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夢回 十四
就是因為這老牛鼻子早就知道顧家老祖宗幹的勾當了。
她的玄鳥教崇尚的是遵從天道、尊敬自然，所以對顧家的秘法非常不滿。
一開始的梁子就是因為這顧家秘法的事情結下的，即便後來大羲朝的開國祖師將他們維係在一起，但映雪和顧家老祖宗一直都是相看兩相厭的狀態，彼此這樣過了好多年。
但是後來映雪的修為已經到了瓶頸期，很快就要準備飛升了，在極大多數情況下已經管不了顧家老祖宗平常幹的事情了。
事情一晃就是幾百年後，顧家老祖宗怎麽也沒有想到，他兢兢業業謀劃好了一切，就等著大羲朝代有明君，將一開始貧窮落後的朝代給建設成後來繁榮昌盛的陸上第一王朝之後，再將其收入囊中，取而代之，不費吹灰之力。
而他原本早就已經想好的謀劃，就這樣破滅了。
而且不是別人給壞了好事兒，更不是被飛升去了的老牛鼻子映雪，而是他自己精心培養、最有可能成為帝星的南明和。
顧家老祖氣的要命，可是南明和已經催動了秘法，世界線早就開始崩塌。
他將自己畢生所學都拿出來，也很可惜隻保住了自己的性命，整個世間生靈塗炭，最後成為一片混沌。
晏昭昭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南明和將這一切做完，她阻止不了南明和的瘋狂與偏執，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流幹自己的眼淚。
原來她的重生，不是老天開眼，亦不是她命好，是南明和耗費了一切，不惜賠上整個世間，都要換她活著回來。
在她一無所知，甚至悄悄欣喜、感激蒼天的時候，卻不知道是有人為了她在負重前行，不惜一切代價，讓她重來一世。
難怪自己過來的時候，聽到耳邊映雪的歎息：“整個天下也不過就是個玩意兒罷了……就是你死了，也有人費盡心思地想要救你回來，不惜一切代價……”
是二哥哥，是她的二哥哥啊。
隻有她的二哥哥會如此，撕心裂肺，不惜一切代價換她回來。
秘法被催動之後，南明和的生命就一直在被這秘法反噬——他沒有顧家老祖宗那百餘年的壽元，很快就被這霸刀的秘法給吸幹了壽命，不過一瞬間，便青絲成了白發，垂垂老矣。
即便他已經老地不成樣子，晏昭昭還是能從他的臉上看出自己心中的少年郎的模樣。
她伸出手去想要抱抱他，他蒼老瘦弱的身軀已經沒有當年風姿勃發的樣子，就像是枯瘦的樹枝一般，風吹就倒。
他老地已經走不動了，卻還是蹣跚著抱走了晏昭昭的靈位，走回到群芳園的舊址，到了很多年前他們曾經都兩小無猜的小院子裏，用支離破碎的嗓音對著她輕輕地呼喚：“昭昭，你放心去吧，帶著上輩子的記憶重活一世，事情一定會不一樣的，不要傷心了……”
“我學會了顧家所有的本領，其中有一法，可以召喚鬼神，窺見周圍靈體的存在。
但此法太過有違天術，且若我強行將你的魂魄召來，你便要魂飛湮滅，再難重生——我不會為了見你一麵就害你去死……這輩子不成，咱們，咱們下輩子再見……
顧家還有很多其餘的術法，其中有幾項，雖不能夠讓我看見你，但我大約是能夠感覺到你的靈魂還在此間徘徊，沒有離去的，也常常能夠聽到你哭泣與自言自語的聲音。
昭昭，我知道你心裏頭覺得難過，可顧家的本領隻能夠試探靈體，不能夠真的瞧見靈體，也不能夠與你說話……
我怕我會驚擾了你，所以從來沒有和你說過話，隻是若你能夠聽到我的聲音，你且去吧，此間灰暗無光，來世必定燦爛輝煌……”
他的生命氣息已經越來越弱了，到最後更是氣若遊絲，晏昭昭得湊到他翕動的雙唇前，才能夠聽清楚他在說什麽。
在這句話說完的最後一刻，南明和終於安靜而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他所有的壽命已經耗盡，已經是油盡燈枯了。
南明和抱著晏昭昭的靈位緩緩地倒在了一邊，即便是死，也沒有鬆開過自己手裏的靈位。
晏昭昭在南明和的身邊跪了很久，流淚流了很久。
晏昭昭沒有想到南明和會為了自己做的這麽絕。
不僅僅是對旁人絕，他甚至對自己都極為狠厲——可是轉念一想，他將自己所有的愛與包容，所有的溫柔與庇佑，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完全交付給了晏昭昭。
晏昭昭這時候才知道，他說他愛她，她是他的眼，是他的心，比他自己的性命還重要，永永遠遠都至死不渝……這一切的一切，從上輩子到這輩子，都是真的。
可她在上輩子的時候，卻從未回頭看過他一眼，不知道他心中對自己竟還有這般情深義重，到頭來將所有人都害成了一場空。
晏昭昭哭地太厲害了，她甚至躺在地上，想要蜷縮進南明和的懷裏，而抬頭看到南明和已經閉上了雙眼的模樣，她又忍不住哭地天昏地暗起來。
她想要二哥哥睜開眼看看她，她就一定告訴上輩子的二哥哥，她已經知道他的情意了，這輩子做不成的事情，下輩子她一定會和他在一起。
可她不能了，二哥哥已經死了。
他閉上了眼睛，為了晏昭昭，與世長辭。
晏昭昭捫心自問，若是她處在南明和這個境地之中，是難以有南明和這等驚人的冷靜，一直有條不紊地為她報仇、收集江山氣運、再使用秘法，換她重生的。
她最多能夠撐到將梁喑和顧景山統統殺死那裏，便再也忍受不住內心的痛苦與絕望，一劍刎頸，與南明和同死了。
光是看著南明和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晏昭昭就感覺自己呼吸都是疼痛的，而她若處在南明和那樣的境地之中，就算不死，也恐怕早就被內心的痛苦和絕望給折磨瘋了。
這就是她的二哥哥啊，永遠都默默無聲地守護在她的身後，永遠都不會欺騙她。
而這個時候，整個世間都已經成為太初混沌時候的模樣了。
龍脈斷絕、世界線崩塌，原本日月流轉的秩序早已經被破壞，最後她甚至看不到其他的生靈。
人們一個接一個地，在碎裂的世界線之中直接被摧毀成了齏粉，就算是那不可一世的顧家老祖宗也一樣。
晏昭昭想要守住南明和的身軀，但那也不過就是徒勞。
她是被映雪的法術給送進來的靈魂，所以並不會被世界線的崩潰所影響，但其他的人和物體不一樣。
所有的人都在這時候開始分崩離析，南明和也是一樣，而周圍的亭台樓閣亦是如此，在晏昭昭一個眨眼的瞬間，就完全崩塌成了齏粉，開始在混沌之中飄蕩，分不清楚彼此你我了。
晏昭昭跟著這些齏粉瘋跑，最後跌倒在地上，放聲苦哭。
大地之間好一片白茫茫，在晏昭昭看到的最後，天地之間都是一片灰蒙蒙的，再無生機。
這就是世界線的氣運生機被奪取、整個世間都跟著世界線一同分崩離析之後的世界。
無人生還，重歸虛無。
這就是映雪算到的，熒惑守心。
它不是晏昭昭猜測的什麽天災人禍，也不是什麽詭譎難遇的事件，而是南明和為了將死去的晏昭昭喚回來，送她這因為自己的愚蠢而早夭的蠢貨重活一世，付出的巨大代價。
晏昭昭以前覺得感情不是什麽海誓山盟，而那話本子裏寫的“寧負天下人也不負你”也太過誇張，沒有人的感情能如此轟轟烈烈，也不會有這般需要在人與天下之中選一個的時候。
如今她才知道了，不是沒有，不過是她之前沒有碰見過罷了。
晏昭昭感覺到自己渾身的力量也快要在瞬間消失了，她閉上了眼睛，卻依稀能夠聽見耳邊響起的溫柔喚聲：“去吧，莫要回頭。”
是二哥哥的聲音。
晏昭昭已經睜不開眼睛了，她的淚順著眼角滑了下來，在這一瞬間感覺到心如死灰。
然後就是一聲十分油腔怪調的聲音：“醒醒，快醒醒，你和你……陛下真是一等一的相似，心中愧疚痛苦，竟就想不起來自己原本並不是屬於那時候的了，快些回來，你再不回來，一會兒你的魂魄就也要跟著世界線一同崩潰了。”
然後就是三四股熱流從自己的四肢百骸之中湧了過來，隨後晏昭昭的背後就挨了一掌。
這一掌馬上就把她給拍醒了。
她瞬間就睜開了眼睛，看到麵前笑眯眯的映雪：“喲，醒了？都瞧見什麽了？”
“……”晏昭昭說不出來。
她張口便覺得喉嚨劇痛，隻要想到南明和，就覺得心口疼痛至極。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他，想要自己知道的那些告訴他，想要了了兩人兩輩子的遺憾，心中在這一瞬間已經裝不下別的東西。
“我……”晏昭昭費力地開口，也正是在開口的那一瞬間，上輩子沒有流完的眼淚，又接著撲簌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