
“你要救本宮出去？你有什麽辦法？需要我做什麽？”
蕭小使平素裏慣會裝瘋賣傻，但這其實並不意味著蕭小使就是個蠢中蠢的蠢貨了，這時候他張口說的話，其實還是抓住了來人的重心。
他當然知道，自己在這小佛堂之中被拘禁了這樣多年，一直都無人問津，這會兒忽然冒出來一個根本就不認識的人說要救自己出去，怎麽可能是真心誠意地要救他出去的——怕不是要利用他做什麽吧。
她方才說自己的臉是一張好臉，究竟是什麽意思……
這張臉……
是了，這張臉……
蕭小使低下了頭，眼底有一抹怨毒的神情流過。
他恨這張臉，如果不是這張臉，他也不會……
蕭小使閉了閉眼睛，將自己滿心的怨恨藏下。
“這些事情你倒暫且不用太放在心上，一時半會兒也不需要你做什麽。你且先安心在這兒呆上兩天，別把自己給弄死了，死了就什麽也沒了。到時候要你做的事情，時機一到，我自然會告訴你。”
似乎是聽到外麵有人走過來的聲音了，這黑影女子便不再和蕭小使糾纏。
她推開了自己身邊的蕭小使，而蕭小使很快地追了上去，疑惑問道：“本宮若要尋你，又……”
但他這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已經走出了自己小佛堂的黑影飛快地關上了門。
蕭小使撞在了門上，沒來得及問出自己的疑惑。
但蕭小使在門縫之中看到了最後一點兒叫他渾身毛骨悚然的東西——剛剛還糾纏著自己說話的黑影，竟然在踏出小佛堂的那一刻瞬間開始變化。
就像是渾身在抽絲剝繭一般，絲絲黑氣從她的身上逸散，於是方才明明是一水兒黑色的衣裳，竟然就這般在庭院的宮燈映照下，如同流水波動一般，刹那間就變成了一件普普通通、平平無奇的宮女服製。
而剛剛還覆著麵具的臉，此時就變成了另外一張圓圓的少女臉。
她正笑著走上去，迎接另外一個拿飯回來的宮女兒，輕聲說道：“你怎麽這樣久，叫我好等！我肚子都快餓扁了……”
兩人言笑晏晏的，蕭小使湊在門縫上的眼睛忍不住睜大了。
他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不讓自己抑製不住的驚呼聲太大，而那小宮女似乎對他的窺視多有察覺，一個似乎不經意的眼神，輕描淡寫地從他的身上飄過。
蕭小使不由得感到渾身一涼。
他發誓，他分明看見那小宮女笑眯眯的眼中飛快地劃過了冰冷的殺意，似乎有一星子的紅光從她的眼瞳之中閃過，而她很快又不再看蕭小使了，繼續笑眯眯地和對麵的宮女說話了。
她們交談的聲音不大，但蕭小使能夠清楚地聽到她們在抱怨什麽，無非是自己平素裏都聽膩了的內容。
這嗓音蕭小使再熟悉不過了，不就是平素裏守著自己的兩個宮女之一，叫秋杏的那個麽？
秋杏怎麽會變成一個黑影，還能夠瞬間變回自己的模樣？
看到這裏，蕭小使臉色駭然。
他忍不住倒退了數步，背靠在冰冷的牆上，卻還似乎能夠聽到自己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
這……
她到底是誰？
這樣的場麵蕭小使從未見過，他甚至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待感覺到疼意之後，他才敢確信自己不是在做夢，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但若不是在做夢，這世界上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這個人是誰？
她能夠這樣悄無聲息地潛入到自己身邊，又在走出去的時候頃刻之間換了一個樣子，她是人還是鬼？
是秋杏變成了鬼，還是鬼上了秋杏的身？
蕭小使渾渾噩噩的，總感覺自己什麽也想不明白了。
而那黑影女子離開了之後，那一股子叫蕭小使精神振作的氣味兒也消失了，他又開始渾渾噩噩，直接昏倒在了地上。
外頭守門的兩個宮女兒，一個喚春桃，一個叫秋杏，這會兒正捧著自己的碗在小佛堂的門口吃飯，聽到小佛堂裏頭有聲音，兩人臉上都是一等一的無奈。
“他又做什麽幺蛾子了？整天東西也不吃，就會摔打屋子裏的器物，看到都煩人，還要替他收拾。”
“這蕭小使莫不是瘋魔了，一天到晚什麽也不吃，還真以為餓死了自己陛下會來看他麽？”
“不是我說，就蕭小使如今的地位，他就是死了，恐怕也進不了皇陵。到時候恐怕就是隨便一卷草席將他裹了，丟到外頭去了，誰還知道他是個什麽東西。”
“誒，你可別轉移話題！不是我說，你這小蹄子是不是貪了我的菜了，怎麽你的飯菜裏有三塊肉，我這裏什麽也沒有？不行不行，你得把你的肉給我！”
“嗨，各憑本事的事兒，你又不去拿飯，還不許我給人家美言幾句，多給我兩塊肉？不過不是我說，你要是想吃肉，你去拿蕭小使的那一份啊。反正他也不想活了，什麽也不吃，他的膳食放在那兒也是浪費，你就去拿了直接吃就是了，貴君關照他，他的膳食比我們油水好多了，可惜他又不吃……”
兩個丫頭在外頭笑笑鬧鬧的，也不知道昏過去的蕭小使聽到了幾句。
不過無論他聽到沒有聽到，蕭小使都已經不再願意在這樣的日子之中沉溺了。
他不想死，也不想死了之後連個姓名都留不下，這世間分明有那些權勢地位是屬於他的，他不甘心！
昏過去的他不一會兒又醒了過來，他渾身軟綿綿的毫無力氣，隻能夠一點點地挪動到那個放飯菜的窗口旁邊，伸手將那一碗已經有些涼了的飯菜端進來。
裏頭的肉早就不翼而飛了，隻剩下綠油油的青菜，還有一些他都認不出來的食物。
但是蕭小使知道，自己再不吃東西，真的很有可能要死了，他不想死！
蕭小使的眼裏有仇恨的淚光，他大口大口地往嘴裏塞已經冷的白米飯，分明味同嚼蠟，但他卻在狼吞虎咽——這時候的蕭小使，大約也不過就是想要活下去吧。
這頭琅嬛宮之中的事情，並無人知曉。
而這個時候的晏昭昭，已經在禦書房之中將今日自己當街遇刺的事情，詳細完整地和女帝說了一遍。
女帝聞言，眉頭已經微微皺了起來：“哪裏來的人這樣大膽？”
而晏昭昭也不多說別的，反而是小心翼翼地取出了自己之前從櫥櫃之中帶出來的那些果脯，一一排到女帝的麵前：“姨母，我也不知道是哪裏的人這樣大膽，不過有人趁著我遇襲，偷偷地潛入到了我的公主儀仗之中，翻找了我的東西。我懷疑是有人在這些小吃食之中下毒，姨母可否宣召太醫過來一一驗看？”
這可不是小事兒，而且在晏昭昭的吃食之中投毒，這毒必定不是什麽常見的毒物，否則也不過這樣悄悄的，說不定還能夠從其中摸出來什麽背後之人的蛛絲馬跡。
女帝立即就宣召了太醫過來，來的正好是那個與南明和相熟的年輕太醫。
他進來的時候便先仔細地查看了一番晏昭昭的臉色，隨後便說道：“驗看這些果脯事小，公主現在麵白唇紅，鮮豔欲滴，容顏殊勝，卑職懷疑公主已經中毒了，需要先替公主診脈。”
晏昭昭聞言驚愕無比，她在街上的時候並沒有被人投毒，什麽人竟然能夠這般不知不覺不聲不響地給自己下了毒？
而且為什麽是通過自己的容貌好看來判斷自己為什麽中毒了？
那太醫許是見晏昭昭驚愕，出聲安撫道：“公主倒也不必太擔憂，這毒若是厲害，應該早就已經毒發了。至於毒的具體品種，卑職還需要一一驗過才知。”
不過這樣的時候說廢話也沒有什麽用處，那太醫不再說別的沒用的內容了，很快就替晏昭昭一一摸脈，然後又用銀針取了一點兒晏昭昭手指頭上的血液，一樣一樣地驗看其中毒素。
片刻之後，這太醫皺著眉頭，輕聲說道：“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