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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聖徒(4)

  “菲澤塔”和“平靜”是一對反義詞,如今梵蒂岡每天都在驗證這條真理。


  每個人都看得出,教皇寵愛“聖女”簡直到了溺愛的地步,不論她想做什麽,都由著她。每次別人提出“聖女”做得太過分時,教皇的回答永遠是“妃英還是個孩子,孩子貪玩是錯嗎?誰小時候不貪玩?再說你又怎麽知道錯的是她,而不是你自己?至少我知道,她的心靈純潔得能感動上帝,她的祈禱能讓耶穌顯靈,而你們中任何一個都做不到!”


  就這樣,別人在勞作時,菲澤塔在一旁抓蝴蝶玩;別人在懺悔時,菲澤塔在一旁搗亂;最讓人忍無可忍的是教皇親自主持彌撒時,菲澤塔都不出席,而且就在禮堂外麵用異教徒的語言大聲唱著歡快的歌曲,弄得裏麵的人都沒心思聆聽上帝的教誨。


  終於就連教皇都忍無可忍了,勉強耐著性子,匆匆結束了彌撒,出來時的表情總算還不至於太過於有損天主教最高級神職人員的形象。


  一離開昏暗的聖彼得大教堂,盛夏時節燦爛的陽光就刺得教皇和跟隨他的主教們睜不開眼睛,可當他們的眼睛能適應室外熱情的太陽,卻依然無法適應旁若無人地歡歌舞蹈的少女耀眼的身影。


  樸素的修女袍遮不住少女的窈窕身材,充滿青春活力的曼妙曲線隨著她的旋轉在黑袍下若隱若現,就像籠子關不住金絲雀的歌聲一樣關不住美好的青春帶給少女的魅力。陽光給樸素的黑布料都染上繽紛的色彩,黑色的修女袍圍著少女旋轉成一朵奇葩,少女雪白晶瑩的裸足就是奇葩中的花蕊。一隻鴿子就停在她的腳邊,似乎也在聽她唱歌,看她跳舞,又像是不甘心少女的粉足竟比它的羽毛更美麗,非要用被陽光染成金色的羽毛與少女仿佛用象牙雕成般潔白,卻又如飛舞的白鴿般靈巧的雙腳一決高下。


  雖然明知道她的所作所為不合時宜,看到她的人卻都被她的快樂感染了,沒有一個敢出聲打擾她,甚至都沒有人注意到停在她腳邊的“鴿子”體型太大了些。


  別人不出聲,菲澤塔自己倒是發覺有太多的眼睛盯著她看,不自在地停下轉個不停的腳步,像個做錯事的小孩看到大人來了,趕緊賣乖,以最快的速度拉平衣服上的皺褶,清了清嗓子,雙手背在後麵,開始一本正經地唱讚美詩《萬福瑪利亞》。可是第一句“萬福瑪利亞”剛出口,菲澤塔腳邊的“鴿子”就覺得不喜歡,一點麵子都不給地飛走了。


  “妃英!”


  菲澤塔被嚇得縮起了脖子,確信自己逃不過受罰了,才可憐巴巴地回過頭,用無辜的眼睛看著教皇,清澈的眼神似乎能把人世間所有的肮髒汙穢一覽無遺。


  教皇被她看得發不出火了:“妃英,來,陪我去散散步。”


  菲澤塔原本以為教皇是要她陪他去花園裏散步。梵蒂岡花園是一個巨大的皇家園林,由許多小花園和別墅組成,到處古木參天,綠草如茵,潺潺水聲伴著鳥語花香,越顯靜謐。精美的雕塑、神龕在花園中比比皆是,長了青苔的石雕越顯曆史留下的滄桑感,仿佛這個花園在上帝創造人類以前就存在了,至今還遺留著來自伊甸園的聖輝。隻要沒人看著她,菲澤塔總會想方設法往花園裏跑,享受與大自然獨處的美妙感覺,順便考慮要不要回到英國以後,也給自己的羅思麗莊園添幾處類似的景致,好讓整天把自己關在羅思麗莊園閉門不出的養女伊凡蒂也能分享她整天走南闖北的樂趣。不過接下來往往是自己一個人逛著逛著就迷了路,隻能找個勉強能過夜的地方,等著別人來找她。教皇提出要散步,菲澤塔以為會去梵蒂岡花園,正為能好好參觀一下花園而且不用擔心迷路而滿心歡喜,不料教皇卻帶著她走進聖彼得大教堂。


  教堂正中的費拉萊特門是整座聖彼得大教堂中曆史最悠久的一扇門,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曆史了。門上共有六幅浮雕,分別為正襟危坐的耶穌、雙手抱胸的聖母、執劍肅立的保羅、聖彼得將鑰匙交給教皇歐傑尼四世、聖保羅等待判決和聖彼得殉難。雖然無法與每隔二十五年才開啟一次的聖門相比,也已經是十分罕見的工藝品。


  穿過費拉萊特門,一到建築裏麵,盛夏的酷暑便被擋在了門外,菲澤塔甚至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聖彼得大教堂宏偉得像是為巨人建造的,任何人類行走於其中,都會覺得自己分外渺小。陽光從米開朗基羅設計的大穹頂的天窗投下美麗的光柱,會隨著時間移動。光亮可鑒的地板照得出人影,如果鞋底稍微硬一些,就會在上麵踩出非常響的聲音。雖然菲澤塔已經會控製自己腳步聲的音量了,穿什麽鞋與她能發出多大的腳步聲根本一點關係都沒有,她還是小心翼翼地根據教皇的腳步聲控製自己腳步聲的大小,生怕他從腳步聲就能聽出來自己不是普通人。


  從前廊向西有一個直徑兩米的絳色大圓盤,歐洲各國君主到羅馬加冕時,都要在這個圓盤上跪拜,由一位樞機主教為其誦經祈禱,然後由教皇親自主持加冕大典。自799年聖誕夜教皇列奧三世為查理大帝加冕,到1450年教皇尼古拉五世給費德列三世加冕,前後共有三十位帝王曾在這裏下跪。羅賓差點就成為第三十一位在這裏下跪的國王——英王愛德華七世。看到承受過數十位帝王膝蓋的地方,菲澤塔頗有些劫後餘生的感覺。


  “妃英,你前麵唱的是什麽歌?”


  “是我家鄉的民謠。”才怪。


  “是嗎?聽起來不太像大明國音樂的風格。”


  教皇隻是想誆菲澤塔,不料歪打正著。菲澤塔唱的是卡夏爾寫的歌,確實不是大明國的音樂。


  菲澤塔隻是略加思索,便有了答案:“大明國地域廣闊,每一個地區都有自己的風俗和特點。北方人粗獷豪邁,南方人細膩溫婉,而且聽說還有許多自成體係的少數民族,都是自成一家,風俗習慣和我們漢人大相徑庭。您是說我的歌不像哪一個地區的音樂風格?”


  “大明國有那麽大?”


  “大明國又不是歐洲,全是芝麻綠豆大的國家,十幾個國家都是一樣的風俗。”


  要說歐洲的芝麻綠豆國,最典型的就是梵蒂岡了。


  “而且白胡子老爺爺好像很喜歡聽我唱歌。”菲澤塔指著旁邊的空氣。


  “白胡子老爺爺?”教皇除了自己以外,沒看到還有別的“白胡子老爺爺”。


  “就是他。你看不到嗎?”菲澤塔摸了摸旁邊的空氣,“真奇怪。這裏到處都是他的塑像,可是好像隻有我能看到他,而且看到了也摸不到。”


  到處都是“白胡子老爺爺”的雕像?而且還摸不到?教皇嚇了一跳:“那個‘老爺爺’長得像哪座雕塑?”


  “像……”菲澤塔看了看周圍。聖彼得大教堂的大堂內有十一個各具風格的小堂,菲澤塔就在小堂中一個一個找過去,突然在一座雕像前停了下來:“就像這個。”


  在金黃色的聖座上,烏黑的聖彼得銅像正襟危坐,目視前方,左手拿著象征神權的鑰匙,高舉右手,以示賜福。每有信徒經過此地,都要默禱片刻,然後親吻聖彼得像微微向前探出的右足。如今聖彼得的右腳已經被信徒們的嘴唇磨得看不出腳趾了,讓*真如同真人的雕塑仿佛長了一隻畸形的右腳。


  “在巨人房子門口還有一座很大的雕像,也是白胡子老爺爺的。”“在大明國長大”的“皇甫妃英”可不知道什麽叫做“教堂”,所以一直稱聖彼得大教堂為“巨人房子”,“隻有青樓女子才會跳舞給別人看。要不是白胡子老爺爺好像是很受人尊敬的人,而且一直待我很親切,我才不會給他跳舞。”


  不僅僅是耶穌顯靈,就連聖彼得的英靈都被聖女純潔的心靈吸引來了。聖女的舞蹈能讓聖彼得感到喜悅,他區區一個教皇卻膽敢打斷聖人的娛樂。教皇嚇得雙膝一軟,向著菲澤塔痛哭流涕地叩拜:“聖彼得,原諒我……原諒我這個瞎了眼的凡夫俗子……”


  要是他知道他隻是在向一個裝神弄鬼的新教徒叩拜,不知會是什麽想法。菲澤塔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教皇知道一切後的表情。


  “小主,別亂說話。”北鬥醒了,“下麵就是聖彼得墓。萬一你真的把他的靈魂引來,我也處理不了。”


  菲澤塔咽了口唾沫:“北鬥,借我一隻眼睛。”


  教皇光顧著跪在地上為冒犯聖人而懺悔,沒看到菲澤塔的右眼變成了血紅色。


  用北鬥的鬼眼掃視了一圈周圍,再三確信聖彼得的幽靈沒有出現,菲澤塔才放下心來,示意北鬥可以把眼睛收回去了。


  “小心點,小主。別忘了,我不是無敵的。別在梵蒂岡談論聖彼得,尤其不要在‘巨人房子’裏麵。”


  “可我能怎麽辦?”幸好菲澤塔和北鬥共享一個身體,她可以在腦中和他吵架,而不必擔心會被外人聽見,“因為有你,‘小雪’根本不敢接近我,除非聽見我唱歌。”


  不知是不是納賽爾的訓練成果,“小雪”能聽懂慕蘭語。雖然因為動物對危險的直覺,“小雪”向來對菲澤塔敬而遠之,可隻要聽見有人唱卡夏爾創作的歌謠,它就會飛下來,甚至敢接近菲澤塔,讓她取下它帶著的信。但是隻要一聽到基督教的讚美詩,“小雪”立刻就會飛走。菲澤塔生怕別人發現她的歌聲可以控製一隻特征明顯的鷹,才故意挑別人都在做彌撒、沒人有空管她的時候,才敢叫“小雪”下來。如今被人發現了,除了用“聖彼得喜歡我的歌聲”做借口,她還能怎麽解釋自己在梵蒂岡大唱異教徒歌曲的行為?


  “小主,我隻是提個醒。”北鬥根本不理她,“我不能陪你了,免得被聖彼得發現。今晚我來值夜。”


  北鬥走了。菲澤塔看了看兀自懺悔的教皇:“他已經走了。”


  教皇以為菲澤塔說的是聖彼得的靈魂,於是爬向聖座上的彼得雕像,繼續一邊親吻雕像已經看不出腳趾的右腳,一邊痛哭流涕地請求聖人的寬恕。


  菲澤塔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白胡子老爺爺沒有生你的氣,隻是叫我別因為一直住在歐洲,就忘記自己的母語。畢竟……在大明國,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我一樣,和你們用語言交流。”


  “你想家了嗎?”


  “有點。”菲澤塔垂下眼瞼,盯著自己的腳趾,免得讓教皇發現自己在撒謊,“雖然能看到這個世界,讓我覺得很幸福,可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家鄉是什麽樣子。我的舅舅,我的外婆,還有我的其他親人……我甚至連他們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孩子,上帝是公平的,要得到一些,就必須失去一些。暫時不能回到家鄉,就是你得到光明的代價。”教皇牽過菲澤塔的手,帶她到另一個小堂的聖母憐子像前,“別擔心,上帝是仁慈的,給予的永遠比拿走的多。你還年輕,還有大把的時間,總有一天會回到家鄉,見到你的親人。想象一下,如果他們看到你能重見光明,該是多大的喜悅。孩子,先忍一忍,隻有對不信上帝的異教徒,痛苦才會是永恒的。上帝愛你,他比你更能深切地體會到你的痛苦,隻要你堅定不移地信仰上帝,上帝就會把你從苦難中解救出來。如果你實在是寂寞難耐,就告訴上帝,告訴聖母。他們會安慰你、保護你。”


  純白的大理石聖母憐子像是米開朗基羅的傑作,石像聖母子與真人一般大小。聖母右手抱著全身*的聖子屍體,微微攤開左手,似是在請求眾人的憐憫。聖母憐子像的作者米開朗基羅說,聖母是永不老的,因為她的貞潔無瑕使她永葆青春,所以雕像聖母看起來甚至比她懷裏的兒子還年輕。聖母也有凡人的母性,固然疼惜孩子所受的苦難,但隻要一想到他是為了替世人贖罪而死,又為他感到無比驕傲。聖母的慈愛既是對聖子的,又是對世人的,痛失愛子的欲哭無淚與神性的博愛光輝交織成聖母平靜的麵容,看得到凡人母親的悲慟,卻看不到凡人母親的母愛隻局限於自己孩子的狹隘。她不僅是耶穌的母親,也是所有世人的母親。雖然作為新教徒,菲澤塔一直覺得天主教教堂裏供奉聖像也是一種偶像崇拜,麵對大師的傑作,她也不得不感歎米開朗基羅對上帝的教誨領悟得比許多神職人員都透徹。


  “妃英,你到梵蒂岡這麽久了,我卻一直忙於處理自己的事務,都沒有來得及帶著你好好地接觸上帝的教誨。”教皇蒼老的聲音在空曠的禮堂回蕩,“原諒我,孩子。正如聖子所說,歐洲都沒有潔淨,我就忙著想把天主的光輝撒播到更遠的地方,確實有些太好高騖遠、不自量力。我已經老了,離去上帝禦座前侍奉的日子已經不遠了,未來屬於你們年輕人。在有限的時間裏,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先盡快清除歐洲的汙穢,為我的繼任者打好基礎,然後他將和你一起將天主的光輝撒播到遙遠的東方,將偶像崇拜者從愚昧無知中解救出來。”


  菲澤塔還沉浸在聖母憐子像帶給她的震撼中,沒有恢複過來。


  “現在邪惡的新教在整個歐洲像野草一樣生長,除都除不完。在北歐甚至至今還有崇拜邪神的人存在。現在的皇帝陛下也受到新教徒魔鬼的蠱惑,要不是他的父親,恐怕神聖羅馬帝國就要出一個新教徒皇帝了,簡直是要遺臭萬年的醜聞!不過別擔心,孩子,我相信皇帝陛下隻是愚蠢,並不邪惡。他的本質還是好的,隻是像個單純的孩子,很容易受到魔鬼誘惑。隻要讓他看到上帝的神跡,知道上帝才是真正值得他崇拜的,他自然會迷途知返(1)。”


  “可是耶穌說,不能試探上帝(2)。”菲澤塔提醒教皇,“神跡是上帝的恩惠,而我隻是個普通的信徒。神跡不會隨一個凡人的心思出現,不然就不是神跡了,而是借上帝之名招搖撞騙之徒在裝神弄鬼。就連上帝的愛子耶穌都不敢向上帝索要神跡,要是我等信仰遠不及耶穌堅定的凡夫俗子不肯為弘揚上帝的光輝而努力,隻想偷懶,不自量力地要求上帝降下奇跡,讓他親自替我們來說服不信仰上帝的人改變信仰,上帝還要我等神使幹什麽?懶惰的神使反而會讓上帝厭惡。”


  “對,你說得很對。”教皇露出欣慰的笑容,“真不愧是聖子親自選的聖女,即使蒙受聖恩,依然能保持謙遜的心態,相信自己隻是上帝座前一個普通而卑微的仆人。你真是讓我無地自容。”


  菲澤塔不是謙虛,而是弄不出神跡,才隻能拿謙虛做借口。要是格裏菲斯還在梵蒂岡,她倒是不介意再借煉金術弄幾個“神跡”出來嚇唬嚇唬人,可格裏菲斯不在。


  “宣揚真理是一件高尚偉大的事。不要畏懼權威。哪怕對方比你年長,哪怕對方比你位高權重,你也不能畏懼,而應該勇敢地指出對方的錯誤。就像施洗約翰(3),堅定不渝地弘揚真理,不論自己要為此付出多大代價。你剛才就做得很好。”教皇頓了頓,繼續分析歐洲的局勢,“和其他國家相比,英國的問題就比較嚴重了。從‘英格蘭的尼祿’亨利八世到現在的‘私生女國王’伊麗莎白一世都是新教徒,英國人甚至幹脆立邪惡的新教為國教,反而排斥天主教徒。好在歐洲還有英明的君王。比如西班牙的菲利普國王。他是個很虔誠的天主教徒,一直都很注意保持國土的潔淨,決不允許西班牙的國土上出現除了天主教以外的宗教信仰。現在他正致力於讓尼德蘭人信奉天主教,用鮮血和火焰來清洗尼德蘭的宗教信仰。”


  聽到教皇敵視新教的言論,菲澤塔總算清醒過來,意識到麵前的老人不是慈祥和藹的老爺爺,而是所有新教徒最窮凶極惡的敵人——教皇庇護五世。


  “法國的查理國王軟弱無能。現在法國新教徒的氣焰越來越高,查理國王居然因為害怕猖狂的魔鬼,和他們和解,懦弱得簡直連女人都不如。好在他還是個天主教徒,而且很聽他母親的話。法國王太後凱瑟琳是值得所有統治者學習的女中豪傑,就和當年的英格蘭女王瑪麗一世一樣,鎮壓胡格諾派新教徒毫不手軟——但願勇敢聖潔的英王瑪麗能在上帝身邊永沐聖恩。我們也正在竭力幫助蘇格蘭的瑪麗女王早日脫離新教徒的魔掌,成為英王瑪麗二世,將瑪麗一世沒有完成的任務繼續下去,撥亂反正,早日讓可憐的英格蘭脫離魔鬼的控製,重回天主的懷抱。”


  他果然還在想讓蘇格蘭的瑪麗女王篡位。可惜教皇還沒發現,他麵前的“聖女”正是讓天主教徒都恨之入骨的“伊麗莎白的雜種狗”。菲澤塔不打斷他,任由教皇滔滔不絕,希望能知道他打算怎麽幫瑪麗女王篡位,好製定出對策。


  “孩子,你也看到了,傳播真理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歐洲傳播天主的光輝尚且如此困難,在幾乎從未接觸過正教信仰的大明國傳教會遇到多大的艱難險阻,可想而知。”教皇卻沒有繼續關於英國的話題,“等你開始在大明國傳教,肯定也會遇到冥頑不靈的邪教徒,寧願去拜那些沒有生命的木頭、石頭做成的偶像,也不願意接受上帝的光輝。不僅如此,他們還會慫恿愚昧無知的人民和他們一起去崇拜偶像,排斥天主教,生怕上帝的光輝會讓藏在他們心中披著偽善外衣的什麽菩薩、佛祖之類的魔鬼無所遁形。”


  看來靠碰運氣來收集情報是不行的,菲澤塔有些失望。


  “妃英,我記得你說過,你的舅父是大明國的官員,而且非常寵愛你。別忘了,你是蒙受聖恩的人,是聖子在人間親自挑選出的聖女,你不能辜負神的期望。聖子給了你眼睛,就是為了讓你去清除人間的汙穢。等你回到大明國,要不遺餘力地奉獻出全部的力量,讓天主教在大明國傳播開來。如果遇到了不願意信仰天主教的人,記得要向已故的英王瑪麗和現在的法國王太後凱瑟琳學習,將他們一律處死,決不能姑息魔鬼的仰慕者。別皺眉頭,孩子。我知道,你純潔的心靈可能還很難接受世間汙穢的存在,可這是上帝對你的考驗。對魔鬼的殘忍不是殘忍,對魔鬼的姑息才是對世上無辜者的殘忍。永遠不要放下處決異教徒的斬刀,上帝會記得你的功勳。等你死後,聖母一定會在自己的身旁給你留一個位置。”


  “新教徒就一定不好嗎?”菲澤塔忍不住反駁,看到教皇驚訝的表情,才意識到自己說走嘴了,“他們不是也信仰上帝嗎?”


  “孩子,你的‘姨父’斯第爾頓是怎麽對你的,難道你已經忘了嗎?你為了他,拋棄家鄉、拋棄家人,追隨他到人生地不熟的歐洲,可他是怎麽對你的?他為了一己的私利,把你出賣了。這就是新教徒的真麵目,自私、虛偽、背信……”


  教廷要菲澤塔用“皇甫妃英”來換“人魚號”上的船員,原來其中還有一招離間計。菲澤塔越來越慶幸皇甫妃英就是她自己,教廷的離間計反而可以成為她收買人心的苦肉計。上次不過是去了一趟那不勒斯總督府,範就心疼得不得了,這次她涉險進入梵蒂岡,真不知他會心疼成什麽樣子。為羅賓冒了這麽大的險,受了這麽大的罪,得到的回報應該不會再是對小孩一樣敷衍了事的抱抱親親了吧?這一次,她是不是終於能讓石像般的戀人融化了呢?一想到戀人溫暖的懷抱、心疼的眼神,菲澤塔的嘴角就不由自主地浮起幸福的笑容。


  “你果然是在愛著他。”教皇誤會了少女的羞澀笑容,“聽說斯第爾頓是個美男子。你也被他的皮相迷惑了嗎?不顧他是你的姨父,不顧他有多大年紀,隻想和他在一起。”


  “有什麽不對?”雖然知道教皇誤會了,菲澤塔總覺得他的話像在說她和範。


  “你對他一片癡心,可他是怎麽對你的?他明知道你在梵蒂岡,可能會有危險,還是把你送過來,隻管他自己的船員安危,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


  “別說了……”菲澤塔竭力捂住嘴,卻憋不住眼淚。她一次次地給龐廷群島送信報平安,可回信永遠隻有來自倫敦冰冷的命令和催促,沒有一句問候。菲澤塔早已習慣了世態炎涼,習慣了不論自己走到哪裏,都是個多餘的人。要是還有其他人關心她的死活,她反而會覺得奇怪。可是就連範都……她可是用自己去換回羅賓。就算不是看在未婚妻的份上,就算隻把她當成救了羅賓的恩人,他難道就對她沒有一點愧疚的感覺,一點也不為她擔心嗎?擎天柱斷了,救命稻草沉了,菲澤塔隻感覺到整個世界都塌了,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感覺仿佛就連生命中的最後一絲光明都離她而去,把她一個人扔在暗無天日的人間。


  “孩子,”教皇的手掌撫上菲澤塔的頭頂,“這就是男女之間的愛,純粹是*欲的產物,既短暫,又變化無常。隻有上帝對世人的愛才是永恒不變的。上帝的愛勝過父母的愛,勝過兄弟姐妹的愛,勝過男女之間的愛。你愛他,他更愛你。”


  “說得好像他自己也是處女懷孕誕下的聖子,而不是他父母的‘*欲之愛’的產物一樣。”似乎是感覺到菲澤塔心情不佳,北鬥又跑出來,“小主,我經常感覺到有熾熱的目光從龐廷群島越過大海,每天對著梵蒂岡望眼欲穿。難道你感覺不到嗎?”


  “真的嗎?”菲澤塔不小心問出了聲。


  “當然,”教皇回答,“上帝的愛是永無止盡的,他永遠愛你。”


  “當然。”北鬥回答,“小主,別忘了,你看到的是皮相,我看到的是靈魂。某人的撲克臉下麵可是一座洶湧澎湃的火山。小主,趕緊完成任務回去吧,否則,我真怕某人會因為一直見不到你而死於焦慮過度。”


  *欲之愛嗎?教皇的話倒是給了菲澤塔一個好主意。


  菲澤塔似是在猶豫,過了許久才抬起頭來:“聖父,我有個小小的要求,不知道您能不能答應。”


  “是什麽事?我親愛的孩子。”


  “我能搬到您的房裏去住嗎?”


  教皇一下子愣住了。


  “這個世界很可怕,很肮髒,到處都是惡魔。我看到隻有您的房間和下麵的聖人墓穴兩個地方是幹淨的。可是聖墓的光輝太神聖,我承受不了,也不敢打擾聖人安息……我打地鋪就可以了,不會打擾到您。”


  教皇宮原本是教皇的住所,不是什麽閑雜人等都可以寄宿的客房,不過這個孩子終於把庇護五世當成自己唯一的依靠了,教皇甚是欣慰。就算當皇甫妃英把天主的光輝傳播到大明國時,他已經在上帝的身邊了,隻要她對自己心懷感激,庇護五世的英名依然可以流傳後世。


  “當然可以。”教皇一口答應下來,“這樣也好。有你在,我就可以及時發現和清除身邊的汙穢,有空的時候,還可以教你讀書寫字,以後你就能自己讀《聖經》了。”


  “嗯!”


  菲澤塔把迪特裏希主教嚇得夠嗆,原本以為能從他嘴裏問出誰才是教廷安插在倫敦的奸細,想不到迪特裏希主教第二天就去找教皇,自請連降三級神職,還主動要求去新大陸上任,很明智地寧願去麵對新大陸的土著蠻夷,也不想再見到菲澤塔。倫敦又來信了,催促她盡快打探出消息。為了揪出潛伏在倫敦的間諜,菲澤塔必須更接近教皇才行。


  注釋:(1)當時的神聖羅馬帝國皇帝馬克西米利安二世是哈布斯堡王朝中唯一一位與天主教保持距離的皇帝,他更加傾向於新教,究其原因可能是受到他早期教育的影響,他曾師從於馬丁?路德的學生沃爾夫岡?席弗爾,一直到1538年。受到良好教育的馬克西米利安是維也納人文主義的堅定擁護者,他同新教派諸侯聯係頻繁。在維也納期間,他還和路德新教傳道士塞巴斯蒂安?普福澤關係密切。馬克西米利安在宗教信仰上的態度引起了父親斐迪南的擔憂,他害怕馬克西米利安最終會徹底放棄天主教。


  (2)《舊約?申命記》第六章第十六節:“不可試探耶和華你們的神,像你們在瑪撒那樣試探他。”


  (3)施洗約翰是耶穌?基督的表兄,在耶穌?基督開始傳福音之前,在曠野向猶太人勸勉悔改,並為耶穌?基督施洗。同樣他也是伊斯蘭教的先知。據聖經記載,約翰在約旦河中為人施洗禮,勸人悔改,是基督教的先行者。他宣傳猶太教需要改革,並預言上帝將要派重要的人物降生,要比自己重要千百倍,為耶穌宣講教義打下了基礎。施洗約翰因為公開抨擊當時的猶太王希律?安提帕,被捕入獄,但希律顧忌他的威望,一直不敢殺害他。後來希律王的繼女莎樂美為他跳舞,希律高興的答應賞賜她,向神發誓可以賞賜她任何物品。在她母親的慫恿下,莎樂美要約翰的頭,希律王無奈,隻得派人殺死約翰,將頭放到盤子中交給莎樂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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