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風迷了眼
那人停在窗邊,似乎是在探頭看些什麽。
晏昭昭便不免想,剛剛任謠踩著窗欞進來的時候,有沒有在窗欞上留下腳印子?
要是留下腳印子,這些人肯定就能夠想到發生了什麽,不然好好的一個窗欞,上頭怎麽會有腳印?
要是晏昭昭來,她定然會對這等情況有所懷疑。
也不知道這些來查看的人能不能發現什麽,晏昭昭躺在床上,心裏緊張的很,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
任謠的手捏住了晏昭昭的手,大概是叫她不要擔心。
如果真的被發現了什麽,那就隻能先下手為強了。
殺掉這些人不是最好的選擇,但是如果沒有其他的方法,把他們都殺死也不是不行。
任謠已經在心中估算了一下這些人的實力,確定自己有一瞬間將三人全部秒殺的能力,就聽到站在窗口的那人嘻嘻笑了兩聲:“別說,難怪他們將這窗口開著,正對著快紅樓的後院,還能看見快紅樓的姑娘洗澡!”
他笑了起來,另外兩個就也湊過去看,果然能夠看到對麵快紅樓的後院。
晏昭昭和任謠均愣了一下,完全沒有想到那個人走到窗戶邊上去,什麽也沒看,竟然去看人家姑娘洗澡了。
福源客棧的對麵確實有個不小的溫柔鄉叫快紅樓,每年就這個時候生意最好。
畢竟閔鎮本地人多種茶,可沒有那個閑情逸致和金錢去逛窯子,隻有每年茶葉豐收,全國各地的茶商都蜂擁而至,前來閔鎮收購茶葉的時候,這溫柔鄉就變得生意興隆了起來。
出來購買茶葉的茶商,許多並不攜帶家眷前往,這男人骨子裏頭多半有些躁動,又經不起撩撥,且這等嫖宿妓子的事情在茶商之間已經蔚然成風,難免想些什麽指頭兒消乏之事,便多半往這些窯子去逛。
這幾個茶葉豐收的月份裏,諸如快紅樓之類的勾欄可是生意最好的時候,夜夜笙歌,樓坊之中燈火通明,晝夜不息,直到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時候才勉強打烊,不知道多快活。
那幾個過來查看東西的,還真就仿佛忘記了自己是來幹什麽的,三兩個湊在窗邊看了一會兒對麵快紅樓裏的種種活色生香之景,才有人後知後覺地說道:“看什麽看,一個個的都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麽的?剛剛還敢這麽大聲地笑,不怕把人給吵醒了?”
隻是他的聲音也不見得小,反正晏昭昭在這安靜之中聽得一清二楚。
“怕什麽?今晚送給客人們的水裏都加了安神香,他們這會兒都睡得沉沉的,要是不小心給他們吵醒了,那就直接殺了便是。這閔鎮裏每天不知道要殺掉多少可疑之人,你們不會真的以為這每一個人都是該死的吧?糊弄糊弄,做事兒就完事兒了。”
為首的那個渾然不在意地打了個哈哈,然後就捧著燭火走了。
剩下兩個也沒了翻動東西的心思,隻說到:“都是些茶葉,懶怠看了,都不是什麽罕見之物,浪費時間。”
另外一個也往外走,卻又說道:“這幾人真窮酸,錢子兒都沒幾個,要是有幾個,我還順手能拿幾顆,到時候咱們兄弟們去對麵快紅樓耍耍。”
這樣說著,這些人果然是利欲熏心,要是附近有錢財,他們肯定是毫不猶豫地順手捎帶走一些,手頭當真不幹淨。
“誒你別說,到底是為什麽這一夜夜地都要查人,這頂頭主子究竟藏了些什麽東西?怎麽要我們這樣警惕?怕不是藏了什麽好寶貝吧,可是這樣肆無忌憚地殺人,怎麽就沒有被官發現?
人家家裏的男人出來做生意,半晌沒見回家去,書信也沒有一封,家裏的人怎麽可能不覺得奇怪?隻是向官府一報,官府定然會派人來查看的,可我怎麽從來沒有見過有官府來咱們這裏?”
幾個人往外頭走了,又用了不知道什麽法子,在外頭將房屋的門閂給拴上了。
不過他們的聲音並不小,晏昭昭還能夠聽到,這時候聽到他們說起這閔鎮裏的最大一把手,不禁豎起了耳朵,不能漏掉一個字。
“什麽寶貝我可不知道,誰知道呢——我覺得應當是什麽很難得的東西吧,稀世罕見,說不定還是偷得什麽人家裏的,所以要這樣神神秘秘?
至於你說的報官,這你就不懂了,閔鎮裏的商人都是從五湖四海過來的,家中都在這天南地北的地方,就是報官,他們也不可能親自到閔鎮來報官,隻能在他們那裏報官——這麽遠的活計,什麽官府會認認真真地來查?
出門做生意,那可要看好自己脖頸上的腦袋了,這是走在路上被人劫財丟了小命,還是路過某地被土匪流民給抓住了丟了小命,這都是可能發生的,更何況做生意的之間還彼此有競爭,誰知道究竟會怎麽樣?
你說那些官府願不願意千裏迢迢地過來查驗?多半是不會來的,那些人的親屬也是不會來的,畢竟太遠興師動眾的,太過傷神傷財。
如果還真有那等喜歡管閑事的過來,那也沒用,你不知道閔鎮現在是誰罩著的麽?我是聽說,咱們主子和閔鎮這周圍所有的州府大人都極為熟稔,對他行事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咱們在這裏就如同土皇帝一般,反正天高皇帝遠的,誰能管咱們?”
這人吊兒郎當的,想不到還能說出這麽多話來。
而之前那個第一個去窗戶邊看快紅樓的姑娘洗澡的人也笑著說道:“你隻管把你的心放回肚子裏去,別的地方我不能說什麽,但這閔鎮,還不是咱們說一不二的地界兒,好好做事兒,日後少不得你的好處。”
幾人笑著走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同他們說的那樣,送過來的水之中都摻了安神香——呸,是個狗屁的安神香,多半就是下三濫的迷香之類的,隻是分量不大,所以叫人無法察覺,隻當是自己白日裏的時候太疲倦了夜裏睡得沉些。
他們走後,任謠便從床榻上翻了起來。
她將桌案上小二送來的茶水倒了一些出來,用手指沾了一點兒嚐了一下,便說道:“這水裏有迷香,這夥兒人還真是肆無忌憚,將這閔鎮當成他們的地盤了,想偷東西就偷東西,想殺人就殺人!”
她最厭惡的就是這等,分明是臣子,卻做著那統治天下的大夢,皇位還沒拿到手裏,就對自己的子民生殺予奪,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當年清河王不就是如此麽,他想要害死自己的父母就害死自己的父母,想要追殺自己就追殺了自己十幾年!
任謠看到這等人便覺得生理性的厭惡,甚至想要直接出去,一刀將那幾個混賬全殺了。
而晏昭昭也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她同樣對這些人感覺到深惡痛絕,但是她還注意到另外一個關鍵點。
剛剛那幾個小嘍囉說,這閔鎮周圍的州府大人都和他們的主子很熟稔,所以對他們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如果當真已經勾結成這般,那可真是其心當誅。
晏昭昭來的時候就猜測到,這閔鎮如此情況,州府會沒有發現嗎,怎麽還這樣任由閔鎮野蠻發展,多半是官府之中出了內鬼,和閔鎮的賊子裏應外合。
但是晏昭昭沒想到,也沒有料到這閔鎮周圍所有的州府都已經被收買了。
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那幾個混小子自己胡言亂語,誇下海口來。
晏昭昭耗費神思想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得出個所以然來,今日又實在是疲憊,一倒頭便睡著了。
任謠並無多少睡意。
她心裏一直回蕩著剛剛那幾個人渾然不在意的笑聲。
別人的性命在他們的眼裏如同螻蟻一般,所以可以隨意地對待,想要拿走便拿走。
她心裏恨得深沉,又想起來自己被清河王迫害的那些日子,想起來自己的父母被活生生害死,想起來自己逃走之前父親那絕望的眼神。
耳邊是父親還有自己那忠心耿耿的侍女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帶著嗚嗚咽咽的哭聲。
“永遠不要回來……”
“要活下去,要活下去……”
“小姐,你就當可憐可憐我,一定不要出來。”
“一定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這些聲音仿佛在她的耳邊瞬間爆炸,任謠站在窗前,目光似乎是怔怔地看著那快紅樓的種種活色生香,眼神卻空洞無比。
夜風冰涼,有風拂過的時候,任謠終於紅了眼。
她低下頭來,終究還是忍不住落下一滴淚。
而便是這個時候,任謠才感覺到肩上一沉。
她慌忙轉過頭,將自己臉頰上那一滴淚給擦去了,偏頭便看到晏昭昭站在她的身邊,與她並肩而立在窗前。
肩上搭著晏昭昭的大氅,她的衣裳比任謠的衣裳要短不少,人也比她矮很多,在她身邊的時候,也隻不過有她肩膀高度。
“公主殿下,我……”
“我知道,你是被風迷了眼。”
晏昭昭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