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5章 緣分盡頭
湯嘉佑走的時候還如同行屍走肉一般，他沒有想到小寡婦會回過頭來和自己說這些話，這些話也許以前小寡婦和他說過，也許以前沒和他說過，但是那些希望，希望他能夠不再遊手好閑，希望他能夠找到一份能夠糊口的工作，希望他能夠養活他自己，希望他能夠成為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這些話他都已經在無數人的口中聽過了。
??以前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湯嘉佑隻覺得不過如此，那又有什麽關係呢，反正也沒有娶到自己心愛的女人，這輩子想要做的事情也一件都沒有做到，渾渾噩噩的，就這樣整天混日子，過了這麽長的時間，那又有什麽關係呢？好像對自己來說也沒有太大的影響。
??但是現在他好像忽然幡然醒悟，這樣遊手好閑，混了一輩子，怎麽可能沒有任何的影響？
??影響在他自己的身上，已經顯示的淋漓盡致。
??湯嘉佑自從沒有娶到自己心愛的女人開始自暴自棄，那時候開始，他就已經成為了一個對於這個社會來說，沒有任何用處的渣滓。
??也許他本來可以去嚐試著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的人生方向和目標，但是他放棄了這一切，放棄了自己的生活，學這個村子裏麵的那些登徒子一樣，反正整天別的事情也不用幹，就戲弄戲弄小姑娘，沒東西吃了就去混了，隻要能夠混到一口飯吃，餓不死，那這個生活卻還能夠往下繼續。
??可是這樣的生活有什麽用嗎？
??到頭來是不是隻是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不僅僅賠上了自己的性命，還連累了自己心愛的女人也要死？
??湯嘉佑以前從來沒有這樣明顯的意識過這個問題，但是現在他突然明白了，正是因為他的懦弱，正是因為他的無能，他害死了自己，也害死了自己的心上人。
??湯嘉佑這個時候也才反應過來，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曾忘記過她，她在自己心裏的樣子，可能還是當年最好的樣子，他總是在耿耿於懷自己當年沒有能夠與她成婚，自然也在耿耿於懷，當年是她因為別的原因拋棄了自己。
??有句話說，由愛故生怖，如果不是因為他始終對她保持著愛情，覺得對她求而不得的話，又哪裏會因為得不到她而感到憤怒？又哪裏會因為覺得她發生了變化而感到失望？
??湯嘉佑以前都覺得沒什麽，可是現在他又忽然反應過來，他感覺自己好笨。
??他從來沒有想到會這樣的後悔。
??他回過頭去看著步履蹣跚離開的小寡婦。
??以前兩個人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時候，小寡婦還是個天真可愛的小姑娘。
??那時候小寡婦在路邊摘了野花，把那些野花串成一串一串的，戴在自己的頭上，又從自己的鬢邊摘下一朵，交到他的手裏，輕聲問道：“你是不是喜歡我？”
??湯嘉佑不敢看著她的大膽目光，他躲開了這個目光，輕聲笑道：“你怎麽這麽不害臊？小小年紀就在這裏說什麽我喜歡你，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喜歡你！”
??小姑娘臉上的神情就失落下來，她看上去有些沮喪，也隻是搖了搖頭：“我也隻是那樣一問，如果你不喜歡我，也就算了，我阿爹阿娘說要給我找夫君了，我覺得村子裏麵的每個人對我來說都沒有什麽區別，與其嫁給那些我都不認識的人，不如嫁給你。”
??“……你嫁給誰？和我又有什麽關係？”
??少年人總是嘴硬的，少年人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心意，少年人一腔熱血，少年人好像毛頭小子。
??想要的不肯承認，不想要的也無法說出口。
??“如果你覺得這樣的話，那也沒什麽關係，你不願意娶我，我知道了，我回去就和我阿爹阿娘說，隨便他們怎麽安排。”
??小姑娘有些傷心的偏過了頭，紅了眼眶。
??她心理應當是感到很失落的，她把頭上的花環摘了下來，放在了湯嘉佑的手邊，輕聲歎息：“沒想到我們兩個人終究有緣無分。”
??那時候她也像是現在這樣，站起身轉過身就走了，但是又突然停下來，回過頭認真地看著他。
??“無論你來不來娶我，其實都不是很重要，但是我還是很在意別人看你的目光，無論你喜不喜歡我，我都很在意。
??重要的不是我們兩個人，能不能在一起，而是你不能夠像現在一樣整天在這裏遊手好閑啊，村子裏的人都看不慣你遊手好閑，你阿爹阿娘恐怕也常常因為你不願意做事情而感到煩惱，無論你以後想和誰成婚，無論你以後想娶誰做你的新娘，你現在這樣，人家家裏恐怕是不願意把女兒嫁給你的。”
??這些話也和現在的話好像有一些重疊，說的其實都是出於一番好心，都是給他的殷切期望。
??當然，這背後恐怕也同樣是含著對他隱秘的愛，一是希望他能夠迅速的站起來，二是希望他能夠成為一個積極向上的人，那樣他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彼此的身邊。
??湯嘉佑那個時候覺得這些話最難聽，最無聊，他覺得整天這樣無憂無慮的到處玩耍才是最快樂的，為什麽別人卻非要把這些功名利祿強行加在他的身上？
??所以湯嘉佑甚至還很生氣的說：“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你以前從來不會催著我去幹這些事情的，你每天都和我說，隻需要我快樂就好了，看來你是變了。”
??小姑娘苦笑了一聲：“是我變了嗎？……也許真的是我變了吧。我阿娘說，你現在這般不思進取，到時候娶了媳婦的話也沒辦法給媳婦良好的生活環境，更不要提怎麽養活你的孩子們了。
??我阿娘說……如果我真的喜歡你的話，你至少要拿出一些證明，你能夠給我和我們未來的孩兒們一些好的生活環境的證據。”
??這些其實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而且說的很到位，可惜湯嘉佑不願意聽這些話，他覺得自己舒服就是最痛快的，至於別人是怎麽想的，他根本就不在意。
??“你煩不煩？為什麽總是和我說這些話？你今天好像吃錯了藥一樣？”
??湯嘉佑對著自己的心愛小姑娘怒目而視，但是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的表情並不對，刻意的把自己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溫柔了許多，又有些別扭的說道：“……誰說我想娶你了？……管你阿娘什麽事……”
??少年人死活嘴硬，但是他想不到的是，自己的嘴硬在心上人的眼中，就像是變相的承認。
??他的嘴硬在心上人的眼裏，就像是他們之間並無多少愛情的見證，也許當年兩個人本來能夠很好的在一起，但也許他們所有感情的破裂，也就來自於這當初一句無心的話。
??當然，說這句話的人當時可能並沒有什麽惡意，可是這句話造成的結果確是毀滅性的打擊。
??女孩的心思總是敏感而細膩的，如果無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一而再再而三的嚐試了之後，仍然是如此冷漠的回答，她恐怕也會死心。
??“我沒有想到我們兩個人，口口聲聲說有如此多的感情，最後你為了連我做出一點改變都不願意，這些改變又不是要了你的命的，隻不過是為了讓我們兩個人能夠更好的在一起，為什麽你就不願意改變呢？”
??小姑娘的神情變得徹底失望了下來，然後很快變得平靜。
??“如果你一直堅持這樣的話，那我們恐怕就沒有將來了，我會嫁給別人。”
??“你想要嫁給誰就嫁給誰，我難道還能控製你嫁給誰嗎？”
??湯嘉佑躺在地上，從草地上翻了個身，把背對著小姑娘。
??他這話說的語氣無比的不在意，可是他的臉上已經紅了。
??但是他的大紅臉小姑娘看不到，他眼中的欣喜，小姑娘也不會看到了。
??因為小姑娘轉身走了。
??她走的時候留下了最後一句話，消散在空氣之中。
??“你明明知道的，如果你願意來求娶我的話，我永遠都會和你在一起。”
??湯嘉佑第一次感覺心裏如此的糾結，又如此的不高興，但是他又同時覺得很害羞。
??小姑娘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這麽明確的說過對他的喜歡，也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這麽明確的提到過兩個人之間要成親。
??她一定是喜歡自己的吧！
??當然是喜歡自己的吧！
??如果不喜歡的話，怎麽會主動說出這麽多她平常根本就不會說的話呢？
??湯嘉佑還沉浸在自己的心上人對自己告白的甜蜜之中，卻完全沒有意識到今天的談話已經將他們兩個人推得漸行漸遠，劃入了一條永遠不可能挽回的深淵。
??湯嘉佑還在想這個小女孩一定是對自己欲擒故縱，她肯定是愛自己愛的死去活來，所以才故意拿出這種什麽要和別人成親的話來刺激自己。
??所以湯嘉佑甚至還在心裏想，這小姑娘就是不能夠慣著，慣多了她自己還是寵而驕，就讓他自己一個人得意一段時間，到時候再說吧！
??湯嘉佑完全沒有想到，在小姑娘離開之後應該是多麽的傷心，他心裏滿是那些自以為是的自信，卻從來沒有想到現實中可不會給他這樣的普通而自信的人什麽容忍的機會，所有的現實總會給他沉重的一擊，粉碎他心中所有的幻想
??從那個時候，隔閡與分離就已經注定了結局。
??湯嘉佑還在這裏沉浸在甜蜜之中，想著自己什麽時候去求娶小姑娘的時候，卻已經聽說小姑娘的父母開始給她張羅著尋找夫君了。
??湯嘉佑這時候才覺得回過神來，明白當時發生了什麽。
??他才意識到小姑娘當時和他說的那些話，並不是故意嚇唬他，和他說他要嫁給別人了，也不是什麽故意為了欲擒故縱而嚇唬他的話。
??是啊，小姑娘已經到了待嫁之年之年，她的容貌又並不差勁，十裏八鄉的男兒多半都在走過她身邊的時候，要停下身來，回頭看她離開的背影。
??其實村子裏麵很多人都喜歡他，湯嘉佑也知道很多年輕的小夥子早就追求過她，但是小姑娘好像從來沒有答應過他們，她的目光總是溫柔而眷戀的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那時候湯嘉佑覺得，小姑娘一輩子都隻會喜歡自己一個人，旁邊那些人對於她的追求來說，又算什麽東西呢？
??湯嘉佑當時覺得自己的心愛小姑娘是在欲擒故縱，是在侍寵而驕，而等他真的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的時候，他才會意識到，原來並不是自己心愛的小姑娘在侍寵而驕，也不是自己心愛的小姑娘在欲擒故縱，而是他這個人自己。
??他仗著小姑娘對自己的喜愛，覺得小姑娘這一輩子都不會離開自己，所以他常常仗著小姑娘對自己的喜好胡作非為，總是說一些順著自己心意來，想怎麽說就怎麽說的話。
??他也明明知道小姑娘的心在自己的身上，卻從來不把這件事情挑明說清楚說明白，嘴裏總是不在乎的說，你喜歡誰和我有什麽關係？你要嫁給誰和我有什麽關係？
??那時候他覺得小姑娘隻喜歡自己，那最後一定會是自己的新娘，怎麽可能會嫁給別人呢？
??這才是讓他覺得驚愕至極的地方。
??原來他所有的自信都不堪一擊，原來他以為愛情永遠不會改變，可是愛情會死在現實的麵前。
??小姑娘確實很喜歡她，可是小姑娘會嫁給別的人，她這一輩子不可能永遠都在他的背後等他，如果已經等了很多時間，卻永遠無法得到回應，換了誰都會覺得疲憊，從而轉身離開的吧！
??他也才回想起來，那個時候小姑娘和他說話的時候，目光之中總是隱隱約約的，帶著幽幽的憂愁。
??也許那個時候小姑娘就已經知道他們兩個人終究是有緣無份，窮途末路。
??湯嘉佑從那個時候開始後悔，覺得自己應該補救點什麽，其實已經晚了。
??他也在第一時間趕到了小姑娘的家裏，和小姑娘的父母表達自己想要和小姑娘成親的願望，但果然如同小姑娘之前所說，他的父母雖然並沒有刁難他，也沒有故意的去用言辭尖銳的話語嘲諷他，但是她的父母的話說的實在是讓人覺得傷心難受。
??正是因為自己心上人的父母沒有故意去侮辱他，也正是因為自己的心上人的父母沒有用那些傷害性的話語傷害他這棵普通而自信的心，把那些事實血淋淋的擺在眾人的麵前，反而更加讓他覺得難堪。
??那時候，小姑娘的父母語重心長的和他說：“不是我們不想把女兒嫁給你，是你現在的情況，實在是讓我們覺得擔憂，如果我把女兒嫁給你的話，你拿什麽去保證你能夠養活我的女兒？你拿什麽去保證你能養活我女兒給你生下的孩子們？”
??“你平常年紀還小，不願意去做那些事情，我們女兒還經常和你開脫，說是你隻是年紀還小，不懂事，但是現在你都已經到了可以談婚論嫁的年紀了，怎麽還偏偏想不明白？不願意為自己創造一些更好的條件？”
??“你平常對我們的女兒態度如何，我們其實都看在眼裏，這些事情我們都可以不和你計較，因為我們知道無論怎麽樣，你們兩個人對彼此都是一片真心。
??這件事情原本非常難能可貴，你們兩個人也應該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眷侶，可是為什麽你不想想，我到如今不同意的原因是什麽？”
??“是你實在沒有一顆上進進取的心，而不是因為你現在手裏頭沒有一分錢。你瞧瞧你現在像什麽樣子，你看看你為了來求娶我的女兒，你可曾做過了什麽用心的準備？”
??那時候心上人的父母把他帶到旁邊的客廳，這些客廳之中擺滿了禮物，有些是青年人打獵的時候送來的一對野雞，有些是別人在鎮子上買好的胭脂水粉，還有些是為了孝敬養老的一些補身體的菌菇和野味。
??這些東西琳琅滿目的擺滿了整個小院子，湯嘉佑從來沒有見到過那麽多的禮物。
??“你知道這些禮物是什麽嗎？別人來我們家裏求娶女兒，至少知道一件事情，不能空手迢迢而來，既然是為了求娶別人家辛苦養大的十幾年的女兒，怎麽可能隨隨便便動動嘴皮子，連空氣都沒有，就把別人家的女兒給帶走？”
??“你實在是不懂有進取之心，你也實在是讓人太失望了。就連如何為人處世你都不明白，跑到別人的家裏來想要求娶我的女兒，你卻看看你自己像什麽樣子，沒有基礎的禮節，沒有根本的禮數，甚至你連你自己都照顧不好，又怎麽去照顧我那嬌滴滴沒受過任何委屈的女兒？”
??那時候老爹爹還伸手扯了一下他亂七八糟的衣服，就是這些話，讓他極為慚愧。
??而小寡婦就站在院子的旁邊。
??她的目光之中，帶著失望，也帶著難過。
??這個目光和以前小姑娘看他的目光交織在一起，截然不同，又完全相似。
??那時候小寡婦的眼神清澈，目光之中，帶著對他的喜愛和渴望，那時候她一定是心心念念的，想要自己快點去她家裏求娶，哪裏知道以後過了許多年，兩個人竟然走到現在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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